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安离开了江澜房间。
下了楼，在齐裹的房间枯坐了一夜。
一夜无果。
平静的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若敌人不来，只能自己去寻。
可这谈何容易。
琉安推开门，见许卿洲在楼下坐着。
她背过身，合上门。
“你若每日都起的这么早，不如练练功。”
合上门后，琉安放下手，转身朝许卿洲走过去。
“用过早膳了吗？”
许卿洲摇头。
“那同我去外头吃。”琉安言语里没有容许卿洲拒绝的余地。
二人来到街道上，许是过于早了，许多商铺还没有开。
空气中泛着清晨独有的清冷。
“你要吃什么？”
琉安看向身侧的许卿洲。
“师姐用过早饭了吗？”
琉安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随后又颇感无奈。
“没有，同你一起。”
也不知道哪个字里头藏着法术，许卿洲听了，感觉心里暖洋洋的。
“嗯，师姐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琉安看见冒着热腾腾白气的蒸笼，走上前去。
老板见有客人来，连忙热情的打招呼。
“客官要吃些什么？”
“你这里有什么包子？”
“有灌汤小笼包，肉包和素包子，客官想要哪个？”
“吃包子吗？要什么馅儿？”
许卿洲暗暗吞咽了下口水，道：“听师姐的。”
琉安看着他，突然福至心灵。
心想，许卿洲这家伙吃过包子吗？
许卿洲自是吃过的，但大多是生冷的，别人吃剩下的残羹冷炙。
他在富人家做下人时，那少爷极为纨绔，对身边的下人很苛刻。
许卿洲多年没有吃过饱饭。
但琉安见他那样子，觉得他没有吃过。
想着他也没几天好活了，琉安对包子铺老板道：“荤素各一个，再来一屉小笼包。”
“好嘞，客官稍等。”
二人就坐在包子铺准备的长板凳上候着。
当热腾腾的包子端上桌时，许卿洲都疑心这还是在梦里头。
八个灌汤小笼包在笼屉里一个挨着一个，皮薄馅大。旁边的一个盘子里头摆放着两个白白胖胖的包子。
这种白包子对于穷苦人家异常的奢侈。
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鲜活”，冒着热气的包子。
琉安看不得他这副可怜样子，道：“吃吧。”
“师姐不吃吗？”
许卿洲虽然很饿，但却没有急不可耐的动作，而是眼巴巴的望着琉安。
琉安被他看的觉得自己是寻常人家辈分大的长辈，需要自己动了筷子，小辈才可以开开心心的吃自己爱吃的。
这感觉，还挺奇妙。
她饶有兴致的回望他。
她唤他：“许卿洲。”
师姐鲜少叫他的全名，这么一叫，直接将许卿洲脑子叫短路了，甚至没有想到要应答。
“我已经三百多岁了，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不会执着于吃饭了。”
琉安只是诓骗他，什么到了她这个年纪，整个修仙界比她年纪大的屈指可数，更何况许卿洲是要被她送进嗟悔石窟的，他哪里来的三百岁。
这个信息来的十分炸裂。
要是按辈分来算，琉安是许卿洲奶奶的奶奶的奶奶辈，甚至是奶奶的奶奶的奶奶的奶奶辈。
许卿洲心脏都几乎停止了跳动。
所以…
我喜欢上了我奶奶的奶奶的奶奶辈？
“小笼包来咯，客官慢慢享用。”老板把手放在挂在肩上的白布上搓了搓。
“小夫妻这么早就出来吃早饭啊。”
“啊，不是…”许卿洲要解释，可是又不敢轻易暴露了琉安修仙人的身份。
一时间卡住了。
夫妻，他都可以叫我一声老祖宗了。
琉安如是想到，倒是把自己逗乐了。
“这是我弟弟。”
“哦！”老板连忙鞠了个躬。
“是我冒犯了。”
“没事。”琉安摇了摇头。
