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贺兰汐是没法再露面了,她只能坐在街角的马车里。
没办法,出门前林嬷嬷三令五申不许她下车。
她掏出一个打着补丁的破布袋子和一块碎银递给含翠。
“去问问。”
含翠将布袋攥在手里,下车后绕远,像是从别处来的。
她拉着一个刚从百福米铺里出来的小哥。
“小哥,今天百福米铺的米多少钱啊?”像是普通人家和街坊聊家常。
“一斗三钱。”
“我看对面那家万永米铺招牌上写只要两钱,你怎么不去那里买?”
小哥冷哼一声,“我刚才就是着了万永米铺的道了,他家二钱卖的是陈米,还混了很多泥沙米虫,说都不说清楚给我装进米袋子里,我说不要他们还想强卖,我直接给他们都倒回去了,后来那伙计说我不要陈米也行,买他家的新米,四钱!他不如去抢吧还买什么米啊,做生意哪有这样的!”
小哥义愤填膺,如倒豆子般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含翠。
含翠向小哥道谢后走进万永米铺。
米铺柜台上零零散散摆放着几袋米和谷子做展示,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饥荒灾年,和对门不远,货品都快摆出门口的百福米铺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伙计恹恹的看了含翠一眼手里的破布袋子,撑着脑袋打着哈欠转向一边,当作没看见。
倒是一个原本筛米的男人看到含翠立刻放下手里的筛子迎上去。
“姑娘买点什么?陈米二钱,新米四钱。”
那个不耐烦的伙计大声“啧”了一句。
“郑二你什么毛病,不是跟你说过要等客人装袋了再说价钱吗?”
强买强卖就这么当着客人的面说出口,是嫌弃含翠的破布袋子太小,反正本来也做不成多大的生意。
郑二有些羞愧的挠头,“不好意思啊杜哥,我一时嘴快。”
姓杜的伙计烦躁的拨弄着算盘,掌柜带其他的伙计去吃香喝辣留他看店,本来以为郑二来送米能免费使唤这个劳动力,谁知道来一个客人就气他一次。
“你好好看店,我去后面睡一觉,这一天天的累死老子了。”
郑二等那人走远才小声告诉含翠。
“姑娘你要是着急可以去对面的百福米铺,那里一斗米三钱。”说着他看向含翠的布袋。
“当然你要是不急也可以等我筛一筛那些陈米,你放心那些米也只是去年的,没泡过水,就是沾了点灰。”
含翠一看郑二五大三粗就知道他不是那些光吃饷银的正式伙计。
“你不是这里的伙计吧?”
郑二嘿嘿一笑,见含翠和自己攀谈起来,手里的动作不停开始筛米。
“不是,我是这家的佃户,料理完地里的事情就过来帮忙。”
含翠不明白这里面的关系,郑二解释。
“店里的米卖不出去地里的庄稼也就卖不上好价钱。”
郑二手下的动作加快,没一会儿就给含翠筛好了米,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米。
看到银子就像是看到自己辛辛苦苦种了一年的地终于结出硕果,郑二黝黑的脸上笑得只见两排大白牙。
含翠拿着米上了车,这次又换了另一个小厮去百福米铺打探消息。
贺兰汐让含翠先把米都收好,她总觉得米铺不仅仅是强买强卖陈米,掌柜伙计态度不好这么简单。
此时已经临近晌午,荣长贵提议去下一家铺子。
“飞鸿居主打江南味,在京中别具一格,是在西院管理下为数不多能收支平衡不亏损的产业。”
贺兰汐期待起来,她没去过江南,那个她的母亲萧玉魄出生长大的江南。
飞鸿居的店面在街道中间,贺兰汐下车后刚抬脚跨过门槛,伙计不来迎客,反而轰起赶车的马夫。
“你们挡道了,快走快走。”
马夫问伙计店内可有停车的马厩,一般大型的酒肆饭店除了正店,都会在不远处再开弄个供马匹歇脚的地方,毕竟贵人都是车马出行。
“街尾随便找棵树栓着就是了,去去去。”
伙计一甩肩上油乎乎的毛巾,好像才发现贺兰汐似的,随手抹一把桌子招呼贺兰汐他们坐下。
“吃什么?”
荣长贵让伙计介绍,伙计随手一指柜台上挂了一排的木板。
“就那些了。”
荣长贵按照顺序念到,“蟹粉豆腐,松鼠鳜鱼……”
“没有没有。”
“那文思豆腐、八宝葫芦鸭、清茶虾仁……”
“做不了做不了”
“你这有什么?”荣长贵恼了。
贺兰汐出声“来四碗阳春面吧。”
木头桌面缝隙里都是食物残渣,黑乎乎的塞在里面,贺兰汐实在没有更多的胃口吃其他的东西了。
伙计头也没回,高声朝厨房方向大喊“四碗阳春面”就走了。
明明是这条街最中心的位置,店内却只有他们这一桌食客,这都能做到收支平衡,大概率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狠宰人一回吃够本,不打算做回头生意的黑店了。
“您几位的面。”
很快伙计端着四碗面出来,面还没放下就扑鼻而来好大一股腥味,像是砧板没有洗干净的肉腥混合着鱼腥。
伙计一手端着托盘跨在腰间,另一只手一碗碗的放下里。
贺兰汐看到他那和桌面一样藏满污垢黑泥的手指甲,为了稳稳拿住碗插进了面里。
面上几根黑瘦干瘪的,不知是葱丝还是鳝丝,一看就是又老又硬。
伙计唾沫横飞的说,“本店规矩,菜上齐了就先付账,一共一两二钱。”
“这么贵?”
含翠刚买了一斗二钱的米,这碗面比一斗米都贵,是金子做的吗?
伙计一脸早知如此的表情。
“咱们店明码标价,你就算告官也没用,我们老爷可是大官!”
说罢原本几个拍苍蝇虫子的伙计靠拢过来,看这架势是不给钱别想出门了。
贺兰汐按住想发火的荣长贵,冲对方摇摇头。
和当场整治书斋不同,书斋里的东西宝贵要立刻追回,飞鸿居的名声已经毁了,要重整旗鼓需要大量是人力、物力和财力。
贺兰汐现在每一样都缺,特别是财力。
她是真的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