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的阳光包裹着各种颜色的灵力周游着林寻的每一条经脉,每一处脏腑。
他们就像是一车郊游的孩子,每路过一个窍穴,就会有几点灵气下车,随后在那里欢腾起来,大部分灵气集中在了五脏六腑。等这一趟“孩子们”送完了,便又去丹田接下一批孩子,把凝实许多的孩子们接上车后的同时,把另一批孩子也送下车。
这一整套循环下来,就是一个周天。
林寻很享受这样一个过程,他就像那个驾驶着无限长度马车的车夫,他会亲自迎接每一个灵气下车,接每一个灵气上车。
只觉身躯一震,林寻睁开了眼。
辰龙帮的大牌匾高高挂在数米高的石墙之上。
大门两边各立着一根盘着巨龙的柱子。
两旁卫兵皆向柳公子行礼,随着林寻身子进入门中的一瞬间,一阵刺骨的寒意席卷而来,细针一般,扎的他脸丝丝疼痛。
行驶在青石砖铺设的地面上,周围的屋子都是由石木建造而成两三层高,皆有帮众忙碌。所过之处,众人皆受各方行礼。
这条大道的尽头,便是一座由一条粗壮石龙盘旋其上的大殿,颇为壮观,甚至有了些大焕欢岳台的几分气势。只不过,若没有真龙之气运,强行以龙镇宅,只怕是过犹不及。
林寻仔细端详着那条昂首的石龙,只有一颗镶嵌着不知名玉石的眼睛,另一个眼睛是缺失的。若是补上另一块,倒也算得上是栩栩如生了,仿佛随时可以一飞冲天,龙腾万里。
“哈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大殿之内传出,其中甚至蕴含着几分威压,“贤弟可算是回来了!”
一道壮硕的身影从大殿之中快步走出。
来者身高两米有余,身上只穿着一件麻布短衫,身中肌肉好像石刻虬龙蟠结而成。黑发,准额,宽目,倒也确实有几分龙像。
大汉一步并两步,很快就站在了众人面前。
这次,连柳公子在内,皆向大汉行礼。
大汉爽朗大笑,拍了拍柳公子的肩膀,本就文弱的柳公子被拍的一颤一颤的。一丝不耐烦从他脸上一闪而过。
看来这就是帮主了,看这样子也不像什么穷凶极恶之徒,身上甚至有些正气。
这让林寻更摸不着头脑了,大曲山风灵神秀,入山时更是有微弱到难以察觉的远古结界。辰龙帮也并非像想象中如同修罗场一般,从某种方面来说,这里比山下的氛围还要好上几分,血腥味儿比太平村还少。
说笑之后,帮主转头看向被绑在木桩上的林寻,瞬间眉间锁紧,嘴角挂了下来。
册那,这大哥眉心能夹死一只苍蝇。
圆眼怒目扫过林寻,帮主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些怒火:“就是他,伤了五十几个弟兄?”
一瞬间,包括林寻在内,都顿感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
这帮主,凝神境大乘武者打底,若真是要对上,以如今林寻的体质,加上符箓,勉强做到四六开。
林寻在金乌印的加持之下,浑身经脉洗涤了一遍又一遍,运行一次周天,就是对经脉的锤打。炼体境根本没有小乘大乘圆满一说,全在修炼者自己。
当然,也不是说想锤炼多少就锤炼多少的。不说走强横肉体路子的武者,很多修士,也早早发觉了这一点,毕竟修真之路,炼体境打下坚实的肉体基础,可以为自身今后生存乃至实力晋升多一份保障。
都想要在炼体境为自己固本培元,打造媲美武者的强大肉身。但是,根据每个人的天赋不同,炼体到一定程度,经脉就会支撑不住自行开脉,灵力灌输。有的不信邪,运用秘法,强行压制,最终灵气强行灌入,如同大海决堤,得落个经脉不堪重负,法脉尽损的下场。
“小子,自我寇正创办辰龙帮开始,一直为民除害,同官府可以说是军民一家,共防外贼。”寇正走到林寻身前,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你不但打家劫舍,还打伤我兄弟,罪无可赦!”
林寻一脸迷茫,这位兄台说什么呢,打家劫舍的不是辰龙帮么,在下不过是个路过的小道士,与贫道何干呐?
