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到了办公室,安乔先是检查核对了一遍标书的签字与盖章。确认无误后,才又拿来副本盖。
标书分为正本和副本,为节约资源,大多时候会采用线上招投标方式。但该项目性质特殊,招标单位不仅明确要求了要走线下流程,而且标书还得一式多份。安乔仅是盖章,已经盖到手软。
一上午,她连口喝水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
好不容易盖得差不多,快结束了,报价组那边仔细一盘算,又将报价金额略做了调整,导致安乔之前整理完成的标书又得进行替换。
而此时,离开标日期已不足三天。
下午,邓致圣作为营销主管,到报价科进行工作督促。
营销部下设商务、报价、内业三个科室,均在其管理范围内。
他去时,安乔不在工位,正拿着报价组调整后的资料在打印室里复印。
邓致圣走到安乔桌边。
安乔桌上放着签了字,还没盖章就被要求替换的活页标书。
他随手翻了翻,见投标函那页上显示的还是调整前的报价数字,状似无意,抽了出来,悄悄夹在手中的文件夹里。
安乔回到工位时,邓致圣对工作进行了盯控后已经离开。她将复印完的新报价资料放到桌上,准备逐一进行替换。
标书被她按正副本分类摆放,又将复印资料一套套对应,然后才开始按照正副本顺序动手。
等替换到最后一册副本时,她心惊地发现,标书里尤为重要的投标函那一页竟然不见了!!
她脑袋懵了一下,不相信似的又翻了一遍,确实没有。她明明记得上午检查的时候还在,怎么就不翼而飞了呢?
她最近一直加班,已经连轴转了几天,脑袋远没有平时清醒,各种琐事又堆在一块,她底气不足起来,忍不住嘀咕,难道是自己忙晕了眼花?
好在那投标函本就是要替换掉的,不见了也就不见了,换上新的便好。
一切工作准备就绪。
胶装前,安乔还是不放心,再一次核对检查了一遍标书。确认无误后,才开始与同为报价科的一个女孩一起装订。
每一册标书都有百来页,其中又分商务标与技术标,非长期从事胶装工作的安乔,操作起来费时又费力。
商务部那边催促了几回,等着将标书带走。
安乔被喊多次,每一次回答都是快了快了。
商务部不耐烦,报价科组长不得不又安排人手帮着一起装订。
快下班时,总算胶装完成。安乔等不及吃饭,又要将所有标书密封盖章,几个人忙得人头都大了。
商务部的人候在一旁,只等标书到手,飞一般往楼下冲,急忙忙赶往火车站。
开标当天,所有人都以为这标十拿九稳了。
谁知,招标单位翻开常青装饰的投标文件时,发现正本里尤为重要的投标函上不仅没有加盖公章,连填写的报价金额也与后续报价一览表中数字对应不上,当场做了废标处理。
卓航得知此事,就差一口老血喷出来。他正在张定平办公室里攀交情,那时哪还有什么心思。他退出来的第一时间,就是在考虑该如何挽回这损失。
然而这种性质的项目,哪有什么暗箱操作的空间。
挂了老齐的电话,卓航气得吹胡子瞪眼,快要心梗。这项目倒是其次,重点是要借此机会,摸石头过河,打入进对方内部体系!
商务部将开标情况做了详细说明后,报价科所有人员都被卓航召集起来,迎头就是一阵痛批!
他脸色铁青,完全没了往日的风度,口不择言怒斥:“饭桶!都他妈一群饭桶!路都给你们铺好还不会走!送到你们嘴边的饭,会不会吃啊?!”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邓致圣作为营销主管,自然是要被单独拎出来训斥的。
卓航发泄完,狠狠瞪了他一眼,显得非常不满!
“你惹出来的事,你来说,要怎么办?”
邓致圣吃过太多的大饼,心下早已不把卓航当回事。被他当众痛骂,自然也很不高兴,他皱着眉头,神色挺冷漠。
那样子落入卓航的眼中,又是不同的解读,挺像和他同声共气的。
邓致圣眼神冷冷的,“哪块出的问题,哪块负责。谁没尽责,谁就准备好担责。”
报价科里大多都是已有家室的成年男女,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一听这话,便知事情可大可小。要是丢了工作,生存压力会巨大,便有大胆的道:“调整后的报价我都有及时发到邮箱,共享文件夹内也有存放,工作群里也逐个进行了通知。”
一旦有人起头,其他人胆子也都纷纷大起来,效仿,“我签字的时候确认用的是改正后的金额,签字完交接给乔姐的时候,我们还一起核对过。”
“……”
会议室里一时人声不断,只有安乔眉头紧锁。
所有同事的辩白之词中,最后的矛头都指向了她。
她咬着唇默不作声。
卓航又气又怒,质问安乔时,情绪还是压了几分,“小乔,你有什么要说的?”
