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臂当车，一路王境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强壮些的蝼蚁，仅此而已。
沈默飞快掠来，金甲魔王随手一挥，铺天盖地的魔气席卷而出。
方圆百里的天空瞬间阴云密布，到处都是纵横的魔气。
处在这铺天盖地的魔气中，魔神身为大荒武者还好。
而武千绝和殷月兰，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侵袭。
双手和双脚，周围出现了一些黑雾。
看到此处，沈默目光中带着一抹凝重。
他知道，这是被魔化的征兆，和之前的沈上清症状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他之前误打误撞吞了魔翼母虫，产生了抗体的话，现在的他只会更惨。
金甲魔王，光是气息就足以让普通王境强者崩溃。
一出手，便是撼天动地。
这里是天魔的主场，无论是环境还是境界，这金甲魔王都稳稳占据上风。
恐怖的魔气乱流，像是一把把尖锐的刀子，切割着武千绝和钟凌弦的肉身。
两人不得不将大量紫气运用到护体紫气上，才能勉强抵挡。
武千绝祭出王印，王印周围鬼影重重，一道道青色的残魂在黑色烟雾中飞快穿梭，向着金甲魔王扑去。
可还没等到近前，那些残魂口中发出非人非鬼的凄厉惨叫，荡然全无。
唯有王印周围流转的璀璨金光，能给武千绝一点慰藉。
武千绝连忙吼道：“小子，拿出你的印来！”
在过去的战斗中，如果是大规模兵团作战的话，还是西王印最好用。
用它来复制资源，在战场上往往可以发挥出奇效。
在同阶强者对抗中，神王印的四象之力也能让他如鱼得水。
而当到了绝境时，他第一个想起来的，总是寻王印。
原因也很简单，寻王印有一个天赋，让他拥有和世间任何一个强者同归于尽的资格。
当日叶寻扬言吞噬无相岛，其实并不只是吓唬人而已。
因为，以他对这天赋的熟悉，他真的有可能能做到。
哪怕不能完全吞噬，也能拉上大部分人一起上路。
而沈默，对寻王印天赋的掌控程度，并不如叶寻。
可仗着王印，他也完全可以尝试一下，和这金甲魔王同归于尽。
这就是他在看到金甲魔王那一刻，脑海中做出的终极打算。
在寻王印金光闪现的那一刻，映衬出了沈默嘴角一抹苦涩的笑容。
这一生，只能使用一次的招式，他终究还是用了出来。
他忍不住在想，如果干掉了这个金甲，他欠天道的天孽，应该差不多可以还清了吧？
不过……那也都不重要了。
人死债消，就这样吧。
寻王印破空而出，王印在沈默印堂处疯狂流转，绽放出耀眼的金光。
这金光透过方圆百里漆黑的魔气，宛如破晓的曙光。
圣炎宫中，暮沉见到这一幕，脸色陡然剧变。
“不好！”
作为昔日的寻王使，除了沈默和叶寻第三个会使用吞噬这个天赋的人，他完全明白沈默要做什么。
苏婉瑜透过光幕，怔怔盯着沈默那淹没在金光中的身影，眼中泪水横流。
如果是从前，她就算以死相逼，也要出去和沈默并肩作战。
哪怕殉情，也心甘情愿。
可现在，肚子里的宝宝还未降世，这不光是她和沈默的结晶，甚至很有可能是沈家延续薪火的希望。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可孩子的存在，终究还是让她保留着一丝理智。
这种看着自己挚爱之人一步步走向死亡，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让苏婉瑜心疼的无法呼吸。
她两眼一翻，倒在了沈莲心怀中。
啜泣声，怒吼声，传遍了第一层的空间。
更多的，还是深深的自责。
包括北羽在内，每个人都在自责，自己实力不够强大。
不说帮助沈默战胜那金甲魔王，甚至连与他并肩作战的资格都没有。
这种想法，在那些人族的老牌宗师脸上，体现的尤为深刻。