“大哥。”柳公子阴柔的声音从寇正身后传来,“您正在破关关键时期,切勿动怒乱了心神,这小子由我等处理便是。”
一旁的王霸谄媚地搓着手掌,点着头,连连称是。
这柳公子,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合着这群人把他们大帮主一直么蒙在鼓里啊。
这寇正也是,这么多年了都不知道下山看看,都成什么样儿了。
不过,现在还不是戳破的时候,寇正不会这么轻易相信他的,反而会被柳公子针对,处于大不利的境地。
“也罢,弟兄们也没有伤了性命。你们教训教训就是了。”寇正转过身去,拍了拍王霸,“王霸,回头让柳贤弟给你这牙补上,注意调息。”
说罢,便与众人告别,回了大殿之中。
众人散了,只留下王霸牵马,柳公子领头走在前面,绕过大殿,来到后山。
王霸扛起林寻,随后丢进一处木牢笼之中。
“你就不能轻点儿!”
“你们几个,给这小子看好,别给他跑了!”王霸站在门口,在和什么人说了两句话,就跟着柳公子离开了。
林寻坐在地上,观察着牢房。唯一的窗子,在看守的桌子上方,是一个硬凿出来的半米宽的小洞。设施也很简单,一张桌子,几条板凳,还有一盏油灯,看着好像燃烧了很久,灯托上被熏得漆黑,有的地方确实光洁无比,闪耀非常。
“你们说帮主啥时候能破境,我都五年没回家了。”门外一个中年汉子的声音传来,“也不知道信儿长多高了。
“尤信好得很。当年帮主对你大恩大德,没有他你夫妻早就是大焕的刀下亡魂了。”一个熟悉的苍老声音响起,“如今帮主破镜在即,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你此时离帮主而去岂不是背信弃义。”
尤信?
他是尤信的父亲?
他看着进来的几人,林寻的目光闪过几分寒芒。
老村长,还有当时通风报信的伙计。
他们果然和山匪是一伙的,准确的说是和柳公子。
他边上那个看着老实很多的汉子,眼睛眯成一条缝,简直跟尤信一个样子,大抵就是尤信的父亲了。
“刘少侠,哦……不是,林少侠,又见面了。”老村长冲着林寻露出一改慈祥的笑容,烛火的映照下,脸上的皱纹说是沟壑更为贴切。
林寻露出和善的微笑,没有回答。
现在只能等老村长几个人离开,找尤信的父亲谈谈口风了。
林寻盘腿而坐,假寐起来。
月上枝头,没有动物的山野,显得异常寂静,空旷的可怕。
老村长几人离开,只留下尤信父亲守在那盏似乎永不熄灭的油灯旁。
“老哥。”林寻确认再三,老村长几人真的离开之后,缓缓开口。
打着瞌睡的汉子忽然惊醒,一脸茫然环顾了四周,循声望来。
“干嘛。”汉子也被老村长等人蒙在鼓里,此时他觉得林寻是个惹是生非的少年恶霸,对他并无好感。
“你家中可是有两个儿子,哥哥已经娶了妻。”此时林寻已经睁开了眼睛。
“就一个儿子,我跟他娘亲上山的时候他才四岁。”汉子下意识地回答道,不过他下一秒就反应过来,赶忙闭嘴了。
一个儿子?
看来那对夫妻,也是老村长派去用来监视小尤信。
“尤信?”
“你怎么知道?”汉子惊讶地望向林寻,随即惊讶转为了愤怒,跑到牢边,抓着木笼子边,厉声喝道,“你敢伤我孩儿,寇帮主是不会放过你的!”