安乔抬起头,在心里组织了下措辞,“标书是我装订的,胶装前,我也反复检查核对了多次,每一遍都是没有问题的,”她语气顿了顿,“至于标书里为什么还会有没有修改的内容,我很……”她咬了咬唇,不得不说:“抱歉。”
卓航满面怒容,谩骂的话都快到嘴边,还是生生忍住了。
邓致圣却道:“抱歉,你觉得抱歉有用吗?你的抱歉能值几个钱?报价的岗位,你以为是你一句我检查了就可以的吗?如此地不负责任,造成了公司这么大的损失,你首先想得不是自己的失职,而是为自己找借口,你当所有工作都是和你以前一样,吃饭喝酒就行了吗?”
所有人都低着头,不说话。
卓航的气息明显顺畅了许多,他不方便发泄的情绪,已经有人帮他发泄了。
安乔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知肚明,同事们确已将修改后的资料发于她。她虽然再三检查,但标书还是出现了问题,不论什么原因,她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她也知邓致圣是在公报私仇,此时却没有办法反驳。
但他最后那句话,她不同意。
“邓主管,不论在商务部,还是报价科,我始终都保持学习的态度,从不曾怠慢过。这次标书出现问题,虽然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责任确实在我,是我的失责,我没有想过要推卸。”
邓致圣冷笑:“没想过要推卸?你推卸得了吗?”
事已至此,安乔也知多说无益,索性不再开口。
她忽然想起来,替换标书时,那张不翼而飞的投标函。然而也只是想一想,并没理出个所以然。
邓致圣见她一副默认的样子,言语更加肆无忌惮。
他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羞辱的话,怎么难听怎么来。
卓航老练许多,事发至今,短短数小时便将情绪稳住了。
他摸不清安乔的底,一直对她有所忌惮,加之刚与张定平会面过,不由缓了缓情绪,唱红脸,“这事也不是某一个人就能担责的事儿,既然问题出来了,那咱们首先要做的,便是将这个漏洞及时堵上,怎样才能在今后的工作中避免类似问题,这才是处理这件事情的重中之重!我们应该在这件事上受到启发……”
相比邓致圣的言语攻击,卓航的糖衣炮弹更令人容易接受。
安乔本就愧疚的心,在听完他一番慷慨陈词后,更加羞愧。
会议最后,卓航要求邓致圣细致全面地上交一份调查报告,根据报告内容最终确定事件直接责任人及其他应负责任人员。相应的金钱处罚,必不可少。
安乔一方面为自己的工作失误而难过,一方面又心疼至少白努力了一个月,和艺艺的团聚日期又得往后挪了。
安乔情绪低落地回到家,晚饭都不想吃。刚躺上床,艺艺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妈妈你在干什么呀?有没有想我?”
小家伙声音奶声奶气的,听着让人心情都愉悦几分。
安乔忍不住扯了扯唇,“想啊,妈妈都可想你了。”
她说完,鼻头一阵发酸。
都说母子连心,小家伙敏感得很,“妈妈,你是不开心吗?”
安乔压了一天的情绪,这时没绷不住,眼泪涌上来。
她压着嗓子,“嗯,有点。”
“为什么呢?”
“因为……妈妈做错事了。”
“妈妈,你哭了吗?”
安乔眼泪流出来,又被她的童言童语逗笑。她不想让安艺也不开心,伸手使劲抹了一把脸,“没有,妈妈就是有点想你了。”
安艺难过起来,声音小小的,“妈妈别哭,过几天你回来就能看见艺艺了。”
感受到小家伙的低落,安乔连忙调整情绪,“嗯,那艺艺一定要好好听干妈的话,乖乖地吃饭睡觉,知道吗?”
母子俩又聊了会,谢轻羽才接过电话,“发生了什么事?”
安乔心情已经好了很多,便将今天发生的事儿大致说了一遍。
谢轻羽听完,沉默了好一会,才问:“你都检查那么多遍了,还能出错,不觉得哪里有问题吗?”
安乔心里一紧,隐隐有个念头,“你是说……”
“我也只是猜测。”谢轻羽道:“毕竟我不在现场,但照你这个描述,估计被人坑了的可能性很大。”
“全程我都有参与,就算别人做手脚——”
安乔话说到一半,突然止住。她想起最后胶装的时候,商务部一直在催,他们没办法,下来好几个人一起帮着她装订……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安乔在会议当时就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没敢往那方面想。此刻被谢轻羽一提,再想起胶装时,她被商务部催得出去过几次。
唯独那时她是不在现场的!
安乔如醍醐灌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