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该在车底,不该在这里……
面对两位大佬的殷切笑容,吴迪倩的脑中骤然响起了这首歌曲。
我就不该站过来偷听的!
她现在后悔惨了。
而瞅见她不尴不尬的刘佳佳则在一旁掩口葫芦。
吴迪倩抓了抓凌乱的头发,吞吞吐吐地说:“我觉着吧…觉着吧……”
聂小宝莞尔道:“小吴,别怕,大胆说,你现在可是‘拥抱星星的天使’团队的组长,在自闭症患儿的问题上,你康老师都得听你的。”
“是是是!”
这时的康健一改刚才的据理力争,连忙点头应和。
吴迪倩又抓了抓头发,依旧丁丁列列。
“对于自闭症患儿的分离焦虑,我确实有较为丰富的处理经验,可患有心脏病的自闭症患儿…我目前只接手过两个,而且还都不在分离期。”
“不过嘛,听你们刚才说,那个患儿时隔一年又来我们医院了,这期间,他曾在哪家医院进行过治疗,干预情况又如何,以及发病情况如何等等,我们得认真调查一下,才能决定是否重新接纳他,毕竟,对于许多医院来说,接收患有心脏病的自闭症患儿,风险很大。”
“你瞧瞧!还是小吴理性。”康健忙道。
他随即问聂小宝:“那孩子这一年经历过什么,你都打听清楚了吗?他的病情,尤其是心脏病,治疗得如何了?其他医院的评估报告拿到了吗?”
聂小宝被问哑了,她这次确实冲动了一把,见到对方父母带着孩子过来求她,一下就心软了,可在告诉康健后,就发生了先前的争执。
她搓了搓手,底气不足地说:“我自然会去好生打听。”
“你……”
“康老师!”
眼见着康健又要说落她几句,吴迪倩急忙岔开话题。
“小吴,你说。”
康健连忙抬手示意。
吴迪倩把覆面的乱发拨开后,客观分析:“从你们刚才的谈话来看,患儿的家属多半有带孩子去别的医院检查治疗,而非只在家里进行干预,如果真是这样,那说明患儿已经在这一年的时间内在别的医院展开了康复训练,所以,关于分离焦虑的问题应该没有预想得严重。”
“唔…似乎是这个理。”康健想了想,点头道。
聂小宝也说:“一年的时间了,怎么都会解除部分分离焦虑。”
康健又道:“但是如果换了医院进行治疗,又要适应新的环境,就得再一次重复这个问题,即便不似一年前那么严重,但还是不可小觑。”
“是!”
聂小宝蹙眉点头,没有否定他的担忧。
“我先进一步了解那名患儿的情况,如果问题不大,我就同意他留在我们医院进行治疗。”
“行!”
康健没再反对,并看向了吴迪倩:“小吴,你觉得呢?”
“呵呵,我都听两位老师的安排。”吴迪倩赧笑。
“我们也听吴老师你的建议。”
夫妻二人异口同声,逗得吴迪倩哑然失笑。
她不禁羡慕起这对伙伴夫妻来,有分歧就争论到底,意见一致就分外默契。
真像一对比翼鸟!
望着二人齐刷刷的步伐,吴迪倩解颜而笑。
“吴老师,什么是分离焦虑啊?”
旁听全程的刘佳佳跑来,好奇打问。
“你先帮我挽一下头发,我再告诉你。”
吴迪倩拉着她来到护士站,把自己这头乱发交给了她。
“你这是飞叉叉跑来医院的吗?都打结了。”
刘佳佳拿起梳子,小心帮她把发丝梳顺。
吴迪倩舒舒服服地闭着眼睛,缓缓开口:“其实分离焦虑不单单只体现在自闭症儿童身上,小孩子大多都存在这个问题,最明显就是在读幼儿园的年纪。”
“我懂了,一上幼儿园就哭闹,舍不得离开爸妈,这就是分离焦虑,对吧?”刘佳佳立马听懂。
“对!”
吴迪倩点头,“除了孩子,其实成年人也会有,比如你从学校到实习医院,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和老师同学,也会感到不适应,只是成年人懂得调节自己的情绪。”
“但小孩就不一样了,尤其还是自闭症小孩,通常刚来进行康复训练的患儿,首先要解决的就是他们的分离焦虑,否则干预就白做了。”
“我至今还记得,在我第一次正式以康复治疗师的身份干预的那名患儿,就有很严重的分离焦虑。”
“当时对我来说,挑战挺大的,差点就没处理好。”
刘佳佳一听,当即来了兴趣,“你快说说看!”