“当时,山匪进村,是小尤信把我拉进屋子里躲避山匪的。”林寻缓缓走到汉子跟前,此时两人只隔着一排木桩牢笼,“后来山匪发现他们家交的粮食不够,闯了进来,我把他们都打趴下了。”
“不可能!”汉子向后退了两步,他对林寻依然防范着,毕竟一个把王霸打趴下的人,离这么近,自己也很危险。
林寻没有说话,身上摸索一番,最终从身上掏出了一个小木偶,递了出去。
看到木偶,汉子气势突然降下来许多,他接过木偶,眼中不知何时泪水打转。
“这是,信儿两岁生日送给他的。”汉子回忆到。后来,出去捕鱼,就遇上从洛水偷渡而来的大焕士兵,若非帮主相救,他夫妻二人,恐怕已经命丧水边了。
有了木偶,大汉对林寻的戒心明显小了很多,开始跟他说起了帮中的事情。
林寻听完,沉默了许久。
形势很明了了,山上很多帮众都被柳公子这一拨子人给骗了。
这家伙,估计一边暗地里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一边以寇正需要破关唯有把大部分帮众软禁在了山上。
为了防止山下村民上山,被帮主察觉。他们杀掉了村里的领导者,并且以一个穷凶极恶的面貌出现,震慑村民。
太平村村民男丁大多人高马大,甚至身上隐隐有隐约的气血流动,断不可能是普通的村民。至于那些木讷瘦弱的,想来就是真正的村民了,而剩余的别的村民,还有真正的村长,恐怕就是太平村村口大路两侧,深林之中浓郁的血腥气味来源。
但是说来奇怪,如此残暴的手段,遇害的村民多少怨气缠身,但是路过的时候却没有任何灵体的感应,甚至阴风都没有吹起来一点。
再联系到进山到现在,好像除了蛇马牛羊,家禽之属,加上那只丑乌鸦,就再也没有见过一个别的动物了。
明明整座山生意盎然……
凝神境武者破境,纵使是邪功,也不至于拿整座山的生灵用作献祭。
看来,这个柳公子,跟他的好哥哥,隐瞒了不少东西啊。
林寻转念又想,现在强行逃走,不禁无法点破柳公子的诡计,甚至有可能会被寇正一拳崩四,还是抓紧时间恢复灵力,有备无患。
从窗口之中投射进来的月光,惨白而又寂静。此刻,已经从牢房的地面上,转移到了窗口正下方的桌子上。
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那汉子的鼾声并不大,但是这种环境之下,显得格外的明显,就好像在故意给什么东西遮遮掩掩。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次安逸,居然是在牢房里。不论是他出生,还是血印被封住重新感受到法脉,一直都很匆忙。十辈子了,从未有过一次,像现在这样,说不上仓皇,但绝对称得上狼狈了。
观气,是一个道士最基本的术法。可以大略看出一个人的祸福所依,精进一些的,则能辨别妖邪。但是,林寻目前为止使用出的观气之术,虽然从出现开始,他就当做理所当然,但是仔细回想起来,其展现出来的功能的的确确远远超出了他对这门基础技能的认知。
当年,纵使变态如朱自然,也不过是要求他用观气术,透过朱自然的护体金光看透他背后哪只手藏着栗子糕。后来,他拿剑抵着一只小鬼,让他摸到朱自然身后去看,然后告诉他。胡扯蛋,藏的是竹筒酒,哪来的栗子糕。
不过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也是跟师父一起捣鼓起了自酿酒。
他不知道这个非同寻常的观气之术从何而来。
他只知道,自从那个月明星稀的晚上开始,他的眼中仿佛装下了一轮明月。天上的明月,可以与他双目之中的月亮产生奇妙的联系,奇经八脉尽观眼底。仿佛是对他不幸跌落到这个世界,微不足道的补偿,又或者是给予他能够发现某个真相的机会。
一路颠沛又流离,他想起来许多,但是他也忘记了他到底所遗忘的,是些什么,有多少。
林寻,林寻。
寻寻觅觅惨惨戚戚,凄凄惨惨戚戚。
还是,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呢?
林寻缓缓抬起修长的鸦羽,泛起的淡淡金光就像是抖落下来的金粉,他轻轻突出一口浊气。
望着窗外散开的薄云,月光格外的亮,周围还有丝丝缕缕的残云,气若游丝,像一条条小蛇盘旋。
“气由心生,罡从骨来,意自神炼。”
林寻望着月光,下意识地开始呢喃。这句话,好像在梦中听过。
辰龙帮之外的某处草丛中。
一个少年心口一颤,眉心的朱砂痣传来一阵炙热。
“又是这个感觉,自从到了此地,已经是第二次了。看来师父说的,果然没错。”
森洲。
一个碧绿色的眼眸缓缓展开,说着一句听不懂的语言。
宫殿之外的竹林中,一根玉竹闪烁出一道异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