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佟木喊住了即将离开的赵清珵与李聿,欲言又止。
赵清珵收起心底的漠然,“我们带不走你。”他摇了摇头,“你很聪明,留在鞑靼会有出路的,你若是愿意,可以托人将你送到和亲的公主身边当护卫,想来在鞑靼给中原公主当护卫不是什么好差事,这事应该不难办。”
黑暗之下,赵清珵和李聿轻手轻脚地推门离开了这件空屋子,屋门未关紧,一阵夜风吹过,呆呆地站在原地的佟木一个晃神,甚至觉得方才经历的一切只是他做的一场梦。
可抬头,在月色的缝隙下他看到了那具被藏在房梁上的身体,又真真切切地告诉佟木,这不是梦。
鞑靼宫廷分为前后两座庭院。
前殿在举办大婚仪式,热闹非凡。
后殿看上去就安静了许多,除了时不时一队巡逻的将士经过,再无旁人。
赵清珵和李聿行走在宫廷之中,两人在夜色下屏息凝神,就连脚步声都隐藏在了无声的夜色之下,除了天边偶尔响起一阵秃鹫凄厉,什么动静都听不到。
“国师?”
月夜之下,赵清珵朝李聿做出了这个嘴型。
李聿点头,“正有此意。”
既然这个中原来的国师这样神秘,那他们不去会一会,岂不可惜。
李聿与赵清珵耳语:“你在这里稍等我片刻,我去摸一摸国师住哪间屋子。”
李聿的手脚利落,往屋檐上一跳,轻的就像是一只猫,与夜色完美的融合在了
一切,尽管赵清珵知晓屋顶上有人,可在夜色的隐匿之下,他都已经分辨不清李聿究竟在哪了,更别说在宫廷之中巡逻的鞑靼人。
与此同时,宫廷的另一边,一间隐蔽的密室内,坐着一位瘦小的中年男人。
顺着烛光望去,那人赫然是方才出现在祭台之上、站在鞑靼大君旁的瘦小男人,只见他盘腿坐在石板上,手中握着一封密信,密室外传来一阵说话声,紧接着,哐当一声响起,密室的石门缓缓转动。
鞑靼大君走了进来,操着一口不熟悉的汉化,“国师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大王请看。”
男人将密信递到了鞑靼大君眼前。
寥寥几句,但鞑靼大君在读完信之后,神情大变,他猛地站了起来,密室内烛光昏暗,只能看到鞑靼大君气得面色铁青,他双手叉腰,用鞑靼话叽里咕噜骂了一大通,然后哼哧大喊道:“杀!杀!杀!”
“中原竟然溜进来了老鼠!那就把他们都给杀了!”
国师微微一笑,“大君威武。”
跳跃的烛光照映在了国师的脸上,半明半暗,显得那张干瘦的脸庞看上去极其诡异。
李聿是摸黑踩过了三座空殿宇之后发现不对劲的。
原本漆黑寂静的后殿突然火光冲天,火把连成了一条长龙,脚步声也变得密集了起来,李聿大叫不好!
他趴在屋顶上,回头望,之间赵清珵藏身的地方已经有许多鞑靼人往这边聚集而来,几乎
就是在瞬间,李聿在一个人逃离和回去寻赵清珵之间做出了选择,他头也不回地往来路飞奔而去。
彼时赵清珵也注意到了不对劲。
他虽然身手没有李聿那么利落,但好歹也跟着父亲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
赵清珵在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响起的那一瞬间,立马警觉地跳上了屋顶,他学着李聿的样子,躬身藏匿在屋顶背光之处。
咔哒。
身后传来一阵动静。
赵清珵连呼吸都忘了,脊背汗毛竖立,他的双拳紧握,在身后一阵阴风穿过之际,猛地转身,挥拳——出击——
“嚯,力气这么大。”
李聿一把握住了赵清珵的手,长臂一伸,在赵清珵即将发出惊呼之际将人带进了怀中,滚烫熟悉的气息席卷而来,赵清珵原本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的一颗心骤然落回了远处,即使他自己也不知道,缘何在看到李聿的这一瞬间,他会这般有安全感。
“鞑靼人发现我们了?”赵清珵与李聿挤在一块躲在房梁之上。
夜色成了他们的伪装,他们在无声的月夜下贴在一块,就像是两只流浪的夜猫,偶然闯入宫廷之中,稍有不慎便会齐齐跌进牢笼。
李聿‘嗯’了一声,压着声音道:“东西四方都有人过来,咱们得赶紧走了。”
赵清珵皱了皱眉,“这么快?”
