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那院子,叶子仍旧气不平:“那杜月若也太歹毒了!竟是想借着这妇人要迫害大小姐!”
什么歹毒,什么迫害,若真要算起来,周柒暖也不是什么良善的,都为了自己生存而已,自己挡了周如雪的路,所以算计,反之亦然,前世种种周柒暖无法选择忘却。
天气有些微热,如今是春日,阳光正好,周柒暖没有坐马车,走路有些缓慢,到京城南街时,叶子忍不住开口道:“小姐,咱们寻个地方喝些茶水吧,这天色还早,回侯府不急的。”
“也罢。”
前头有辆马车缓缓停下,一袭月白色锦袍的男子捧着一个小木盒走了下来,
抬头看了看那牌匾,药坊。
“主子,这是第三家药坊了,连个正规名字都没有,会有这些药么?”岩末嘟囔着,抬头看了看这太阳,虽是春日当也快夏日了,在外头久了也觉得热。
楚擎没理会岩末的话,径自进了药坊。
周柒暖拉着要去那茶馆的叶子,轻声道:“喝茶可不一定去茶馆。”
“那去哪儿?”
周柒暖伸出纤纤玉指,定在那药坊的牌匾上:“咱们去那儿。”
那药坊牌匾没有正规名字,连大堂也是普普通通甚至有点简陋,但懂行的人都能看出来那柜子上的药材相当的全面,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药香味。
周柒暖进了药坊,就有个小厮前来招呼:“姑娘可是来看病的?”
本想摇头,但想到方才楚擎进了这家药坊,自己也跟着进来了,若是没个什么理由估计会惹人生疑。
“嗯,你这儿看病的大夫如何?我想瞧瞧。”
“在里头呢,不过现在有客人,姑娘您稍等一会。”
往里头走是个小厢房,药香浓烈,周柒暖跟着进去了,随着光线轮转,楚擎安静俊朗的侧颜出现在眼前。
他似乎在闻草药,深棕色的草药握在他的手里,十指修长,虎口处有着薄薄的茧子,手腕看着似乎很有力,不知怎的周柒暖竟觉得他应该很擅长用剑。
听见声音,楚擎抬起头见是周柒暖,略显惊讶:“周小姐?”
周柒暖点点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大夫似乎有事出去了,屋子里就周柒暖,楚擎,还有叶子。
“公子在找什么草药,不知柒暖是否能帮上忙?”
“也不是找草药。”楚擎将那深棕色的药根递给周柒暖,语气平淡:“只是想看看这东西有没有毒。”
接过药根的手一颤,抬头却是楚擎温和的笑脸:“周小姐也懂医理么?”
“略懂一二。”
前世周柒暖无聊时经常看那些医书,实践上倒是什么不懂,理论上却一说一个准,十足的闷头书生。
那棕色草药闻着苦涩带着淡淡的香气,大约五寸长,有小指般粗细,周柒暖凝神看了片刻,将面纱微微掀起一角,将草药凑到唇边,轻抿了一下那细细的须子。
“周小姐!”楚擎神色一正,立马起身过来将周柒暖的头抬起,手指按在周柒暖的唇角,声音都变得凌厉起来:“别咽下去!”
周柒暖白皙如瓷的肌肤上被楚擎那略带茧子的大手磨出了淡淡的红痕,温热细腻的肌肤柔滑,那面纱不知何时已经被解落在地,露出那倾城的容颜,楚擎皱了皱眉,却是按了按周柒
暖的唇角,将那儿残留的一点须子给抹去了。
“不知是否有毒,周小姐怎的这般莽撞。”
周柒暖惊愕的一会,楚擎已经将手拿开,温和的噙着笑意坐回那椅子上查看草药。
手里捏着那棕色药根,差点把它给拧断了,半晌敛下眸子,嘴角一抹笑意:“这没毒,只是会令人昏睡,我所食不多,无碍。”
楚擎将目光转过周柒暖的脸随后落到那发红的唇角上,似是歉意:“我是粗人,弄疼你了。”
“柒暖无碍。”周柒暖将那面纱拾起重新带在脸上,但那张姣好的容颜已经暴露,若是平常男子见到了定是惊艳,偏生楚擎依旧笑容温和,淡然有礼的态度让周柒暖心情微好,至少他将自己放到了一个尊重的态度上。
两人之间又恢复平静,那草药也被周柒暖放回了桌子上,期间也没说别的话,而叶子眨巴眨巴着眼睛,她怎么觉得这安静的气氛有点不对劲?
