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也是担心大小姐,正好那胡帽巷子的母女听闻这件事也很担心大小姐的身子,说是要请个仙姑帮帮大小姐驱驱恶灵,所以老夫人特让老奴来问问大小姐的意思。”杨嬷嬷顿了顿,又轻声劝道:“大小姐还是试试吧,这东西不得不信啊。”
恶灵?周柒暖听了只想冷笑,她可不就是恶灵么,身陷仇恨无法自拔的恶灵,重生一世已经死过一回的恶灵,周如雪这计策真是来的可以。
“奶奶怎么说?”周柒暖垂下眸子轻声问道。
“老人的意思是到底将来还是要进府的,现在她们有那份讨好的心思便就应了吧,而且——”杨嬷嬷脸色微妙了一下,“而且大小姐您那魔怔不知何时会犯,这仙姑试试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周柒暖起身,笑语嫣然:“如此那还请嬷嬷去回了奶奶,说孙女也知道这几日给府里添麻烦了,若是那庶妹真心为着我好,我也不该拒着不同意,那便试试吧。”
杨嬷嬷又几番关心,临走了周柒暖让叶子去送,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叶子回了屋子,才冷哼一声:“可真是不死心啊,罢了。”
“小姐,这仙姑万一真的来府里了可怎么办?”
周柒暖坐下来继续看着那书本,但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纤细的手指捏着那书本边缘,指尖微微发白:“以周如雪的算计,她总有法子进侯府,我阻得了一次,阻不了第二次。”
更何况,或许把周如雪放在眼皮子底下也好,那前世的种种历历在目,周柒暖疑惑却不得解,自己容貌被毁之时,秦影安和周如雪所说的承诺那究竟是什么?
次日,周柒暖站在铜镜前看着自己的装扮,水色束腰长裙,却是简单的样式不复杂累赘,身后的叶子满面的担忧:“小姐,您为何要出府?要不奴婢去叫上几个护院跟着?”
周柒暖摇头否决,她重生这几日一直在府里,还未出府看看,她有很多事要确认一番,若等着周如雪进府,那时再出去也不知会惹来什么麻烦。
选了顶淡色面纱遮住容颜,只带着叶子,两人从后院离开,叶子撑着伞挡住阳光,明安侯府在皇城内,要进京城内还得出外宫东门。
此时和丫鬟叶子走在那街道上,不远处就是东门宫道。“哎呀!”叶子忽然大叫一声,一张小脸欲哭无泪:“小姐,咱们忘记带牌子了!”以往出行都是侯府配的马车,自然有牌子和身份,如今就两个人什么都没有,别说出去了,不被侍卫呵斥就不错了。
周柒暖微微蹙眉,也是大意了,但此时再回府估计会惊动侯府的人,那就得不偿失。
而此时的宫道上一辆深棕色马车缓缓行驶,马车的一角隐蔽处刻得是皇家标识
。叶子瞧见了,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马车,毕竟能住在这儿的都是王公贵胄,当即笑嘻嘻的对周柒暖道:“小姐您瞧!那儿行着辆马车,估计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出行游玩呢!说不定——”叶子坏坏的笑眯了眼:“说不定还能碰上哪家陪妹妹出来玩的公子哥呢!小姐,咱们去问问能不能同乘一辆?”
周柒暖遥遥望过去,那辆马车从外面看样式简单,倒是个低调的,繁复思量后,才无奈的答应了。
马车内,楚擎拿着一株草药繁复研究着,闻了闻又放进嘴里抿了抿,惹的一旁的小厮岩末大惊失色:“殿下!万一有毒怎么办?”
楚擎不在意的拿着草药反复确定了一番,一身月白色锦袍,袖口衣领金线缝制,乌黑的发丝被束在头顶,剑眉星目,温和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深邃的五官衬着淡然的眸子,这是南国太子,楚擎,皇后之子,却不受皇帝喜爱,此番出宫是为了寻药。
“本宫只是尝尝成分,没毒的。”楚擎放下草药,案桌上还有一个小盒子里头装满了草药,其中一根深棕色药根着实醒目,岩末知道太子心性定是不会放弃的,也只能沉默。
马车刚刚准备出东门,忽的停了下来,岩末眉头一拧,掀开帘子对马夫道:“怎的停了?”
