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的那一边。
茫茫黑雾中的众人，皆是只见一道白芒闪了一下，随后炸起一声惊雷。
黑鳞大蛇停下攻击，猛然调转蛇头，那只燃烧着凄凄幽火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恐。
全然不顾已经遍体鳞伤的刘洞元和近乎力竭的寇正。
这条被称为柳爷的黑甲大蛇，愤怒地嘶吼着，震颤的瞳孔中露出一丝胆怯。
硕大的蛇身四周，黑风四起，柳爷一个飞扑，竟向着天空盘旋飞去。
刘洞元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御风远行，当真是真观境！”
漫漫黑雾之中，一道怒吼响彻天际。
“杀无赦！”
……
盘坐着的林寻，静谧无声，宛若一尊石像。
额前青丝飘拂，愈来愈大，以他为中心，形成了一道肉眼难见的漩涡，很快，整片化作雾气的水运精华也跟着动了起来，先是缓缓挪动，随后一瞬间尽数钻进林寻丹田之中。
一缕最为纯粹的精华灵气，顺着经脉流向左手，那正是法脉之主脉的所在。
在左掌回流一圈，一阵清凉氤氲之感，在林寻小臂徘徊着，其中湛蓝光芒透过体表。最后，渐渐淡去。
林寻鸦羽微抬，眼中月华从未如此透亮过，即使是在茫茫水汽之中，也清晰可见。
皓日当空，哪里都是耀眼的存在。
看着逐渐光芒逐渐熄灭的左臂，林寻不禁想起在大宋，近乎人人走个过场的所谓传承仪式。
美名其曰“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一个个在那个古怪封号为“胡三太爷”的仙人面前，让他摸头，美名其曰感受灵根，实则是用来判断此人灵魂是否适合大仙出马。
大宋皇室子弟，每一个都被老神仙夸奖了一番，但收徒一事只字未提，自然没有一个通过了抚顶仪式。当时，轮到他的时候，那老神仙的手仿佛被刺了一样，眼神中透露出一股藏得很深的厌恶和畏惧。
最后，据说在神仙出城时，遇到了个乡野孩子，一眼相中，从此那一家平步青云。大宋提前就给了个官从三品的供奉。
病急乱投医，逢庙就烧香。
大宋国力羸弱，仅凭几个武者根本阻挡不了先天体魄占优的大焕妖族。朝堂上的那几个老东西，恨不得把占点儿灵气的孩子，也给个九品供奉。
但是，这也恰恰说明，如今天底下，真正的脚踏大道的修真人，少之又少。多少人，在感悟天地灵气一步，就功败垂成。又有多少人，勉勉强强汲取了灵气，但却只是得了缕虚无缥缈的灵气。
天地似乎容不下他们了。
林寻和寻常修士不同的是，他的绝对灵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当然那些个降世的神明不能全部算进去。
所谓灵感，便是对于天地灵气的感应，用作名词，即灵气感应之天赋。
随着修为的不断增进，修士与自然的沟通愈发亲密自然，灵感层次自然水涨船高。
而林寻如今的灵感，几乎已经到了此处世界的极限了。
妖气弥漫整座不周天，人们都认为灵脉被压迫到残缺不堪，灵气被侵占到所剩无几。
但是，鲜有人知道，其实妖气不过是妖族与生俱来的气息，跟人类的人族气息无甚差别。人族修士也好，妖族修士也罢，除了鬼修是汲取阴气，其余修真大道皆是依仗天地灵气。所谓的灵气缺乏，原因有二。
其一，妖族修士占领天下大运绝大部分，灵气自然被抢夺了大半。
其二，天地灵气为避免被妖族尽数夺取，也防止被遍地邪祟侵染，灵智打开，变得更加纯粹。如今人族修士心志不坚，动不动就放弃大道，供奉起“大仙”，迷了心智，七窍关了五六，何来亲近灵脉一说。
出马一道，修为提升前期如顺水推舟，开脉一境沦为枯燥的七境之二干巴巴的名称。出马一道，别家修士加冠之年才能堪堪练出体魄心性去觉醒法脉，他们，再过两年都可以沟通元气踏入炼神境了。