这一刻，在他们眼中，自己就是废物。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沈默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娃娃，肩膀上扛起了整个种族，咬牙前行。
没有帮手，更没有慰藉。
无论受伤还是濒死，都是自己咬着牙一步步挺过来。
他将人族、九王域带到了不属于它的高度。
他口口声声说自己只顾小家，并不为天下苍生。
可他所有的温柔和庇护，都献给了自己生长的那片天地。
如今，沈默为了救他们，义无反顾用出了那绝对禁忌的一招。
战场上，武千绝和钟凌弦没有再出手，只是静静望着那璀璨的光，无声地流泪。
作为昔日九王之一，他当然也知道寻王印的隐藏天赋。
钟凌弦更不必说，她和叶寻还算是不错的朋友。
魔神双目通红，对着天空发出阵阵郁闷的怒吼。
连一向心思单纯的他，也感受到了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离他远去。
“吞噬！”
终于！沈默那洪亮的声音响彻四方。
透过漆黑的魔气，传出了很远很远。
一瞬间，王印周身的金光暴射而
出，将城池周围昏暗的天地，照的犹如白昼。
这金光反过来包围了魔气，包括那巨大的金甲魔王的身影，也在光芒之中。
那金甲魔王眯着眼，心脏咚咚直跳。
他有预感，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
特别是这金光出现之后，这种预感尤为强烈。
强者的危机意识，让他想也不想，闪身朝诡异的光芒外掠去。
下一秒，这金光宛如变成了一头顶天立地的上古凶兽，张开了血盆大口，将他吞没在了无边无际的金光中。
同一时间，沈默的身躯宛如绑上了火药，一寸寸的崩毁，从头到脚，像是被捏碎的人偶。
几十里之外，正在飞速赶路的两道人影，蓦然怔在了原地。
两人已经看到那金光中，正在一点点崩毁的沈默。
“天豪，那……那是沈默。”
王道艰难咽了口唾沫，侧目小心翼翼看向身旁的沈天豪。
此时的沈天豪，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在自己面前一点点的消失，那张素来冷峻刚毅的脸上，两行热泪滚滚流淌。
“儿砸！”
他不顾一切冲进金光中，想要抓住或者抱紧沈默的残躯。
可无论他如何努力，沈默周身的金光就像是一道无法突破的屏障，根本碰不到沈默。
终于，当沈默身躯完全崩毁，天地间那刺眼的光，也开始慢慢收敛。
寻王印光芒瞬间变得无比暗淡，像是一个铁块，落在了沈天豪脚边。
光芒散尽，金甲也不见了，沈默也消失了。
这场战斗，彻底宣告结束。
王道手中握着一道符，面容无比复杂。
“紧赶慢赶，终归还是慢了一步。”
这是他从无相岛取来的位面传送符，是用来营救沈默等人的。
可现在，他最想营救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一旁，钟凌弦、魔神和武千绝表情皆是显得木然。
结束了。
他们本该死去，却还活着。
而不该死的人，却死了。
沈默身体崩毁，却没有留下哪怕一道残魂。
这意味着，连用混沌泥塑身的机会都没有。
就和武者自爆紫府一样，神魂俱灭。
沈默的身躯乃至王境神魂，也抵挡不了吞噬金甲魔王的后果。
沈天豪额头上悄然多了几缕白发，声音嘶哑道：“走吧，回家。”
他那呆滞的目光扫视场中，想要找到一块沈默的血肉，哪怕是带着他气息的东西。
可看了很久很久，除了寻王印，就只剩下一个圣炎宫了。
王道脸色
微变，沉声道：“得赶紧走，还有强者正在朝此处赶来，再不走就麻烦了。”
说话间，他拉着众人，捏碎了传送符。
五人借着传送符，飞快消失在了原地。
后方，只留下一处尸骨累累的战场，和满目疮痍的城池。
除却今日的任何时刻，人族都可以挺起胸膛说自己胜了。
杀入天魔大陆腹地，斩杀金甲魔王。
这是何等耀眼的功绩？
可这样的胜利，他们宁愿不要。
失去沈默的代价，实在是太沉重了。
沉重到，让王道和沈天豪一时间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人族，北疆，一片悲恸。
