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此时没有其他人,那些人都去送菜和前面帮忙了。
只有杜衡站在灶前,用笊篱将炸好的藕合从油锅里捞出来。炸的酥脆的藕合在笊篱里晃动两圈控油,哗啦哗啦作响。
“杜衡?”如意不确定地又叫了一声。
“啊?”杜衡转头过来,一脸茫然:“如意姑娘,你刚才叫我了我?”
如意看到杜衡的眼睛,刚才一瞬间鼓起的勇气瞬间没了。腼腆地勾起唇角笑着道:“嗯,我叫你了,我说我喜欢你……炸的藕合。闻着很香,一定很好吃。”
杜衡回以微笑:“我炸了很多,等下给如意姑娘留一份。”
“谢谢。”
如意低下头,继续烧火。灶膛里的火苗照着她的脸,红红的,热热的,心里却是苦涩的。这辈子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勇气了。说出口了,也就不遗憾了。
杜衡将出锅的藕合装盘,的确还剩下不少。
“如意姑娘,不用烧火了。我端着这碟藕合去前厅了,剩下的这些都是给你的。有点烫,别着急吃。”
“谢谢杜衡,你快去吧。”
如意微笑的送走杜衡,将剩下的藕合用手帕小心包起来。找到一个无人的院子,将手帕放到台阶上打开,想要独自享用这一份专属她的美好。
可是看了半天,一个都没吃,眼泪还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就在如意的眼皮子底下,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走一个藕合。等如意惊愕的转头去看,陈树已经将那藕合咬掉一半了。
“看着挺好看,吃着也很一般啊。”
陈树不仅吃了如意不舍得吃的东西,还给打了差评,这让本就情绪不对的如意一下子绷不住,所有的委屈和愤怒一股脑的发泄出来。
“陈树,你是有病吧!你为什么不经过我同意吃我的东西?为什么总是和我过不去,总是阴魂不散的跟着我!”
陈树被如意一秒爆哭的嘶吼模样吓了一跳。他总惹如意,如意也总是翻白眼怼他,但这样情况还是第一次。
他努力将嘴里没嚼烂的咽下去,笑的有点心虚。
“如意你这是干嘛啊,我就是……就是看你总瞅着这个不吃,还掉眼泪,以为这个里面放了芥末辣眼睛呢。我帮你尝了,味道虽然挺一般的,但一点都不辣。”
“陈树,你能滚么!”
“我……我的姑奶奶你可别哭了。有风呢,一会儿喝了风肚子疼。哎呦,我错了还不行么。我不吃了,我还你。”
本来圆形的藕合,咬掉一口,成了一个月牙状。
陈树举着个月牙到如意跟前,他想息事宁人,看在如意眼中却是火上浇油。气得如意一巴掌打过去,打到陈树的手上,将半个月牙直接打飞出去老远。
“谁要你还我!你还得起么!你知道它在我心里意味着什么么?”
陈树看着被打飞出去的藕合,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咬肌紧了又紧,忽然很生气地沉声。
“我知道。不就是你喜欢杜衡,跟杜衡表白没成功,你觉得没面子了么?于是抱着人家随便多做出来的一点吃的,就爱屋及乌,宝贝的什么似的。我就纳闷,杜衡有什么好。有什么值得你在这儿哭天抹泪的。”
如意忽地不哭了,一整个被惊到得瞪大眼睛。
“陈树,你……你居然偷听我们说话!”
陈树更加心虚,将被打的手背到身后,梗着脖子:“我没有偷听。我在厨房外没有走远,是……是正常听到的。我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是基本功。”
这话骗三岁小孩子都不信,何况如意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如意愤怒,但喊也喊了,打也打了,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哭了。再加上心事被最讨厌的人发现,更是有种人生活成一个笑话的委屈。
眼泪忽的又大颗大颗的往下掉,然后将脸整个埋到膝盖上,好似鸵鸟似的呜呜哭起来。
这一哭,陈树可不会了。他平时油嘴滑舌斗嘴行,但哄小姑娘还没有过。关键,还是自己弄哭的。他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额头的汗都掉下来了。
“如意我错了,我不该嘴贱吃你的东西,我以后买了还你。我去京城最好的酒楼,买最好的炸藕合还你行不?”
“呜呜呜……”
“如意我错了。我不该偷听你们说话的。以后我也不做这样无赖的事了,你要是生气就打我。我站在这儿不动,任你打个痛快行不?”
“呜呜呜……”
“罢了罢了,我惹的姑奶奶我来敬。你要是就非杜衡不可,喜欢得死去活来。那我帮你去说。他要是不同意,我就给他绑了送你面前,这样总行了吧?”
“不用你多管闲事。”
陈树手捂着胸口,长长呼出一口气,这女人终于是除了哭以外,发出点别的动静了。
“好好好,我不多管闲事,那我就在这儿坐着不出声。你哭,你就哭吧,我不笑话你。你可以当我不存在,就当我是一块石头,一根木头,一个……”
“你能闭嘴,让我清静一会儿么。”
“……”
陈树抬手捂住嘴,捂得紧紧的。甚至将呼吸都屏住,好像呼吸声都是错一样。
一个很偏的院子,一个落着树叶的台阶,一个姑娘肆无忌惮的哭,一个男人默默的陪,两人中间的藕合早凉了,一阵风吹来,还落上一些尘土。
后来哭声渐渐小了,再后来哭声消失,只剩下呼吸声。
陈树以为如意睡着了,怕秋风凉吹的她感冒,就想脱了外袍搭在她身上。结果脱掉一半,身边忽然有声音传来。
“陈树,我知道你为什么总纠缠我。”
这一句沙哑的声音灌进陈树耳朵,吓得陈树胡乱的往回穿衣服,就怕如意一抬头看到自己这样,误会自己要耍流氓,又开始发疯。
“啊?你知道……知道什么?”
如意从膝盖上抬起头,哭太久的脸是肿的,眼睛也是肿的,里面更是蒙了一层红血丝。
她仰头看了下天空,好像释然了什么似的,长长呼吸一口气,然后说了一个藏在心里五年多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