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奕很久没有做过那样的梦，梦中的一切真实得叫人心惊。然而醒来备感空虚，可某一处又感觉异常满足。
他捞起床头的手机，打开微信，再次查看发送的好友申请，依旧毫无动静。
他扯唇，低声轻斥：小没良心的！
接着手机便被扔在一旁，他裸着上身，赤足走到洗手间。根据安排，今天还有场极为重要是标前会议等着他。
银杏城。
卓航误打误撞得了个小道消息，听说靠近东区的那片由政府注资的家属住宅基地，由于施工方原因导致装修进度大面积停滞，政府方已经打算将其清除出场，并开始着手准备引进新的装饰公司作为合作方。
卓航如获至宝，四处托人找关系。
能与政府打交道，别说不挣钱，就算是亏本买卖，只要能搭上线，卓航也得做上一做。他的认知里，一回生二回熟，一旦合作过，将来不愁没项目，只要手段玩得溜，开发商吃肉，总有他一口汤。
只是令卓航没想到的是，好运一旦来了挡都挡不住。他本没抱希望的一条线，中间人居然给了他肯定答复。
他连夜提着东西和中间人一道去拜访了项目负责人。
项目负责人正值当年，不过三十左右。三言两语间，便对卓航的来意心知肚明，适当端了点架子，“常松装饰是吧？”
卓航连连点头，“诶，是是。”
那人抽着烟，眯眼回想，“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前阵子是不是也投了一个类似标，哪里的来着？”
“是是，南㞭的一个项目。”
那人嗯一声，“听说废标了是吧？”
卓航不好意思，“对，当时有点小状况。”
“在我这里可不能有状况。”
“不会不会，”卓航连忙表态：“当时是个新来的不懂，您放心，这个标，我一定亲自监督。”
“你这胆量够大啊，那么重要的标，也敢让个新人干？”
“这、这原因特殊，当时也是没办法。”卓航有苦难言，“不过您放心，您这个项目，我一定不让她参与。”
那人不信，“什么新人还能让个当老板这么为难？”
卓航苦笑一声，“一个女同志，不说也罢。”
他话音刚落，那负责人了然一笑，“我说呢。”
那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神色不明，“这风气，可不能带到这里。”
卓航一听，这话不对，他肯定是理解偏了，这就有点悬了，忙笑回：“哎呀！误会！您误会了！”他解释，“说是新人，其实也不算，那女的开始在商务口，干得好好的，非说要学技术，要调到报价科……”
卓航说完，那负责人笑道：“这员工有想法，是好事儿。”
卓航赔笑，“谁说不是呢！”心里却道：年纪也不小了，不知道瞎折腾个什么劲。
那负责人一摆手，“行了，今天就这样吧，你说的事我考虑考虑。”
卓航想，这不可能啊？这是没戏啊！难不成他还是对南㞭那标出的问题有所介怀？于是拍着胸脯急急向人保证，“领导，您放一百个心，您这个项目，我保证不让安乔插一根手指头进来！绝对万无一失！”
此言一出，那人起身的动作顿住，“你说谁？”
“谁？”卓航脑子没转过来。
“你刚刚说的。”
“哦哦，”卓航一拍脑门，“安乔，您指的是安乔？”
那人像是倏地来了兴致，“是从青岱来的吗？”
卓航一愣，随即察觉出是个机会，“是是，老家正是青岱那边的。领导您这是？”
那负责人眉眼缓和起来，“还真是她啊！我和她是同学。”
卓航笑起来，“那可真是太巧了！”这女的人脉还真是意想不到的广啊！
中间人也赔笑，“可不是，既是老同学，不如找个机会大家一起聚聚。”
那负责人却又收回了笑意，道：“聚就算了。这样吧，既然是老同学，看她的面子，这项目我怎么也得让你参与进来。但丑话说在前头，中与不中，就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卓航欣喜若狂，“太感谢领导了。”
“不过我有个条件，我那同学不是想学习吗，你让她参与进来。”
“好好好，我一定让她主责。”
“主责就不用了，找个人带带她。学习嘛，一步一步来！”
“是是是，还是领导您考虑得全面，我回去一定跟安乔说。”
“这事儿就别让她知道了。”
负责人打断卓航，卓航心里寻思，这又是个什么情况。嘴上回：“明白了，我一切遵照领导指示！”
那人摆摆手，“行吧，今天就到这里，你们先回去，回头我让人联系你。”
回去的路上卓航还在提心吊胆，生怕被人敷衍了去。
没成想，两三天后，对方果真有人来联系。
卓航也按约定，准备让安乔参与进来。
他拨了内线。
安乔刚接电话，便听那头人道：“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安乔习惯性带上纸笔，乘电梯上了四楼。
叩门。
“卓总，您找我？”
卓航自大班椅里抬头，笑容满面，“对，小乔，进来坐。”