当消息传回北疆的那一刻，叶子卿砸碎了所有的药罐子，疯了似的练剑。
那几乎荒废了一半的武学，又被她重新练得登峰造极，她不惜一切代价，用尽手段开始琢磨提升实力。
秦梦浅则是放下了手中的研究项目，将自己关进了一间幽暗的小屋子里，不与任何人沟通和交流。
这个天才少女，好像在一夜间自闭了。
“老沈，你振作点，你振作一点！”
望着沈天豪悲痛的样子，王道这个凉薄的人，也终究没忍住红了眼眶。
他哽咽着说：“沈默去了，别说你，连我也很难受。
如果可以，可以的话，我愿意用北疆任何人去换他的命，包括你和我。”
沈天豪斜眼看了看王道，声音显得格外平静。
“我想放放假。”
“行，北疆我来盯着，你劝劝子卿，去做什么都行，回人间，回帝都去吧。”
王道想也不想点头。
沈天豪低下头，轻轻拍了拍王道肩膀。
“还有一个请求。”
“什么？”
“让杨风接替我的位置。”
“不可能！”
王道想也不想摇头。
“人族不会有第二个主帅。”
沈天豪不管他，自顾自继续说道：“杨家兴和叶轻尘这两个小家伙，可以接替默儿的位置。
其余的人事变动，你做主吧。”
王道皱眉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沈天豪咧了咧嘴，淡淡道：“不是我要干什么，是我知道夫人要做什么。
我沈天豪没能守好自己的儿子，不想再守不住妻子了。”
“放屁！”
王道沉声喝道：“你这是不负责任，就算不合时宜，我还是要告诉你，你沈天豪是北疆的擎天之柱。
谁都可以倒，唯独你不行！”
“可我自己的脊梁断了！”
沈天豪陡然爆发，一把揪住王道衣领
，双目通红道：“你记住，我沈天豪的锐气，已经没了！
我之所以还能站在这里，不是为了任何人，只是为了看看默儿留下的痕迹。
我牵挂的事，就这么多了，我知道你能处理好事情，这段时间别来烦我。”
沈天豪说完，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转头朝着灯光昏暗处走去。
在转身之际，他的头发，似乎变得更加花白了。
王道心里忽然有些堵得慌，沉闷的让他无法呼吸。
他知道，那颗照耀了北疆二十多年的太阳，快要落山了。
红……
与此同时。
天边几道身影，迅速落在新城之外。
照例前来镇守新城的北羽站在城楼上望去，认出了中间一道曼妙的人影。
三个人，都美若天仙，让人看一眼便无法移开眼睛。
顾清影站在居中的位置，旁边是二长老云冰，和小师妹苏韵。
苏韵第一次来新城，也是第一次看到不归海上空的通道。
北羽情绪不高，不过面对气息强大的三女，还是不敢怠慢。
“不知三位前辈莅临小城，有何贵干？”
顾清影显然是记得北羽的，眼眸有些复杂的左顾右盼。
看了一会儿，才轻声问道：“怎么不见沈默？他不在这里？”
北羽脸色变了变，轻轻摇头。
“前辈若是来寻他的，那可能要败兴而归了。”
“嗯？”
顾清影四下看了看，皱眉道：“他不肯出来见我们？”
“非也。”
北羽再度摇头，犹豫片刻，才蠕动着嘴唇道：“他……陨落了。”
“什么？”
顾清影惊呼一声，美目中满是错愕。
一旁的云冰和苏韵更是双双皱起眉头，显然并不满意这个结果。
顾清影整理了一下思绪，急忙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昨日！”
北羽淡淡道：“在天魔大陆的寒枫城，于一位金甲魔王同归于尽了。”
“你开什么玩笑。”
顾清影想也不想摇头。
云冰脸色更加冷漠，眉头紧紧簇成一团。
如果说，她们要找的沈默碰巧死了，还有一点可信度的话，那么和一个金甲魔王同归于尽的说法，显然是天方夜谭。
金甲魔王，可并不是王境能面对的存在。
一旦遇上，逃命都绝无可能，更遑论诛杀。
资料里，那人族小辈，似乎才不过一路王境。
面对三女质疑的目光，北羽却是不愿意说太多，轻轻挥了挥手。
“三位如果没别的事情，就请回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