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你对电瓶车了解吗？”
翌日上班后，白驰尔一边做着开工前的准备，一边故作不经意地与胡涂摆龙门阵。
胡涂手指自己，“我一走路上班的人，像是对电瓶有了解的样子？”
“是哦，你可是住在医院家属院的医二代，出门左拐就到医院了，哪像我们这些医一代，没资格分到挨着医院的家属院，上班只能挤地铁。”白驰尔阴阳怪气道。
“啧啧啧！瞧你这酸溜溜的口吻，早上怕是没少吃醋蘸蒸饺吧？”胡涂戏谑道。
“不过呢，要是你以后的娃能继承你的衣钵留在咱们医院任职，不就是医二代了，说不定到时也能分到紧挨医院的房子。”她接着又说。
“要是我儿子再学医，我准打断他的腿！”白驰尔立即道。
胡涂好笑，“你怎么就这么肯定以后生的是儿子？你以为你是肖师兄，连开俩盲盒，全是儿子。”
“我的Y基因更强大。”白驰尔自信道。
胡涂撇撇嘴，不以为然。
“倒是师姐你……”
白驰尔话锋一转，笑眯眯地看着胡涂，看得她后背发凉。
“大清早的，别吐象牙。”胡涂忙道。
白驰尔依旧笑得如沐春风，“师姐你们一家三口都是医生，该不会是祖上干了什么缺德事吧？”
“呵！说得就好像你上辈子积了德似的，要是积了德，现在怎么也来当医生。”胡涂冷笑。
白驰尔耸肩摊手，“但我们全家只有我没积德，但你们家嘛…没积德的就有点多了，不然盲盒不会一开就是仨医生。”
胡涂白了他一眼，随即转移了话题，以免又被他怼得一肚子气来。
“你打算以后骑电瓶上班？”
白驰尔敛下眸子，“我就随便问问，我看医院里好多医生护士都骑电瓶上下班。”
“你一单身狗，骑什么电瓶？”胡涂哂笑。
白驰尔不解：“单身狗怎么就不能骑电瓶了？我们医院骑电瓶的单身狗还少吗？”
胡涂拍拍他的肩膀，以过来人的口吻对他说：“骑电瓶是交不到女朋友的，只有开车，还要开咱们罗主任那种带敞篷的跑车，才能交到女朋友，还能在堵车的时候穿缝钻隙，抢车位也方便。”
“唔……”
白驰尔努着嘴，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胡涂见状，咧嘴一笑，趁机探问：“怎么？想交女朋友了？”
白驰尔淡淡道：“想吃火锅了。”
“哈？”
胡涂反应不及，又双叒叕没跟上白驰尔的脑回路……
“今天算是我们‘拥抱星星的天使’团队正儿八经的第一次工作会。”
早上九点钟，聂小宝就召集“拥抱星星的天使”团队所有成员，包括医生、护士、康复治疗师，以及心理医生一共六十来号人，来到第一门诊室的会议大厅，吹着那个并不给力的中央空调进行会议。
“大家都来齐了吧？”
聂小宝用湿巾擦了一把脸，再扫视了一圈在座众人，迅速进入正题。
“今天开这个会，主要针对儿童自闭症并发症的早发现和早治疗。”
“周末的事想必大家都已经听说了，虽然谷小雨是在中断康复训练期间突发的癫痫，但昨天我和你们康老师就这件事进行了一个大胆的假设，万一那孩子没有中断过康复训练，那还会不会突发癫痫呢？”
听到这话，在座众人目目相觑，尤其是吴迪倩和王大波，更是瞪大了双眼。
吴迪倩掩唇对他说：“我还真没这么设想过，当时我那么认为，一方面是这种可能性最大，无论从理论还是临床来看，另一方面是为了说服对方家长，免得他们总认为是我们院方的错。”
王大波也捂着嘴，蹙眉道：“说实话，我跟你的想法差不多，几乎没有设想过，要是谷小雨没有中断康复训练，还会不会突发癫痫。”
“你俩在说什么悄悄话呢？脑袋都凑一块儿呢？”
台上的聂小宝见他俩一直在窃窃私语，忍不住打趣笑问。
“咳！”
吴迪倩赶忙坐好，挠着脸颊说道：“我和大波在讨论谷小雨那件事，我俩也没有设想过，要是谷小雨没有中断康复训练，会不会突发癫痫。”
“但我昨天向谷小雨爸妈说的那套分析，不单单是为了安抚他们的情绪，也是有理论依据和临床支持的。”
“我明白。”
聂小宝点头，“谷小雨的问题，最大的可能确实就是因为中断了康复训练，造成其精神障碍加剧，从而引发了癫痫。”
“但我和你康老师的假设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可能性相对更小。”
“所以，针对这种有可能发生的问题，我俩才组织你们过来开这个会，一是统计我们现有患者存在并发症的人数，二是在这些患者中，有多少已经中断或结束了康复训练，三是密切关注那些尚未发现有并发症的患者，尤其是像谷小雨那种已中断或结束了康复训练的患者，要重点回访，一定要从其家属口中了解到他们是否已经出现各类并发症的先兆。”
“是！”
众人齐齐点头，并埋头记录。
