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寂岛。
某处寒铁矿脉入口附近。
已回归驻守区域的沈断。
盘坐在一截树墩子之上。
此刻,日头高升,天光大亮。
苦寂岛的驻守,已临近结束。
寒潮笼罩了苦寂岛。
迁徙的海兽已将苦寂岛抛在后方。
驻守此地的十日来,岛屿浅滩之上持续不断的厮杀声,已彻底从沈断耳畔消失。
沈断手中轻抚平放在双腿之上,薄如蝉翼的寒霜剑之剑身,他的脸色苍白,气息虚浮,神情平静。
驻守此片区域的十几个修士,死了大半。
只余下炼气五层修为的郝川,同样炼气五层修为的艾宁,和艾宁此女的妹妹艾念,以及另外两个修士,未在先前的混乱之中丧命。
混乱过后。
整个苦寂岛都变得无比安静。
甚至有些死寂。
死寂到有些可怕。
驻守苦寂岛的众修,也都不是傻子。
此番被司空家当成炮灰、诱饵之事,幸存下来的众修回过味来,自是心寒无比。
但心寒归心寒。
还未有哪个修士,自不量力与司空家相对抗,即便岛上驻守的所有修士加在一起,再强上十倍,对于司空家而言也无异于土鸡瓦狗。
土鸡瓦狗的想法。
司空家自然不会管。
但为了这些土鸡瓦狗不撂挑子,很快,司空家便给幸存下来的众修带来了抚慰。
沈断回到驻守之地的半个时辰后。
司空钊来了。
他是一个人来的。
脸色略有几分苍白,似是也受了伤。
沈断等幸存的六人,各自上前见礼。
司空钊摆摆手。
他的目光扫过六人。
在沈断的身上稍顿。
‘此人果真活了下来!想那丁铁炼气八层的修为,好生废物,竟是未能擒住这刚突破炼气五层的沈断!看来这沈断,确是有些不凡之处,从先前那几张符箓来看,此人似乎还是符艺轩的符师?’
司空钊的心思微动。
他神情间多了几分笑意,说道:“诸位道友此次为我司空家抵御瀚海劫修有功,使得苦寂岛之上的两条灵材矿脉幸免于难,我司空家的几位族老经过商议决定,每位道友补偿五十块下品灵石。”
说着。
司空钊袖袍一甩。
一大堆晶莹剔透的各色灵石,就随着他的袖袍一甩,出现沈断等六人的眼前。
司空钊接续说道:“这里总共三百块下品灵石,诸位将各自的灵石收起,便可赶去码头,登上我司空家的黑风灵舟,赶回望川岛了。”
话音落下。
司空钊已转身离去。
三百块下品灵石堆在地上,不远处就是几滩冻结的血迹,寒潮到来之际的冷风无比萧瑟,如利刃般刮飞地上的尘土,带着血迹的尘土,倏忽间被卷上半空,散入寂寥天地。
带着腥燥味道的血色雾气,被缓缓吹散,沈断等六人,皆是熄了交谈的心思。
就连郝川此人,都未再对沈断放什么狠话,也可能是此人知晓放狠话无用,便省略了这个步骤。
六人对视几眼。
又相互间推让几句。
这才每人取了五十块下品灵石,将这些灵石分了,一同往苦寂岛码头行去。
一拨拨修士,从各自驻守的区域走出,汇成长长的队伍,来到了码头之上。
先前把沈断等人,分配到寒铁矿脉入口附近驻守的小胡子管事,立于码头之上,扫看赶来的众修。
他的眼底,闪过几分蔑视之色。
‘这群猪狗,此生多半也就这样了。’
小胡子修士,颇有几分高高在上之感。
他这个管事的权利不小。
当然这个权利不小,是对于码头之上的众修而言,离了苦寂岛的码头,他在司空家仅仅是个三等客卿,面对那些大人物,他是任打任骂,甚至还要陪着笑脸说‘打得好’、‘骂得好’,卑微至极。
但在这里。
他是苦寂岛的四位管事之一。
“赵管事,奴家这件衣服好看么?”
“赵管事,这是廖某的些许心意!”
“赵管事!在下有个侄女尚未婚配……”
一个个面带谄媚之色的修士,凑了上来。
对于能够在很大程度之上,决定他们生死的赵管事,许多修士自然会进行不遗余力的追捧、攀附。
赵管事心中暗爽。
他的面上却丝毫不假辞色。
他眉头稍皱,低声喝道:“好了!诸位道友的心意赵某就心领了!这样吧,黑风灵舟离去以后,赵某准备举办一次宴会,诸位道友若有意,不妨留下来,参加完赵某的宴会再离去,如此可好?”
赵管事此言一出。
立时引得许多修士附和。
沈断来到码头之上时,恰见此一幕。
他冷眼旁观。
随同其他人行了一礼。
便从赵管事的身旁走过。
‘嗯?’赵管事瞧见沈断的身影之后,心下一惊,他的眉头更是皱成一团,‘此人竟是未被孙玉福派来的人擒走?这倒是有些古怪!’
他的神情微动。
‘不过总归是已按照孙玉福的要求,将此人调到那片区域了,孙玉福也要找麻烦,也找不到我的身上,倒也不必为此事,再多耗心力。’
思及此处。
赵管事不再关注沈断。
黑风灵舟之上。
船尾的隔断间内。
沈断盘膝而坐。
他的心中。
终是彻底松了口气。
‘驻守苦寂岛的差事,即便是叛逃金阳宗,也要将之躲过,大不了混入凡俗之间,花费几年的时间,远走他国,做一名自在的散修。’
他暗自决断。
沈断本以为。
往常驻守苦寂岛抵御海兽回游,动辄便会受伤,乃至丢掉性命,已算是相当凶险。
可经过此次驻守他才知晓。
那算个屁的凶险!
此次于寒潮到来之际,驻守苦寂岛,抵御海兽迁徙的同时,还被疑似墨家修士扮作的瀚海劫修肆意屠戮,致使驻守苦寂岛的修士减员大半,他也是油尽灯枯,差点就挂了,多亏运气不错才未丧命。
这才是真正的凶险!
回程很快。
快到沈断似是打个盹。
便已回到了望川岛的码头。
他随着众修下船。
一旁的艾宁瞥了眼他一眼,笑道:“沈道友,咱们此番不打不相识,来日方长。”
沈断闻听此言,笑着点头。
他在心中暗骂几句。
‘臭女人!’
‘来日也化解不了咱们的恩怨!’
犹记得那晚的夜幕深沉,此女斩向他头颅的飞剑,可是半点儿都未留手,若非他有铁甲符化作的虚幻甲胄护佑,早就身死道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