周柒暖倒没多少尴尬情绪,前世都是嫁过人的妇人了,哪怕那丈夫不是良人,但也不会因着这点事就脸红心跳的,而是她发现一个事实,一个前世被秦影安影响而忽略的事实。
这太子楚擎,到底是不简单的,前世被炮灰,今生褪去秦影安的逆天影响,单独看来,这太子,真不可貌相。
那大夫来后,给周柒暖把了脉,又听叶子抱怨又上了一壶好茶,买了药后周柒暖又留了点银子作为茶水银子。
走时,周柒暖看着楚擎,只留了一句:“公子,凡事事在人为。”
她不信命,所以重活一世,这句话只是劝道,然而周柒暖却不知她走后,楚擎嘴里咀嚼着这一句想了很久。
那捣药的大夫见了,倒是说道:“殿下,这女子倒是聪颖。”
楚擎扫了眼那捣药的大夫,见他正在磨药粉,便也起身,温和嘴角带着意味深长的味道:“郑太医多久未进宫了,要不要随着本宫进宫一探?”
郑旭放下捣药的事儿,连忙跪倒在地,姿态谦顺:“属下归殿下差遣。”
带着这药根子来,楚擎自然要郑旭有事办,谁知中途遇见个周柒暖,楚擎摩挲了下手指,那上面似乎还有点点少女的温软。
明明侯府深院的嫡女,却是周身气势浑然一成,内敛沉静,却暗藏凌厉,容颜倾城却无小姐的骄纵,不简单的嫡女大小姐。
两人互相在心里暗暗的评价了一番对方,却不知对方也是如此。
周柒暖回府时天色还未晚,洗了澡换了身衣服便去了老夫人那儿,父亲母亲不知多久会回来,老夫人那儿应该有父亲差人送回来的消息。
一盏茶水,热气袅袅。
“估摸着等那外室进府了侯爷也该回来了,毕竟随行去的还有你母亲大夫人,迟不了多久的。”老夫人喝着茶,神色安然:“倒是柒暖你啊,明儿个那外室母女就进府了,请个仙姑来驱鬼,柒暖好好配合得让那在你身上作祟的鬼魂都驱除了!”
周柒暖站在一旁,倒着茶水,又烫了杯子,一张白皙姣好的脸隐在那热气袅袅中,只听到那轻柔的声音响起:“是,柒暖会好好配合的。”
清晨,凉凉的空气笼罩整个侯府,翠绿色的叶子衬着还含苞的花骨朵儿,雨霖阁里一派安静宁和,
周柒暖已经起了,一身白
色里衣坐在床边,叶子端着洗脸水走了进来,还有那玫瑰花汁子的水浸手。
“那对母女今儿什么时候来侯府?”
接过洗脸帕子,轻轻擦拭着,叶子在一旁静静看着也不免觉得小姐真是不论做什么那都是美的。“估计临近中午的时候,一起吃顿午膳给老夫人认认脸,下午那仙姑就会进府,得傍晚才开始那……”那驱鬼,当然那几个字叶子是不会说的。
抚摸着架子上的衣服,触手丝滑,窗子开了个小缝,有些凉意。“叶子,把那件领口有狐毛的月白色裙子拿来,配上一个同色的外袍。”
虽是春日但天气也有泛凉的时候。
外室母女进侯府时并没有走正门,而是走的那一旁的小门,一顶青色的小轿子缓缓行进侯府,那轿子里一双手捏的紧紧的,看着那巍峨的正门,眸子里差点喷出怒火。
“她这是侮辱……”
杜月若皱了皱眉看向那轿子外头,了然笑道:“婷婉,你有所不知,娘亲是外室,哪怕之后提了姨娘也进不得正门的,这规矩是正常的。”
周如雪冷哼一声放下轿帘,却依旧无法平息,杜月若觉得正常,她觉得这就是侮辱,凭什么不能走正门,只因为没有地位和名分么?垂在袖子里的手暗暗缩紧。
不一会儿小轿子就到了外屋的一处利落地儿,那抬轿子的对着刚刚出来的杜月若道:“老夫人说午膳一起用,但侯府内院是不能乘轿子的,奴才带您过去。”
周如雪随在杜月若身后出了轿子,仰头看着周围的屋子,处处精致恢弘,哪怕是墙壁上的花纹那也是栩栩如生,院子里还种着花儿,并不是杂乱而是仅仅有条定是有花匠经常打理。
那奴才领着两人去了华春堂,刚进院门,迎面的丫鬟就行了礼:“杜夫人。”
因是外室,还没正名,这称呼上自然是杜夫人,只是这三个字听在两人的耳朵里有点别扭罢了。
“婷婉,侯爷在外地,等侯爷回府了定会为娘亲正名的。”
周如雪随意的应了,目光却落在那正屋的门口,那儿候着一个嬷嬷,看着慈眉善目满是笑意的,瞧见了杜月若两人,却不上前迎了,只是在原地恭敬的行了个礼:“老夫人和大小姐已经在里头等着了。”
大小姐?周如雪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从未见过的大小姐,两人却已经过了一招,她很是好奇这侯府深院里的嫡出大小姐是个怎样的人物!