老板走了，许卿洲耳朵上的红已经到了脖子根。
“愣着做什么，吃饭吧。”
琉安颇有种逗小孩儿的成就感。
她看着许卿洲用筷子夹起一个灌汤包，轻轻的咬了一小口。
里面的汤汁溢出来，琉安眼疾手快，手指挥舞，汤汁定住了。
许卿洲眼里流露出羡慕。
他尝试着去咬被定住的汤汁，凝冻的质感，很奇妙。
仓促的将一个小笼包吃完，许卿洲满怀期冀的问：“师姐会教我们法术吗？”
琉安不想回答。
她怕打草惊蛇，也受不住这种满怀期望的目光。
事实上，她这是第一次监管弟子考核。
她闭关了很久，今年才出来，但是还是没有解决修为瓶颈上的问题。
再者，她受了天罚之伤，现在的灵力分外稀薄。
教不了他们的。
她目光躲闪之际，突然将视线定格住了。
许卿洲随着她的视线望去，发现早餐铺老板正着急忙慌的收摊。
旁边多了个年轻人，他们似乎还在交谈着什么。
天还尚早，照理说早点铺不会这么早关门。
老板收拾好了东西就要走，想起来自己还有客人在，他忙倒回来打招呼。
“真的万分抱歉，公子小姐，我家夫人出了事，我得赶紧回去，我…这…”分外焦急间他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不打紧，快去吧。”
“欸…唉…”他向琉安二人快速作揖，随后跟着身边的人急匆匆的离开了。
“师姐，师姐，师姐？”
“啊？”
不知道为什么，早餐铺老板走后，师姐就一直在愣神。
“师姐怎么了？”
“没什么。”
嘴上说没什么，但是琉安心中那种怪异的不安感又出现了。
毕竟，她方才听清了早餐铺老板和那人的谈话：
“哥，快和我回家”
“怎么了？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这…”
“你说啊！”
“嫂子中了邪，眼睛睁着，却一动不动，叫她也不理。”
……
烟陇月是靠着山神的内丹续命的，山神至纯至性，他的内丹自然也是纯洁无瑕，可是烟陇月最后却变成那样。
她的死法也很古怪。
琉安总觉得，在这些事情的背后有一只大手在推动者这一切。
琉安本以为幕后黑手剑指常青，可是那包子铺老板的妻子只是个普通人，与常清宗毫无关联，对方为什么要大费周章…
还是说，是她想多了，这一切只是偶然凑到了一处？
琉安刚刚松缓下来的神经又开始紧绷。
“师姐，是有心事吗？”
许卿洲见琉安面色不好，试探性的问。
琉安抬眼望他。
对了，还有常青宗死人的事。
这事，她还背着锅呢。
许卿洲被这冰冷的眼神望的一颤。
琉安也意识到自己过于情绪外露。
她低下头，笑了一下。
“没有，想起来一些过去的事，你吃吧，莫要等它凉了。”
许卿洲这才吃了起来。
琉安盯着他被风吹起的前额的刘海。
眼中暗藏杀意。
“我听说，你同新入门的弟子们相处的不好。”
“我以为，师姐一直是知道的，上次师姐不还帮我处理了伤口？”
“你当时没有多少能力，要是有，你会杀了他们还是原谅？”
许卿洲吃饭的动作一顿。
琉安蜷起手，静待下文。
许卿洲抬起眼，微微笑道：“师姐为何会觉得我可能会杀他们，我想像师姐一样，成为保护常青宗的人，既然是常青宗的子弟，我又为何要伤害他们？”
这回答，超出了琉安的意料。
阳光照下来，一圈一圈，泡泡一样打在人身上。琉安望着他，她仿佛看到了梦魇中的那个常青宗大师兄和现在的小师弟相重叠。
“可是师姐，我真的吃不下了，师姐当真不尝尝？”
“我不要素馅儿的。”
“嗯。”
许卿洲将肉包子给她。
琉安试探的咬了一口，肉香在唇齿之间散开。
“好吃吗？”
琉安轻轻点头。
好吃，是她没有想到的好吃。
她待在山上，做了三百年的世外人，可这一刻，好像被许卿洲一下子拉回了人间，和这街上的人们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