不论是传承法脉，还是觉醒法脉，都是奠定着今后修行大道的重要基石，歪了，就正不回来了。开脉境，因法脉而得名，更是大道之根本。
就这样弃了自己的根本，去借用乃至让仙家直接在其中接受供奉，谈何大道。
在林寻十次轮回里，曾经看过一次光阴长河。数百年后，大清，出马遍地走，修道之人大多只剩下修习心性。
出马，在赵宋可不常见，有也多半是走投无路，要么便是强掳去的。
林寻周身绚烂的光芒渐渐融入体内，曲潭地方重新回到蓝光泛泛的样子。
最后一缕体污浊气被排除，林寻的眼中月光也慢慢暗淡了下去，恢复了正常的神色。
“再这样下去，李宋也要完了。”他喃喃道。
……
“老山神。”
林寻忽然的呼唤，让被震撼一百年的老人一个激灵。
“老夫寅显，字莫隐。”
“林寻，字清渠。”
此时林寻神色内敛，体表再无迷人光彩，恍惚之下，显得有些寻常普通了。但是，寅显的确实目光灼灼，神采奕奕。
开脉一事，多在传承。山上仙家大宗，对于传承一事极为重视。特别是那道家传渡仪式，千里之外，法脉之威，天地镇伏。就说那道家大宗，正元山上，两年前的一场传渡，天地异象，不输今日。莫说那些寻常妖鬼，就连他这个大山正神，虎之气何其阳，却能感觉到几分先天压制。
但是，自行觉醒法脉，却又是另一回事。自那天水下临，天下妖气腾腾之后，寅显再未见过能够觉醒法脉之人，如此巍峨气象的觉醒，更是从未听闻。
此人定非凡士，人族大道，又可期也。崩塌的飞升神路，兴许会因此人重铸！
“道胎！本座今日定要吞了汝，以证大道！”方才的天地异象，也被被称为柳爷的黑色巨蛇瞧见，天生压制带来的恐惧的同时，他的心中简直兴奋到了极点。
这纯阳道胎，吞服下去之后，不比一个探虚境武者的阳气弱几分，反而更容易消化，跻身真观境，大道可期！
“清渠道友，我等可合力可为你拖一炷香的功夫，接下来就靠你了。”寅显身后，那个精壮汉子走了出来，他已经在深潭周围排兵布阵，准备拼死抵抗。
寅显也准备前去出一份力，他虽年老体衰，不过好歹也是个炼神境的修为，如今曲潭邪气散去部分，他的灵力也恢复了一些。
眼前的小神仙，虽然气象恢宏，但终归是堪堪开脉，也不知道能有什么天地神通，能击败那几乎是真观境的大妖。
对此，他的心里还是不断在打鼓。
林寻作揖，“还请诸位为我拖延片刻。”
随后，林寻，转身面向曲潭席地而坐。
刚刚破境的他，如今心如止水，与天地灵气沟通更是最通畅的时候。粗制滥造的大阵，核心就是那些被拘禁的生灵魂魄，指不定还有那太平村被残害致死的村民。
不过，在破了阵法之前，得先压制住那大长虫才是。
林寻心意晃动，那盏油灯居然又被捡拾了起来，烛火仍未熄灭。
更奇异的是，那烛光，在茫茫黑雾之中如同夜空明月，十分显眼。不过，周遭黑雾并没有被驱散，而是被直接吸进了灯油之中。
“当真是个神奇物件。”
不过，到底是正压邪，还是黑吃黑，就不得而知了。
一张张金黄色的符箓纸张，从坤洛玉中缓缓飘出，悬浮在林寻身前。
林寻心神汇聚眉心，随后拿出朱砂毛笔，在符箓上龙飞凤舞起来。
书写灵符一事，自然耗费心神，但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曲潭已和林寻心神相通，每耗去一分，潭水中灵气便补给一分，这使得林寻画符一事事半功倍。
不知不觉中，潭底魂魄逐渐浮出水面，打量起了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神仙道士。
“也不知道天地神咒在这里用不用得，万一失效了，那可就得硬着头皮跟那妖物对着干了。”
接着，又掏出一张略大的白纸。
将其悬于正中间，左右各有两张灵符。
正要起笔，快要碰到纸张的笔尖停了下来。
林寻竭力从硕大的纸张边缘探出头，望向潭水之中，“且先下去，莫要误伤了尔等。”