吴迪倩回想了一下,说道:“那个孩子的小名叫丫丫吧,是一个生理年龄5岁半,发展年龄4岁半的男孩子,他是典型的谱系自闭症患儿,认知、感知、动作、语言领域都等低于同龄孩子,社会性也很差,只听妈妈的话,因为他的爸爸在外地工作,一个月只回家一次。”
“起初,大家没觉得他有多大问题,只是认为他年纪小,又在趋近于单亲家庭的环境中长大,自然性格内向又怯懦。”
“直到读幼儿园后,才引起老师的注意。一开始,他也是分离焦虑很严重,但周围的人,包括老师在内,都没有特别在意。后来他出现了一些刻板行为,同时老师也发现他与别人的眼神交流很差,这才意识到问题,就建议他的妈妈带他来医院进行检查。”
“检查结果如那位经验丰富的老师所料,确实是自闭症谱系障碍,就由我和康老师,以及乔老师一起为他进行治疗,而治疗的第一天就被他的分离焦虑折腾得够呛。”
刘佳佳好奇:“体现在大哭大闹吗?”
吴迪倩说:“其实哭闹对我们来说都算小事,主要是排斥性,患儿一旦排斥医生和康复治疗师,治疗就能进行下去,因为他们本就存在社交障碍,本就有一扇屏障挡在他们和其他人之间,要是抗拒交流,旁人根本走不进去。”
刘佳佳又问:“那最后是怎么解决的分离焦虑?”
吴迪倩回忆道:“是康老师教我的,他说自闭症患儿的分离焦虑主要有三大原因,一是遗传因素,如果父母就患有焦虑症,所生的孩子比正常父母所生的孩子患焦虑症的几率更高,而同卵双胞胎焦虑障碍的共病率可高达50%,由此表明分离性焦虑障碍与遗传有关。”
“二是孩子过度依赖父母,通常患有分离性焦虑的自闭症儿童与单一的养育者呆在一起,很少接触外界,外加养育者的溺爱,以及过分保护,促使孩子养成胆怯、害羞、依赖性强、无法适应外部环境、对养育者过度依赖的弱点,一旦离开养育者,就极易产生分离焦虑。”
“最后一种是受生活事件所影响,比如突然与父母分离、在幼儿园受挫甚至被欺负、亲人重病或死亡等等,这些事件都为自闭症患儿之后的分离焦虑奠定了基础。”
“而对比丫丫,就是典型的第二类情况。”
“在他小小的内心世界里,认为妈妈就是全部,一旦离开了妈妈,世界就会崩塌,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改变他这个想法,而最简单的一个办法就是在他每次与妈妈在诊室门口分别的时候,给他最喜欢的零食或玩具,在潜移默化下,让他认为在这种时候,只要和妈妈分开,就能得到好东西。”
“哇塞!这个办法确实简单有效,适合那些小不点儿。”刘佳佳惊叹道。
吴迪倩笑着说:“其实,给自闭症患儿治疗,只要方法用对了,没有想象中难。”
“当然,这只是方法之一,除此外,还需要得到他妈妈的配合,让他妈妈经常跟他沟通,并进行心理暗示,以减少分离恐惧。”
“最后就是建立他和我们医护人员之间的伙伴关系,这种关系就类似于他和幼儿园小朋友加老师的双重关系。信任依赖我们,愿意跟我们沟通交流,以及玩耍,但在训练方面,又会听从我们的指导。”
“这最后一点应该是最难的吧?”刘佳佳蹙眉问。
“嗯。”
吴迪倩点点头,“而且没有捷径,只能耐着性子循序渐进。”
“当然,付出都是有回报的,两个周期的训练以后,丫丫在和妈妈分离时,哭闹的时间缩短到一分钟,疏导的过程也比从前更短。”
“不仅如此,丫丫的末期评估,不管是语言、操作,还是总IQ,已经比中期进步许多,现在已经能融入幼儿园的学习,也保持着定期复查,算是我接手的患儿里面,干预效果最佳的。”
“正是因为第一个接手的患儿如此顺利,才让我有信心继续干下去。”
“会不会……”
替她挽好头发后,刘佳佳一边帮她把碎发梳理平整,一边小声嘀咕:“是康老师故意把容易治疗的患儿交给你,以免打击你的自信,转去别的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