“现在，我们再来系统地总结一下自闭症的常见并发症，以及发病征兆和对应治疗措施。”
聂小宝又拿湿巾擦了一把脸，笑着说：“我知道，这些都是老生常谈了，作为跟自闭症长期较量的医护人员，你们早就了如指掌，但温故而知新嘛。”
“没错！”康健率先响应。
李茂跟着说：“我们拿笔认真记录，聂老师你就快点讲吧。”
“好好好！”
聂小宝哑然失笑地点点头，知道大家伙儿都热了，便不再废话。
“孤独症也叫自闭症，是一种广泛性发育障碍，通常起病于婴幼儿时期，症状一般在5岁以前就已明显。而广泛性发育障碍又分为三大类：精神障碍、智力障碍、生理障碍。”
“但往往大部分的自闭症患儿都不是单一障碍，而是三者兼有，或者至少有两个，也就是多重障碍并存。”
“所谓的并发症，正是因这三种障碍引发的生理上、精神上的一系列问题。”
“最常见的就是羊癫疯，也就是我们说的癫痫，但除了癫痫，还有许多我们见过，或没见过，甚至还没发现的并发症。比如多动症、睡眠障碍、便秘、龋齿、挑食、动作协调性、肌张力、静态稳定性、触觉敏感、听觉敏感、抽动秽语症、ODD对立违抗、焦虑抑郁、精神分裂等等。”
“除此外，还有尚未被正式归类为自闭症并发症，但却有家长已经向我们反映过的湿疹和不耐受的问题。”
“对！这两种我们都遇到过。”齐小柒点头。
聂小宝顺势对他说：“这两种可以重点观察。”
说完，她拿起矿泉水猛灌了两口，才继续：“先说癫痫，它算是并发症里危害最大，也是最麻烦的一种，通常发作一次，可能之前的干预成果就会归零，比如林娇，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这种并发症在成年以前的谱系孩子里面，占有三成以上。主要先兆为抽动、挤眉弄眼、突然间失神又很快回神（很像是宿醉后的断片儿）、斜眼、经常打嗝等等。”
“除了内因，还有一些外因会诱发这种并发症，譬如头部外伤、强烈的声光刺激、强大的精神刺激、过度劳累、非科学的脑电波刺激，还有比较少见，但确实发生过的劣质护眼灯的频闪，这种也有可能引发癫痫。”
“癫痫呢，是可以用药物来控制的，但药物的副作用很大，这就造成很多家长不愿给自己的孩子用药，从而导致症状加剧，最终影响康复训练和干预的效果。所以，遇到患有癫痫的患儿，一定一定要叮嘱对方家长，不能停药！”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癫痫药物和多动症药物存在一定的冲突，一旦发现患儿同时存在这两种并发症，不要让家长随便用药，要根据的孩子情况来决定怎么用药。”
常苑蹙眉点头，“这种情况配药确实很麻烦，完全没有参考先例，只能根据孩子的实际情况来随机应变。”
“是的，这就是考验咱们医生水平的时候了。”
聂小宝笑笑，又说：“但我相信，我们科室的医生都是水平过硬的，肯定没问题。”
“接下来说说多动症ADHD，这种并发症可以算是谱系孩子被普通学校劝退的第二大理由，第一当然是伤人或自残。”
“谱系孩子多动共患率高达60%以上，但实际上，很多谱系孩子一开始很容易被误诊为ADHD，因为很多NT也会患上多动症。”（注：自闭症NT表示非自闭症儿童）
“多动症不像癫痫，患儿一般在六岁以后才能进行药物治疗，还要根据体重决定药量。我们科室常用的药物还是择思达，效果不如专注达，但可以抑制抽动，药效较为平缓。至于症状严重的患儿，可以视情况来改用专注达，或其他药物。”
“除了癫痫和多动症，还有一种并发症让家长很头痛，尤其是婴幼儿患儿，那就是睡眠障碍。”
“睡眠障碍同样可以靠药物来改善，但针对婴幼儿患儿，我的建议是靠药物不如靠家长自己，由家长自己来总结经验，看如何能够平复孩子的情绪，维持孩子的睡眠安稳程度和总睡眠时间，这也是一种干预能力，除非家长的干预效果不好，我才建议给患儿服药。”
“还有就是，要让家长自己弄清楚，孩子在什么情况下睡眠不好，是不是睡前玩了什么电子设备，或是吃了什么比如巧克力之类的东西，从而导致孩子兴奋睡不着。”
聂方举手，“我之前遇到过一个比较夸张的病例，也是谱系孩子，在睡前吃了一块巧克力后，接下来的一周都没有睡觉，把他爸妈吓坏了，最后靠吃药才睡着的。”
“所以，这些都是家长的问题，如果家长没有在家干预好孩子的行为和饮食，就会让孩子在医院的康复训练大打折扣。”聂小宝说道。
聂方撇嘴点头，“最后还来怪我们医生的治疗效果不佳。”
“哎！自闭症是需要家长和医护人员共同努力的。”
聂小宝感叹一句后，接着继续：“便秘也是谱系孩子大多存在的问题，但轻重程度不同，遇到便秘严重的患儿，可以请肛肠科的同事来帮忙治疗。”