他不是没有想过在鞑靼宫廷逗留会被人发现,但他没有想到,前脚他们才从大婚现场偷偷逃离,后脚鞑靼人就发
现了他们的行踪。
“难道是佟木?”
李聿沉默片刻,“不好说。”
“总之咱们快走吧。”
“国师怎么办?”赵清珵望了一眼黢黑的鞑靼宫廷,有些不甘心,他们好不容易才来这一趟,什么消息都没打探到就离开,太憋屈了。
李聿也不甘心,但没办法,鞑靼人已经警觉了起来,要是再不走,他们只怕都不好离开了。
赵清珵和李聿从另一座宫殿中翻了下去。
明显的,此时巡逻的鞑靼武士变多了。
一队人从空地上走过,李聿从袖带中掏出来一支手指粗细的信号弹,在漆黑的夜色下滚了一圈,一支信号弹的时间,紧接着又有一队鞑靼人走了过来,时间跟得非常近。
李聿朝赵清珵招了招手,“咱们只有一支信号弹的时间穿过去,前殿西北角有一片湖泊,我在屋顶上看清楚了,那条湖泊有一半连着宫外,我们得从湖底游出去。”说完,李聿朝赵清珵皱了皱眉。
赵清珵一声冷哼,“少将军,别看不起人。”
伸手不见手指的夜色下,李聿竟然能够清楚地看到赵清珵眼底的不屑与骄矜,他轻声笑了笑,手状似无意地拂过赵清珵的侧脸,像是赔笑,又像是在哄人,压低了声音闷声道:“是了,提督大人智勇双全,不像我,乡野村夫,笨得很。”
赵清珵抬着下巴,打量着李聿,往前走的功夫还不忘留给他四字点评:“油嘴滑舌。”
两人一前一后,猫
着腰,踮着脚尖,在一队鞑靼人巡逻而过之际,立马蹿了出去,只见两道倏忽而过的身影从夜色下一闪而过,不仔细看甚至以为只是一阵风飘过。
穿过那片空旷的空地,两人蹲在一座石像之下,李聿一脸惊讶:“看不出来啊,提督大人还藏着这一手?合着从前在望都,装小白兔呢。”
“露太多底牌,不是等着人上门杀羊?”赵清珵神情淡淡的,他将手掌的灰拍走,漫不经心地说道:“三脚猫的身手,犯不上少将军这样惊讶,你放心,杀不死你。”
李聿觉得奇怪,赵清珵这个人,究竟有几副面孔。
人前温和有礼是他,人后心机算尽是他,在自己跟前咄咄逼人不肯退一步的还是他。
他当真是稀奇,赵清珵难不成有好几副皮囊?
心里这样想,他也直接上手了,他单手捏着赵清珵的下巴,另一只手揪着赵清珵的脸皮,反复磋磨,赵清珵不敢惹出太大动静,只好愤愤瞪着李聿,“李聿,你又发什么疯?”
这次重遇,李聿觉得赵清珵变了许多。
从前的赵清珵是不会露出这样真实的情绪的,他只会藏着一切心思,和李聿打太极,亦或者连说都不耐烦多说一句,只是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少将军’。
李聿有趣地想着,分别一趟,一个人难道有这么大的变化?
可在看到赵清珵那双因为恼羞成怒而格外激动的神情后,他又忽然想到,或许,这才是最真实的赵清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