随着杨嬷嬷进了屋子,屋子里头燃着熏香,似乎是佛祖面前的檀香味道,正对着门摆着一个福字花纹为底的大圆桌,上面放着头十盘膳食,荤素皆有而样式精美漂亮,光是看着就觉得那等级是极高的。
首位坐着老夫人,不怒而威,双目半睁开倒是显得凌厉些许,头发倒是乌黑上头插着一根簪子。
而坐在老夫人右侧的便是周柒暖,周如雪看过去也不由得瞳孔放大,肌肤盛雪,乌丝亮丽,秀眉柔和,朱唇不点而红,漆黑的眸子宛若星辰点缀着丝丝温和的笑意,说是倾国倾城也不足为过。
只见那周如雪看了眼老夫人,倒是捂着嘴笑了起来:“奶奶,他们都站在那儿好一会儿了,可赐座?”
老夫人不咸不淡的扫了一眼那外室母女,才缓缓道:“坐吧。”
这可是一下马威,
而且她们也不得不满。
周如雪今儿穿的很是素雅低调,神情也谦卑恭顺,很快老夫人的脸色就柔和了下来,不住的询问周如雪。
“婷婉今日得老夫人怜爱也是极大的恩宠了,本以为会在外无父和母亲凄苦过日,谁知侯爷恩德将我们接了进来,老夫人,婷婉已经知足了。”
周如雪神情真诚悲切,看的老夫人感慨一声也没说什么了,坐在那边的杜月若却是怔的差点连一根胡萝卜都没夹住,她的女儿何事这般口齿伶俐了?
周柒暖坐在周如雪的右侧,在她和老夫人之间,此时掏出一张手帕擦拭着周如雪的眼角,嘴唇温和扬起:“妹妹怎的哭了?看的姐姐好生心疼啊。”
心疼么,可不就是心疼,疼的恨不得现在就杀了眼前这个女人!本以为再次相见会隐忍住内心的杀意,却还是压抑不住,尤其见到她那真诚的嘴脸就不住的恶心,前世她就靠着这幅嘴脸在侯府里渐渐夺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手微微颤抖,周柒暖嘴唇微动,漆黑的眸子幽深一片,手下一用力,微微弄痛了周如雪。
“姐姐。”周如雪握住周柒暖的手,感受那双手突地颤抖了一下,嘴角笑意加大:“多谢姐姐关忧,妹妹如今有了父亲,有了老夫人,还有个姐姐作伴,婷婉真觉得是老天爷赐给婷婉的福气啊!”
全身陷入一片恶寒当中,周柒暖抽回自己的手,垂下眸子淡笑道:“如此,那妹妹今后也不孤单了。”
“是啊,有姐姐在,妹妹怎会孤单呢。”
明明是两姐妹笑意盈盈的一面,然而杜月若却觉得心底发寒,越发看不懂自己的女儿了,原本唯唯诺诺的女儿怎的变成这般精明善于伪装?
老夫人倒是不知周如雪原本的性子,见两人和善相处,不由的慈祥笑了:“罢了,婷婉啊,既然进了侯府就是一家人了,用过膳,让你嫡姐带你去秋水院瞧瞧,你今后就住那儿了。”
周如雪抿唇一笑:“多谢老夫人。”
那秋水院被周柒暖装疯卖傻毁过一次,虽说后来又被老夫人修好了,也添上了坏掉的东西,但到底哪些昂贵精致的家具却也没了。
周柒暖前世温婉和善,对周如雪也自认没有迫害过她,一直姐妹相待,奈何一片好心养的却是头白眼狼,和那秦影安害的自己什么都没了,如今重活一世,什么良善什么温婉都将不复存在,有的只是个虚假的表象而已。
秋水院的丫鬟小厮都配齐了,周柒暖到时纷纷跪下道:“大小姐!”
