芸娘与那些无奈流入风尘的女子不同,她是泰安亲手培养出来的棋子,在没有见到这枚凤尾戒前或许还在隐藏自己,但此刻跪在这枚凤尾戒指之下,她的眼中流露出了一股寻常女子没有的勇毅。
泰安是奇女子。
她们都是北周的奇女子。
赵清珵摩挲着手中的凤尾戒,陷入了沉默。
“公子,奴家今日得见您,已是无上之幸,不知公子可有何事需要吩咐奴家完成?”
泰安在风月场中培植了这样多的人手,将她们送到北周各地,或潜入官宦内宅,或在风月场中流连,这些女子能够探听到北周上下最私密的消息。
泰安野心不小,手段也足够隐秘。
最起码这么多年,望都没有一个人发现了这件事。
就连皇后,或许都不曾知道,泰安在她的眼皮子地下养出了一批眼睛和耳朵。
她们能探听到千里之外,悄无声息。
“你们之前的主子,可曾吩咐过什么?”
“奴家在此之前未曾见过任何人手持凤尾戒出现。”
没有人找到过芸娘。
赵清珵和李聿对视一眼,两个大男人,突然手握这样一把温柔刀,谁都不知道该怎么用了。
“你,”李聿开口了,他放下手中
汤碗,问道:“你先说说谈载这个人吧。”
赵清珵在宴席上觉得谈载爽朗阔气,可在芸娘眼中,此人却是一个好色之徒,差距这样大,事出必定有因,李聿想要找到其中的那个因究竟是什么。
“谈大人……”芸娘顿了顿,“奴家刚来格格鲁尔时,就听人说起过这位大人,谈载出手阔绰,时常出入风月场所,一开始奴家也觉得此人就如外界所言那般,是个难得的大方人,可到后来奴家亲眼见到谈载强迫奴家姐妹委身于他,且将人强行绑回府内,奴家觉得有异,便跟着姐妹们一同进了谈府,才发现这人实在是个伪君子,表面上装的大气豁达,背地里却是动辄打骂折辱下人,而且,”芸娘看了一眼紧闭的窗子,她压低了声音,“谈载在风月场中一散千金,可据奴家这些日子的打听,谈载的俸禄绝对不够他这般挥霍。”
“谈载的这些银子,来历绝对不明。”
芸娘此话一出,赵清珵和李聿只觉得他们终于找到了那团在脑海中停留许久的迷雾的出口。
昨夜一场鸿门宴,赵清珵差点就被周小敬和谈载糊了过去。
谈载在赵清珵眼前的热情爽朗,装得就像真的似的。
一出美人计,更是直接灌醉了赵清珵。
若今日再来一出温柔乡,只怕他们就要被格格鲁尔的这群文官原封不动地送出了密西。
谈载,谈载,谈载就是通开密西大案的关键!
谈载好色,还爱广交好友,但他不过是区区都指挥使,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是了,银子!
钱财权利。
赵清珵缓缓勾起唇角,“小聿奴,看来咱们已经找到密西背后的关键了啊。”
赵清珵这样喊李聿喊上了瘾,蔫坏,喊完之后还要看一看李聿的脸色。
见李聿面露恼怒,他反而笑得更开坏了。
人前的疏离与冷清在李聿跟前全成了戏弄调笑。
李聿一脸无奈,他捉住了赵清珵不停戳着自己小腹的手,“敢问赵大人今年几岁了?”
赵清珵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好无辜。
他看向芸娘,就像是方才一切没有发生一般,轻咳一声,镇定自若,“你先起来,别跪着了。”
若没有芸娘,他们也会探查清楚谈载此人秉性究竟如何,但必定会费劲波折,如今有了芸娘,许多事打听起来也能轻松许多。
“大人,可要奴家继续回去谈府,潜伏在暗处。”
“不用。”赵清珵摇了摇头。
芸
娘面露不解。
“既然在周府相遇,从今往后你便跟在我边上,不用再回去了。”赵清珵望着芸娘,语气温和,
这些姑娘的身世飘零,沦落风尘并非本意,既然遇见了,赵清珵又怎会袖手旁观让芸娘继续辗转于风月场中。
泰安的所作所为是非对错他无法评定。
赵清珵只想跟随本心。
棋局之上生死已定,但牺牲女子,非他本意。
他不会做,也不屑做。
“大人……”芸娘眼眶微红,她许是没有想到赵清珵会说出这番话,她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带着哭腔说道:“大人,奴家并非只会弹琵琶,奴家的师傅还偷偷教过奴家读书写字,算账管家,若非生来卑贱,奴家又怎会愿意委身他人沦落风尘。”
每每见到天下苦命的女子,赵清珵便会想到阿姐。
阿姐也曾活得肆意潇洒,可如今却远嫁鞑靼,这世间又有多少好女子终身不得自由,赵清珵温声道:“你放心,日后你与我同去望都,我定想办法替你寻一个好归处。”
芸娘摇头,她朝赵清珵磕了一个头:“大人是君子,芸娘愿意跟随大人左右,若能替大人排忧解难,也算是芸娘之幸。”
芸娘见到了赵清珵
的凤尾戒,便再也没有想过要去其他地方。
她从被送到寻春台中就一直在等着有人来寻她。
如今能够跟着赵清珵离开,她也算是有了个去处。
她是没有家的人,芸娘到现在都记得,送她进寻春台的人说,她这一生只要等到那个拿着凤尾戒的人来寻她,那便是她的主子。
芸娘也不知道北周到底还有多少像她这样的女子,散落在各处,坚守着使命,等待着为此付出一切。
像她们这种孤苦无依的女子,能够在这个世道上活下来本就万分艰难。
这也是泰安的聪明之处,她花了十多年的时间,在各地搜罗与芸娘一般的女子,出生卑微,无父无母,像这样身若浮萍的人,能够有一个地方吃饱穿暖已是幸事。
自然是视这枚给了她们一条活路的凤尾戒指为圣物。
“我还要在密西逗留一段时日,这期间你是想先回望都,还是同留密西?”
芸娘沉默了片刻,出声:“大人初来乍到,格格鲁尔的许多事情都不甚了解,芸娘留在大人身边,虽说不能替大人出谋划策,但最起码大人若碰上棘手的,芸娘若知晓,也能够出言一二。”
赵清珵想带走芸娘,明面上自然需要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