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宁眨了眨眼，回问道：“沈断道友是否凝出符种，小女子又如何能知晓？”
当真不知晓么？
沈断的心下发沉。
他的面上却是未表露分毫，说道：“沈某符箓一道的资质若好，又如何会被宗门外派到此？未曾想入门天符宗必须凝出符种，只怕天符宗随便一个外门弟子，在符箓一道的造诣，都要高过沈某。”
沈断此言，颇为模棱两可。
他既没说自己已凝出符种。
也没说，自己未曾凝出符种。
艾宁闻听此言，抿了抿嘴。
她轻声道：“沈道友，倒是谦虚。”
此后她便不再言语，闭目养神起来。
篝火噼里啪啦的燃烧，偶尔有火星四溅，沈断不时往里添些干枯的树枝。
明黄色的火焰，胡乱起舞。
时间缓缓流逝。
很快。
三个时辰过去。
沈断似是察觉到什么。
他猛然起身，看向远处。
升腾的篝火，似受到什么力量压迫，偏向了一侧，一股磅礴的气势，自远处天边滚滚而来，混乱的嘶吼之声响彻八方，连绵不绝的震颤之感，自沈断脚下的土石传来。
“兽潮！”
沈断凝重的吐出两字。
此次的海兽迁徙，终是波及到了苦寂岛。
激烈的厮杀声随之传来，各色的灵光混杂着暗沉妖气，在苦寂岛的外滩泛起。
浓郁到极点的血腥气，在烈风的席卷下，陡然间横压而至，这腥燥的气息令沈断不由得后退几步。
似是空气都变得粘稠。
沈断的身形，似沉重了数倍。
他立于一旁，心神紧绷，调整着呼吸。
“海兽迁徙果然声势浩大，刚波及到苦寂岛，就有此般变化。”艾宁自篝火旁起身，往远处看去。
其他驻守此处寒铁矿脉入口的众修，发觉此番异变，也纷纷汇聚到了篝火附近。
众修俱是神情凝重。
这凝重之中，还夹杂着几分庆幸。
“幸好咱们调离了浅滩！”
“高雪道友、徐立道友、赵恒道友他们死得也算值了，要不是他们死了，咱们现在定然还在浅滩与海兽搏命，说不定下一刻就会身死！”
“是极！”
“咱们驻守浅滩之时，只是抵御海兽回游都那般危险，此次碰到海兽迁徙引发的兽潮，只怕驻守浅滩的道友们，死伤会达到半数以上！”
十几个修士凑在一起。
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起来。
人群之末，一直未出言的高大女修，听了几句就面色发冷，一甩袖袍离去。
沈断将此一幕收归眼底。
这身着黑衣的高大女修，名叫娄瑶。
此女，是山阴派的外派弟子，修为在炼气五层，与上次驻守苦寂岛之时，陨落的高雪情同姐妹。
待众修各自散去，天色已蒙蒙亮。
前来轮值的修士，换下了沈断与艾宁。
沈断来到矿山之上。
密密麻麻的海兽，铺满了整片海域，苦寂岛如一叶孤舟，在兽潮之中飘摇。
‘妖将等阶的海兽！’
沈断看向兽潮的深处，瞳孔一缩。
那里，有十几只体型巨大、堪比筑基期修士的海兽，随着此次的兽潮迁徙。
好在这十几只海兽皆是距离苦寂岛较远，故而不会威胁到苦寂岛驻防修士。
妖兽的等阶划分，为精怪、妖将、妖王、妖君，与修士的炼气、筑基、结丹、元婴之境界，相互之间一一对应，一阶妖兽即是指的精怪。
精怪者，顾名思义。
吐纳日月精华，开启灵智者，谓之精怪。
精怪这类的一阶妖兽，能匹敌炼气修士，体型越大的精怪，所携的妖气愈浓郁，实力也就越强。
海兽的兽潮固然壮观。
但沈断只是简单的扫了几眼。
他立于矿山之上，默默思索。
‘艾宁这对姐妹居心叵测，刘冲等几人心怀不轨，外加先前在黑风灵舟甲板之上，遇到的那人……’
沈断的心中泛起苦笑。
这些人若都是孙玉福找来的，那这位司空家的二等客卿，为了他的这枚符种，还真是费尽了心思。
几声唳鸣在天际响起。
沈断抬头一瞧。
一群飞禽妖兽，自苦寂岛的上空飞过。
此种飞禽妖兽长相极为怪异，不止长了三只眼睛，喙子还微微下勾，其上密布着凹凸不平的锯齿，一丝丝光华在这些锯齿之上流转。
‘三眼冥鹫。’
沈断虚眯双目。
‘司空家派来修士驻守苦寂岛，是为了苦寂岛不被海兽破坏，这些海兽不论是回游，还是迁徙，都并非有意破坏苦寂岛，仅仅是路过此地，故而许多灵智低下的妖兽，会对苦寂岛造成冲击，也即是说这些飞禽妖兽，只要不落在苦寂岛之上，便不会遭遇攻击。’
他正思索间。
几只成年的三眼冥鹫，便盯上了他。
眼见这几只展翅十几丈的三眼冥鹫，有扑过来的势态，沈断赶忙转身下了矿山。
接下来一连五日，皆是有惊无险。
冲击苦寂岛的海兽，有数次突破了浅滩，冲到寒铁矿脉的入口附近，即将进入沈断等人驻守的范围，都被沿途驻防的修士截住杀死。
沈断自然是希望接下来的几日一直这么下去，直到此次苦寂岛的驻防结束。
是夜。
朗月群星，都蒙上了一层血色。
寒铁矿脉入口前，暗红色的积雪间，被清理出一块区域，熊熊燃烧的篝火旁，沈断与刘冲对坐。
血色雾气，已笼罩了整座苦寂岛。
这雾气，来自死丧的海兽与修士残骸，若是放之不管，很可能会形成瘴气，笼罩在苦寂岛上空。
一股腥燥的味道弥漫四周，即便昨日下了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依旧盖之不住。
刘冲拿着酒袋，灌了口酒。
他脸色酡红，眼神迷蒙，定定看向沈断，继续两人的交谈，又是一番推心置腹。
沈断不时点头，附和几句。
长夜漫漫。
海兽的冲击时缓时歇，苦寂岛浅滩之上的灵光，和翻涌的妖气，似也随着苍茫大海上的海浪起落。
篝火之上，有微不可查的青烟飘散。
随着这青烟飘散。
四周血色的雾气之中，那股挥之不散的腥燥味道，似悄然发生了什么改变。
沈断的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