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所谓的荣耀与荣光,李家总是选择将女子放在牺牲的天平之上。
牺牲与权利,李聿由衷地觉得厌恶。
“小聿奴啊,”李荔叹了口气,她背对着月光,眼底是一片怅惘,“这辽东……”
话到一半,她又什么都不想说了,只剩下没劲。
送两位姐姐回了房,李聿又去给李敏请安。
李敏的院子偏僻安静,是她前些年特地挑选的一处住所,正厅摆了一尊观世音,常年供奉着瓜果,走进屋内,便能闻到扑鼻而来的花果清香。
“夫人,小公子来了。”
李敏跪在蒲团上念经,听到婢女的传话,她睁开了眼睛,温声道:“公子爱喝白茶,奉一盏白茶上来吧。”
“夜深露重,不必奉茶,儿子过来给娘亲请个安,略坐坐便回了。”
李聿将李敏搀起来,母子二人慢吞吞地往屋外走去,夏夜银河倒挂,辽东天高云阔,入夜后的星子格外闪烁,李敏指了指庭院外的石凳,“陪娘在院子里坐会吧。”
这些年下来,李敏变得越来越喜静,院子里伺候的婢女一年比一年少,在人前的李敏温婉柔和,人后的她却沉默的有些过头。
再加上戚筠一年到头归家的次数少之又少,就算回了家也是一副公事公办,更多的时候都是待在书房中处理公事,李敏已经这样独自一人住在偏僻的小院中很多年了。
“聿奴,这一趟怎么就想着去密西了呢?”李聿挽
着李敏慢慢走着,李敏的声音温柔,说话时轻声细语地,宛若辽东三月的春风,她笑眯眯地看着李聿,“你不与外祖说实话,如今当着娘亲的面,可愿意说呢?”
李聿沉默了许久,他看着娘妻鬓边竟然已经出现了一缕白发。
眸光幽深。
“娘,我想去东境,想去前线。”
“哎,”李敏叹了口气,她的儿子如今已经长得这样高大,她甚至只能垫着脚,才能摸到李聿的脑袋,李聿弯着腰,李敏才能够替他整理凌乱的衣襟,“此事你外祖父不是已经说过了么,如今还不是时候。”
李震是家中的大家长,他在外手段强硬,在家中也是如此。
无论是李萍的婚事还是李聿的前途,全都掌控在李震手中。
甚至戚筠。
“娘,外祖父为什么就不同意我去东境呢?”
李敏的神色温柔,她曾经替李聿求过情,早在两年前,李聿一门心思想去东境,李敏拗不过,想着反正日后李聿也要上战场,早去也行,便去找父亲说起此事,但那日不知为何,父亲发了好大的火。
更是直言让李敏不要再继续宠着李聿了,日后早晚要出事。
“娘,你也看到了,爹他常年待在东境大营,这些年外祖旧伤复发,军中诸事根本顾及不到,若长此以往……”
事实虽然难堪,但却是必须要面对的。
天家无情,寻常人家也是如此。
辽东只能有一个主人,戚筠想
要越过李家掌权,从前李聿无所谓,但如今辽东既然与鞑靼牵扯到了一块,那么李聿就绝对不能坐视不理。
最起码,他一定要将辽东底下的龌龊全都掀到太阳底下来,倘若辽东当真干净,他必定老老实实跟在戚筠身后,不过问兵权半句。
“住嘴。”
李敏听到这话,微微皱了皱眉,“这话若是被你爹听到……”
李聿玩着李敏的胳膊,像儿时那样撒娇,“娘,您最疼我们了。”
怎么不疼呢。
李敏心疼地望着李聿,她这几个儿女,生在北周看似风光的将门之家,但却从未感受过父子情缘,李敏只觉得愧疚,戚筠这辈子都扑在了军务上,李敏也不指望与他琴瑟和鸣,可他身为父亲,却从未尽过一日职责,想到此,李敏摸了摸李聿的脑袋,“是娘对不起你们姐弟几个,软弱了半辈子,到如今你姐姐还要走我的老路。”
“你大姐姐待在青城也好,她若当真不愿家人,娘自会在你们外祖跟前说明,只是一点,”李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语气突然重了几分,“嫁人不嫁人的都是小事,但东境那边,你外祖父没同意之前,你可千万别去。”
李敏就是不肯说原因。
李聿自知问不出答案,便没有继续追问。
反正他自己会去找到想要的答案。
“娘,我一定会保护好你和姐姐们的,你相信我。”
李聿的神情认真。
李敏微微笑道:“
娘怎么不信你,娘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有了你们几个孩子。”
要不然,她怎么度过一个个平淡而又无望的长夜,无非是想亲眼看着这几个孩子长大成人,走上一条条平坦而又顺遂的日子罢了。
李聿一夜未眠。
一日一大早,天才蒙蒙亮,他就独自骑着撕风出了府,城内马道驰骋的不进行,他一路出了晋城,望着远方一望无际的原野,他突然心中一定,有了个主意。
既然没有一个同意他去东境,那他便偷偷去!
反正他是一定要去东境的。
赵清珵是在夏末之际,收到辽东来的第一封信。
李聿在信中与他说,他找好友帮忙,偷偷混进了东境前线,在前线当一名小兵,正好能够潜伏在东境,仔细观察辽东究竟有什么猫腻。
一封信不过寥寥几句话,赵清珵却从中读出了李聿的忐忑与不安。
李聿的心中到底有着害怕,他怕辽东真的有问题,而这问题又是他无法接受的,理智与情感拉扯着李聿,他独自一人置身于动静,只好把所有的情绪都倾注在了这一封写往望都的信中。
这一封信赵清珵没有回李聿。
因为彼时赵清珵正忙着处理三大营内部的问题。
三大营官宦子弟居多,他在宁州处理了一个秦立,有泰安的一封信函挡着,秦立护卫不力,处置他情有可原,章平帝与皇后没说什么,但这件事却在三大营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
赵清珵的身份尴尬,他是罪王之子,在望都起起伏伏,最后竟然还能入朝为官,三大营的人本就觉得他来者不善。
紧接着一趟和亲回来,三千营就大换血了,一时间,整个三大营都做主了。
神机营和五军营明里暗里都在打听赵清珵,想要搞清楚他的来意。
但三千营在赵清珵的一番杀鸡儆猴之下,众人都老实了不少,特别是以于勐为首的一行人,更是三缄其口,五军营和神机营的人从他们口中什么话都问不出来。
但就在这个时候,杨金宝跳了出来。
杨金宝这个人,就是典型的狐假虎威,从前秦立风光时他跟在秦立后头耀武扬威,如今巴结上了赵清珵,他又觉得赵清珵王侯出生,应当是一个富贵天真的公子哥,好拿捏,再加上赵清珵人前人后都是一副极其倚重杨金宝的样子,杨金宝便更加得意了。
五军营和神机营的提督都是望都的老油条了,他们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心思,无非是想拿捏住赵清珵,好让他这个新官老老实实地待在三千营中。
因而跳来跳去格外打眼的杨金宝自然而然就被五军营和三千营盯上了。
杨金宝势力,听不得吹捧的话,稍微被人夸几句,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
没几天功夫,杨金宝就被五军营和三千营的人哄得舒舒服服,寻春台的几杯黄汤下肚,醉的晕乎乎的杨金宝便和其他两营的人称兄道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