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泉镇的这种情况持续了好几天,几条主要的大街上依旧整日里车水马龙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时不时还得堵一会儿,街边看热闹的人虽然不如第一日那般,简直围得水泄不通,也还是有不少人,甚至还有人趁这当口做起了沿街叫卖的生意,做的还都是些吃食生意,水果点心茶水之类,卖得也挺不错。
这几天里,周衡自己没有出去,却也从几个侍卫和春莺乃至帮佣婆子的嘴里听了很多消息。
帮佣婆子的说法是:
“看来这下一位皇帝应该是个挺厉害的,从京城逃出来的人这么多,大家肯定都很怕他!”
周衡也不去纠正她,只叮嘱她这些话不要到外头去说,对此,那婆子不以为然,说天高皇帝远的,这山里头的话传不到外头去,周衡便也随她去了。
老四老五他们继续赶集囤物资,顺道跟那些走南闯北的商贩打听情形,先不说物价确实有些贵了,照他们的说法是:
“两位小哥,你们那东家,要是手头银钱不愁,那就只管在这京畿道待着,毕竟天子脚下,这儿又是山里,就算有什么事,过去也就过去了。要是手头不方便,又心疼银子,可别紧着你们俩跟咱这儿讨价还价,还是收拾收拾往别地儿去吧,说句不好听的,真要打起来,这京畿道首当其冲哪,没听说吗?”
说到这儿压低了声音,朝两个侍卫简单描述了番当日在那运河边发生的骇人事情,只是此事本就是商贩道听途说,加上又以讹传讹,情节走样不说,逍遥法外的杀人凶手更是被夸大成了个战神一般的人物:
“那三公主可不是个吃素的,看你们两位应该也会些拳脚功夫,自然知道,那驻守在京畿道的神策军,可是精挑细选护卫京城的精锐军,可堂堂神策军的大统领,居然就被三公主三两下就给擒住杀了,你们想啊,那她该是何等身手!”
“大伙儿都说,这三公主啊,当年先帝爷肯定是请了不知哪里的世外高手给精心教导的,想要她成为武帝第二呢!”
这话说的,一个商贩还能知道武帝,还能在如今这等形势下把三公主比肩武帝,最重要的,就算他走南闯北,也听说了京畿道那边传过来的神策军统领被杀一事,可按正常情况推测,不应该是想着为何三公主要对朝廷重臣痛下杀手么?
结果居然一味地夸三公主。
两个虎贲卫对看一眼,也没反驳或质疑,只配合默契地一搭一唱跟那商贩还起价来,果然,最后又说下来了一顿今日的饭菜钱。
春莺这边,则是默默地挎着菜篮子,站在街边听着一帮嗑着瓜子看热闹的妇人们说闲话。
照她们的意思,“这么多人都从京城里跑出来了,宫里头的人也不管管?咱们老百姓家里死了个人,不是还得好好把人送上山么?他们就这么出来了,皇家就随他们?”
“瞧你说的,哪能呢!我跟你们说,我们家那口子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说如今宫里头是皇后娘娘在主事,她爹当年可是太傅,你说皇后娘娘心里会没有盘算?”
“如今头七已经过了,这丧事差不多就告一段落,城里头的人要出来,你也拦不住!再说了,出来的都是老的小的还有女眷,男人们都还在京城待着呢,怕啥?谁家不是大老爷们当家作主?”
这话说得春莺在心里默默点头,确实,只要家中的男人们还在京城,回头万一京城被围困,他们也只能帮着皇后出力。
正这么想着,却听到那几个妇人又说道:
“不过这等算计,也是太不把人当回事了,别的不说,这眼看着骨肉分离的,真要打起来,那回头皇庄那片可都是孤儿寡母的了,啧啧,真是可怜呐!”
“唉,男人们在京城想必也不好过,心里也得挂念着庄子上的父母妻小,不过我想着,这些庄子当初可都是皇家赐下的,三公主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家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一来不至于对些老弱妇孺动手,二来也不至于在自家地盘上动手,你们说是不是?”
说得你们很了解三公主似的!春莺在心里忍不住翻个白眼,三公主那人何其凶残,你们是没见过太液池和运河里的惨状—
等等!想到这儿,春莺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这帮人怎么听着尽是为三公主说话?
再把几人的话从头琢磨了番,后来在回家后跟周衡说道:
“姑娘,这几人说得头头是道,奴婢是觉得,真要是这镇上的人,知道有三公主和皇后娘娘这么两人,已经很不错了,偏她们还知道如今的形势不说,奴婢越听越觉得,她们一帮人围在一处,说的话却都是偏向三公主的,这就有点奇怪了!”
这话说得旁边的老四老五也连连点头:
“不错,属下今日遇见的那几个商贩也是如此,把个三公主给夸得,直说她是武帝第二!”
“看来三公主这是派了人四处打攻心战呢,”周衡对此表示认可,就像现代的舆论战一般,只不过21世纪更多的是借助于网络,而这个时候只能派人口口相传而已。
不管怎样,目的都是一样的,就是希望能得到众人的支持,进而扳倒对手。
能在皇庄有个温泉庄子的,可不仅仅是非富即贵,实则都是大富大贵之人,周家那样的,本来都是轮不到的,听说还是沾了祖上那位下嫁到周家的公主的光。
也正因如此,这些人家的老幼妇孺来了庄子上,三公主放出这般风声,特别是拣了这目前算是交通要道的汤泉镇,其目的就不言自明了,定是想要安抚那帮还在京城里的重要人物们,让他们放心…
不过这里面好像还是有些不对劲,根据之前几桩事,周衡觉得三公主应该不至于这么善良,想到这儿,便跟眼前几人表示:
“既然她的人都已经到了这里,那这些日子咱们就警醒着点儿,我是觉得,她应该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别还有什么后招。”
这话说得几人神色一凛,都肃容应了,几个侍卫又重新巡查了番宅子的情况,在有些地方暗地里布了些虎贲卫的防卫工具,又怕周衡和小太子给不慎伤到了,少不得带着她们俩一一仔细地解说查看了番,倒是把个本来一心想要出去到那山边溪水里再好好玩耍一番的小家伙给暂时留在了宅子里。
如此又过了一日,到了第二天早上,街道上就基本没什么马车过来了,汤泉镇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周衡便带着已经闹过两回的小家伙再次去了那山边的小溪。
眼看着小家伙欢天喜地地让侍卫抱着他往水中大石头那边走,周衡便带着春莺坐在了一棵树下躲阴凉。
只是两人都说了好一阵子的话了,眼看小家伙还依旧在水里乐此不疲地玩着,身上的衣裤也早已经湿了,周衡忍不住站了起来,扬声叫他:
“阿瞒,时间到了,说好的一个时辰,快上来!”
小家伙却充耳不闻般,依旧在水里不肯上来,周衡只得再次喊他:
“阿瞒,你听不听话,姨母要生气了哦!”
话音刚落,溪流对面的那条路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老妇人,其中一人还正朝着自己这边挥手,嘴里喊的竟然也是:
“阿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