说这话时，她的眼神不经意地瞟向了吴迪倩。
不过，吴迪倩正忙着埋头记录，没有留意。
聂小宝悄然扬唇，继续说道：“接下来说说谱系孩子普遍存在的龋齿问题，造成原因不好划分，不一定就是吃了什么或刷牙不认真所造成，也不一定是牙刷牙膏的问题，因为谱系孩子普遍牙齿不好还是源于内因。”
“治疗的时候，如果孩子不配合，三十公斤以下的孩子可以选择捆绑，甚至需要家长全程抱住其双腿；而三十公斤以上的孩子就只能靠全麻。”
“说到龋齿，就会想到挑食，便秘造成的原因也有挑食，所以把挑食也算作并发症，但要改善，只能靠家长来引导，我们能提供的帮助很有限。”
“至于动作协调性，很多人不认为这是一种并发症，觉得是先天问题，但谱系孩子做操十有八九都做不好，模仿也不会，这就得靠康复训练来改善。”
“除了动作协调性，谱系孩子的肌张力大多有问题，他们看起来就像懒羊羊，总感觉他们浑身乏力，这个就得靠感统训练来改善。”
“容易与肌张力混淆的，就是静态稳定性，许多患儿没法静静地站或坐，总要摇头晃脑，看似是肌肉没力气，实则是静态稳定性的问题，也得靠感统训练来改善。”
说到这里，聂小宝暂停了一下，拿起矿泉水连喝了好几口，又擦了擦汗水，才接着说道：“触觉敏感和听觉敏感也都是自闭症患儿常见的并发症，比如拒绝握手或拉手，不能碰脚，但有的患儿却迷恋别人的脚。”
“呃……”
闻言，众人全都露出了不太舒服的表情。
聂小宝打趣：“自闭症患儿也有恋足癖，是因为迷恋气味，这其实也是气味敏感的一种表现，但相比听觉敏感，更为少见一些，而听觉敏感就是惧怕各种吵闹的声音，比如吹风机、烘干机、哭嚷声等等，面对患儿的这些敏感问题，除了家长必须仔细观察，耐心应对外，我们在给患儿进行康复训练的时候，也要尽量帮他们脱敏，这也是康复师的训练任务之一。”
吴迪倩和王大波等康复治疗师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聂小宝继续道：“抽动秽语症，我们科室目前似乎还没遇到过这种病例，其病因和发病机制也尚未完全明确，加上每个患者的病情不同，还没有一概而论的绝佳治疗办法。”
“其他医院的临床治疗侧重个体化，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一起进行。药物治疗根据患儿不同靶症状选择相应的药物，如抗精神病药、抗抑郁药、中枢兴奋剂等等。心理治疗则是进行心理调节和疏导，对患儿进行支持性心理咨询，消除其病耻感，同时对患儿家长进行支持性指导和行为疗法，以帮助其合理安排患儿的正常生活。”
“ODD对立违抗在谱系和NT孩子上都可能存在，通俗来说，就是拧巴，总和别人对着干，不听命令不服从。这与多动症及谱系都有一定的关联性和共患率。”
“但要注意的是，首先得把ODD和谱系孩子在六岁或者身高一米二时候的逆反行为分开，ODD不服任何人，违抗几乎所有指令，但谱系孩子在六岁或者身高一米二的时候会有一个逆反期，从心理来讲，这时的孩子身高增加了，自信心膨胀，会用挑战命令来证明自己的能力，不过这个逆反期不是违抗所有人和所有指令，所以一定要分清。”
“最后两种并发症一定要得到我们医院方和家长的高度重视，那就是焦虑抑郁和精神分裂。”
聂小宝又喝一口矿泉水，抹了一把嘴，说道：“尤其是高功能谱系的孩子，随着他们年龄的增长，会渐渐清楚自己的特殊性，知道自己有可能无法痊愈，往往就会陷入焦虑和抑郁，从而造成精神崩溃。这就需要心理医生的长期治疗，以及康复治疗师的正确引导。”
“精神分裂，在座的各位可能还没有在我们的患儿中发现，因为这种症状大多出现在谱系孩子长大以后，而且比例还不低，同样也是高功能的孩子居多，当他们试图以自己的方式或者伪装成正常人来融入社会时，就容易引发了精神分裂。”
“以防这种并发症在今后出现，我们医护人员和家长一定要给患儿积极正面的引导，让他们客观地认识自己，但又不会因此自卑，这一点其实挺难的，包括我自己其实也不太擅长，还得向在座的各位心理专家咨询和学习。”
乔梦顺势举起了手，“说到心理方面的并发症，其实还忽略了两点，而这两点也是最常被忽略的。”
“哦？”
众人全都好奇疑惑地侧目看向她，聂小宝也双手交叉支着下巴向她望去。
乔梦说：“二宝的心理问题和家长的精神及心理问题。”
“二宝？”
“家长？”
“不是在说自闭症患儿的并发症吗？”
众人一头雾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