周柒暖眯着眼睛微笑着,余光瞥见周如雪那不甚愉悦的神色,转而握着周如雪的手对着众人道:“这位便是二小姐周如雪,后面这位……”周柒暖顿了下,神色为难,歉意的看向杜月若:“这位是……杜夫人,不过等侯爷回来了会正名为姨娘的,杜夫人你莫见怪。”
见怪什么,堂堂嫡小姐向她解释她能见怪么?杜月若面色难看却也勉强的点点头。
周如雪阴冷的神色一闪而过,却是回握住周柒暖的手,对着众人道:“今后我和母亲住进秋水院,姐姐良善对妹妹如此厚待,妹妹感激不尽,婷婉也希望大家能和睦相处。”
如此平和,如何亲近的二小姐,一时之间,平和亲近两个名声霎时在侯府暗地里流传,不少
人心思微妙觉得这府里就两个小姐,嫡小姐温婉大方容貌倾城宛若天仙,庶小姐平易近人容貌清丽,这侯府看样子真真要不简单了起来。
下午的时候那仙姑也进来了,走的是后门静悄悄的。
周柒暖得到这消息时正在雨霖阁选着送给周如雪的见面礼,身旁的叶子担忧道:“小姐,那何翠环万一不靠谱把小姐你说漏了咋办?”
满盒子的珍宝周柒暖看着有点眼花,揉了揉眉心,随手拿了件金步摇,上面缀着粉珍珠花瓣娇俏可人。
“无碍,那何翠环不会说出来的,这侯府深院的规矩她自己也明了一点,一旦说漏了嘴,这侯府向来重视的是名声,嫡小姐庶小姐不能动,那就只能堵住何翠环的嘴了,而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周柒暖寻了个深棕色木盒子将金步摇放了进去,缓缓盖好。
而那仙姑进了侯府就被老夫人召去了,周如雪想找她确认一下都没有办法,站在秋水院,看着周围眼神或疑惑或试探的丫鬟奴才,周如雪闭上了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只希望那仙姑收了钱能办事,那嫡小姐可不是简单的货色,这一次不能灭了她的威风,今后打草惊蛇怕是就难了。
杜月若已经差奴才把东西都拾了进来,见周如雪站在那儿没动,上前道:“婷婉啊,劳累一天了,休息一会吧。”
“我不困,娘去睡吧。”
周如雪坐在椅子上,喝着茶,神色微微凝重,似是在想着别的事情,杜月若在那儿踌躇半晌,犹豫这儿犹豫那儿,周如雪叹口气道:“娘,你想说什么便说吧,我又不是外人。”
“婷婉……”杜月若小心翼翼上前问道:“婷婉,为何你上次大病一场之后变了那么多?”说话语气,行为处事简直就是另一个人一样!
啪——茶盖和茶杯发出刺耳的声音,周如雪心里咯噔一声,蓦地看向杜月若,见她露出疑惑的神情,眼里是陌生的试探,周如雪嘴角微僵,笑道:“娘,你在说什么,哪里是变了,我本来就是这样啊!”
杜月若半信半疑,“是吗?”
周如雪点点头,眯起眼睛起身挽住杜月若的手,娇笑道:“娘,你是不是太累了,女儿陪你休息一会儿吧。”
“咦,你刚才不是说不困么?”
“哪有啊……”
那何翠环哪里见过明安侯府这么大的府邸,一直惴惴不安的,见了老夫人,几番明里暗里的敲打,等到傍晚的时候才出来,驱鬼是在雨霖阁做的,一些东西早就准备好了。
周柒暖从屋子里出来时,正好看到那院子中央摆的道台,上头的桃木剑符纸,周围大摆一些奇奇怪怪的道具,怪兽图案,功夫做的倒是足的很,那走廊下面摆着几张椅子,老夫人已经被杨嬷嬷扶着坐在那儿了,桌案上摆放几样的点心,已是傍晚,天色也微微暗了下来,衬着那院子里头的布置倒显得有些阴森。
“姐姐待会儿可的好好配合那仙姑,这样方才能把打扰姐姐的鬼魂给驱除了!”周如雪亲热的挽着周柒暖的手将她安坐在椅子上,神色亲近。
周柒暖抿唇笑着,并不答话,从身后的叶子手里头拿了一个深色木盒子递给周如雪。
“姐姐第一次见妹妹,没什么好送的,这是上次姐姐生日时侯爷送的一只步摇,妹妹笑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