闻言，一个个小动物的头颅，一个接一个，“嗖嗖”地，潜进了潭水之中。
启笔。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
一阵舞墨之后，林寻的笔停住了，思索片刻写下最后两句。
“凶秽消散，道炁长存。”
随着林寻口中低语念过，之中文字一个个金光浮现，随后竟直接跃然纸上，脱离了那白纸，凭空浮现，金光熠熠。
双指并拢，横扫两边的灵符，四张灵符一次燃起，化作金光充盈金文。
林寻望向洪水猛兽一般想要钻进这一方纯净天地的黑色迷雾，呢喃细语。
“净天地神咒，急急如律令。”
言出即法随。
金色文字得了敕令之后，仿佛有了生命一边，化作一头四脚小兽，在原地扑腾几下后，直冲云霄。
随后，金光大放，金色文字四散炸开，射进黑雾之中。
下一秒，黑雾如同一头受了重伤的凶兽，疯了一般，一时间飞沙走石，卷起漫天绿叶草木。
再过一刻，黑雾安静了下来，悄无声息的淡化开来，重新归于天地之间，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不知何时被丢到路边的金色油灯，烛火一阵晃悠，灯芯之上燃起一缕青烟，在空中飘荡片刻，重新钻入灯油之中。
林寻好像听到了水晶琉璃什么碎裂的声音，环顾四周皆无此物，挠挠头不了了之。
此时的大曲山，山上山下重归明朗，天上飞舞的庞然大物，清晰可见。
那大蛇终究是个假把式的真观境妖物，没了小天地的加持，气势降了许些，不过大阵的部分力量仍然在他身上。
如此一来，吞食林寻，迫在眉睫。
大蛇独眼凶光大绽，幽绿色的火焰，从眼中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遍布了数十米长的身躯。
“本座柳坤离，今日定叫汝等，不得超生！”
愤怒，沙哑的吼声在所有生灵的心中，如炮仗一般炸开。
一时间，众人心神震荡，修为低下的帮众更是瘫软了两脚，一屁股坐在地上。
闻言，林寻眉间微蹙。
随即缓缓展开一丝微笑。
如此甚好，原来在这儿。
相柳被砍去的那一首。
随即，林寻身前便凭空飘起九张符箓纸张，这些是刘洞元师父给他的压箱底物件。一来品秩极高，书写出来的灵符效果非凡。二来，特地腾了几张空白的，让弟子有空时拿来淬炼神魂。
倒也是副大手笔，不说宗门如何，刘洞元的师父至少是真心待他。
林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透过符箓间的缝隙往前看去。
潭中几颗透明的小脑袋又一个个冒了出来，趴在岸边，好奇的打量着林寻。如果说，方才还有些机警和害怕的话，那么他们现在对林寻只剩下好奇了。
又是老虎又是鹿的，还有兔子狐狸山猪猴儿。这山里小动物真不少。
不过，他们之中大多数身上伤痕累累，缺耳朵缺眼睛的不在少数。但他们的目光中，依旧是以往到底的往往清泉。
林寻眯了眯眼睛，“狗娘贼。”
诡道，在任何地方都是罪不可赦。
启笔画符。
两道药符，上药身中神气精，人人具足满盈亏。
两道慧风符，慧风出自天尊力，扫除心界无遗尘。
又两道解禳度厄符，度脱身中灾厄，一一解散。
每一个道士都可以作符消灾，每一个生灵也有度脱的权利。
人也好，兽也罢，都有自己的大道可走，灵魂皆平等，怎的就要被你被他吞了去？
诡道，永世不入轮回的歪门邪道罢了。
两指划过，指向那些迷茫的小脑袋。
金光笼罩着他们。
小兽们，先是吓得闭上了眼，缩回潭中，四处乱窜。随后，似乎是感受到了金光照耀的温暖，它们渐渐安静了下来，太和充溢，洒在他们的身上，灵魂的各个部位逐渐完整，身上伤痕也慢慢淡去。
懵懵懂懂的眼中，重新亮起了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