安乔拾步过去，压下心头一丝丝紧张的情绪，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卓航放下手头工作，态度和蔼了几分，“最近工作感觉怎么样？”
安乔总觉得他那笑里掺和着阴谋，不敢掉以轻心，毕恭毕敬答：“还好，就是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卓航嗯了一声，又问她可有什么要好的同学在这里。
安乔心里一紧，下意识以为他讲的是邵奕，不想让他有所牵扯，便道：“我也不太清楚，我和同学们联系得不多。”
卓航提醒，“同学之间还是要多走动走动的。”
安乔笑笑，表示知道了。
卓航又东扯西拉好一阵子，才言归正传。
“是这样的，公司呢，最近新接了一个家属住宅装修的项目，既然你手头的工作能应付得过来，又想学习更专业系统的知识。公司呢，也想多多培养人才，虽然上次的标出了问题，但我看得出来，你有很认真在做，也一直想弥补。你有这样想法，作为老板，我还是很欣慰的。”
他说完，看了安乔一眼。
安乔微垂着眼脸，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神韵，不知道在想什么。
卓航道：“既然如此，现在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安乔抬头，毫不掩饰眼底的诧异。
卓航笑着问她：“有没有信心？”
安乔张了张嘴，最终说：“公司没有这样的先例。”
任何犯错的员工，至少要停接两个以上项目的投标报价工作，也就意味着在此期间他们拿不到一份提成，而他们的生存，靠得恰恰就是提成。
卓航不以为然地笑：“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只要说你想不想干。”
安乔咬咬唇，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知这是难得的机会。
“卓总您能给我这个机会，我当然感激不尽，只是我怕经验不足……”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这个简单，回头让方秀婷带带你，手把手地教，还能不会？！”他笑笑，“你愿意就行。”
安乔想，要是能全程跟在方姐后面学还是挺好的。不过她不相信天上有掉馅饼的好事，她想问原因，但见卓航那一脸老谋深算的样子又忍住了。
“谢谢卓总，”她表态，“我一定好好表现。”
卓航笑眯眯的，“你去准备下，一会儿开会的时候，我会把你这事儿讲一下。”
二十分钟后，卓航带领着营销部所有骨干员工，在会议室召开即将启动的住宅项目标前研讨会。
安乔被钦点进去。
会议中，卓航破例提升安乔作为主责报价人员参与该项目的投标报价工作，并要求方秀婷进行全面协助工作。
方秀婷似是没料到，神色怪异地看了安乔一眼。
安乔也被吓一跳，刚刚明明说的是她跟在方姐后面学习，怎么一下就变成方姐成自己助手了？
注意到方秀婷异样的眼光，安乔忙回了她一个无辜的眼神，也不管她能不能看得懂。
卓航宣布完毕，邓致圣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他在卓航通知他准备参与这个项目的第一时间，就和报价组长共同商议，选定了方秀婷作为该项目的报价负责人。
而方秀婷也在接收到对方的设计文件后，全力以赴埋入报价工程量的统计汇总工作中。
邓致圣感觉作为上司的威严，在下属们面前，受到了质疑。他不允许道：“我不同意让安乔主责，先不说她有没有完整的项目报价经验，上次南㞭的标才在她手里出现的问题，按照公司惯例，这个项目她连参与的资格都没有。况且这个项目性质特殊，对公司又极为重要，我认为还是要慎之又慎。”
其余人有的点头表示同意，有的直接看向卓航，还有些低着脑袋不表态。
卓航也隐隐感受到邓致圣对自己态度的变化，也知道这时候他会跳出来，所以才没有像从前一样事先只会他一声。他就是要让他知道，在这里，他有一切杀伐果断的权力。
卓航听他说完，看了众人一眼，“还有没有人要说的？”
所有人都不说话。
卓航说：“方工，你来说说。”
方秀婷被点名，心里不高兴，面上端着笑意，话说的模棱两可，“一切都听领导们的安排。”会上是万万不能驳了领导面子。
再说技不如人受制于人，他是老板，她是员工，她胳膊也扭不过大腿。
卓航笑笑，“我一直说，年轻人就要有闯劲，公司就是要给每个员工机会，就是要让你们都成长起来。如果犯了一次错，就不让员工再接触那项工作，那员工如何进步？公司又谈何发展？规矩是人定的，人哪能被自己定的规矩给憋死，是不是……”
卓航轻轻松松就在只言片语间，改变了所有人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