那马夫一身黑色劲装,眉目间暗藏凌厉,但长的却是长憨厚的脸:“前头有个丫鬟和小姐,估计是外宫哪家的贵胄,说是要搭一程进京城。”
外宫和内宫之间也是有一段距离,居住的都是身份地位超然的人,自然出宫也是得严查的,若是没有府上的牌子定然不让出宫。
楚擎嗅着草药也没抬头:“问问是哪个府上的。”
“明安侯府的嫡小姐。”
“明安侯府?”楚擎抬起头,放下草药沉思起来,明安侯府从先皇在时就权倾朝野更是大功不断,曾经还和先皇拜过把子,如今权势按道理应该受先皇忌惮,却偏偏信任的很,如今虽说先皇去世父皇生性多疑但也对明安侯府不敢动。
当下合上盒子,前倾身子掀开了马车的帘布,然而他自然不会知道这一掀,结识了个人,对他将来有着怎样的改变和风波。
此时站在宫道边上,一袭水色束腰,那阳光仿佛也柔和的很照射在身上泛起淡淡的明光,乌黑的发丝愈加黑的透彻,沉静的眸子噙着一抹疏离的笑意,薄唇粉红紧抿,和一般大家闺秀不同,竟是多了点出尘的味道。
可惜被一层薄纱遮住了容颜,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轮廓。
周柒暖如今十四岁,深居后院不常出府,虽然外界传言其人倾国倾城如天仙下凡却也只是传言而已,偶有见过的人却不多。但单看如此,哪怕被面
纱遮住了,也可窥见其容貌不俗。
楚擎眼前晃了一下,随即挥开袍子下了马车。
而周柒暖在看到马车上的人下来时已经后悔了,太子楚擎。
前世被秦影安算计身陷监牢困于一生,明明太子地位尊贵却落得那样的下场,但向来自己不也是一样,堂堂侯府嫡女,本该恩宠一生却被那两人狠狠踩入尘埃。
何为出尘似的倾国倾城,周柒暖不过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灵而已。
“明安侯嫡小姐出府怎的不配马车?”话虽说着,楚擎已经命马夫在马车下面放了小凳子,楚擎站在马车边,温和的笑意看向周柒暖,身形修长,一派太子风华。
周柒暖站在那儿没动,身边的叶子有点不解小姐怎么不说话,可也不知眼前这男子是谁不好行礼。只能说:“公子有礼。”
楚擎点点头,转而看向周柒暖:“周小姐,若是不嫌弃马车朴素,便一同进京城吧。”
太子不受宠,马车虽然不是很华丽,但好在舒适,周柒暖从思绪中回神,复杂的看着楚擎,却微微低头走上前,上了马车,不知怎的可能心绪不宁脚崴了下,楚擎扶住周柒暖的肩膀,稳住之后便立马放开,笑道:“周小姐小心脚下。”
“多谢。”周柒暖上了马车,叶子也跟着坐了上来,马车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味,视线落在桌案上的草药盒子,却又转开,坐在一旁的榻上,安静有礼。
出了东门,进去京城,初始一片安静渐渐的就喧闹了起来,带着集市的热闹。
“周小姐去哪儿?”
周柒暖撩开窗帘子,向外看,“柒暖随意逛逛,太……公子就在这儿停下吧。”如今是今生第一次见面,他未说明身份,周柒暖也自当是不知道的。
楚擎和马夫说了声,马车在一处较为安静的巷口停下了,周柒暖和叶子下了车,回头看着温和有礼的楚擎,周柒暖不知哪儿来的冲动,说了一句:“公子保重!”
前世周柒暖永远记得当她身处地狱狼狈不堪时,在监牢被困的楚擎却出言相劝,那一丝的温暖当时不知晓,如今重生后细细思量来,竟是感慨非常。
楚擎却是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无碍。”
马车渐行渐远,周柒暖站在原地,他没有问为什么,毕竟侯府嫡女出府居然不带牌子和马车也是奇怪的,他却什么都不问。
周柒暖转过身子,对叶子道:“你觉得那公子如何?”
叶子奇怪的看下自家小姐却还是答道:“温和有礼,而且态度很平和,很好的人啊!”
如此之人,前世却是那般下场,周柒暖闭上眼睛复又睁开:“叶子,陪我去一个地方。”
“是,小姐!”
胡帽巷子里
有个宅院,此时那宅院的门缓缓开了,杜月若走了出来,穿过大街前往那郊外,郊外有个仙姑,这仙姑刚从徐州来京城,没什么名声,但杜月若几番打听才打听到这儿,要的就是没名声,有名声反而坏事。
那仙姑住的是个小院子,杜月若进了里头大概半个时辰才出来,出来时那原本鼓囊囊的衣服此时瘪了一点,估计是散了财了。
她循着来的路子走回去,而一个墙后,周柒暖缓缓走出来,额头上微微渗出了汗珠,身后的叶子掏出帕子给周柒暖擦汗,便轻声道:“刚才那个女人难道就是杜月若?”
周柒暖点点头,看了眼叶子,道:“你也擦擦,看头发都湿了。”
叶子一愣,小声应了,待抬头时周柒暖已经迈开步子去那院子的门口。
敲了几下,里头就传出脚步声和一串的说话声:“银子都收了自然是办好的嘛你……”门一开,周柒暖那淡然肃穆的眼睛映入眼帘,那蒙面的面纱更咸神秘,仙姑到喉咙的话又给咽了下去。
瞧着周柒暖穿着简单还料子不俗,便小心翼翼道:“哪家的小姐?可是府上有什么鬼魂作祟?”
周柒暖扬起笑,身后的叶子立马推开门跻身进来,环顾四周,眼露不屑:“哼!我倒是哪方的仙姑啊!今儿倒是大开眼界了!”
仙姑名字是仙姑,其实就是一中年妇女,打扮着奇怪奇怪的行着那些驱鬼的事儿,周柒暖拿起一个桃木剑,驱鬼?若是如此,她这个恶灵怎么还好好站着,也不过是装模作样。
“你叫什么?”
那仙姑见两人来者不善,虽心虚但也拧着脖子道:“你们是何人!本仙姑可是驱鬼大能人,你们快快离开!”
叶子狠狠翻了个白眼,她可不信这些真真假假的,不像上了年纪的老人信的不得了,当下将那仙姑擒住了,曾经在侯爷手下的侍卫那儿偷学过点保身的,如今活用起来也是可以。
“啊呀呀手断了手断了!”仙姑在那儿哭嚎着,这死丫头力气怎么那么大?
周柒暖给叶子一个眼色,叶子立马将仙姑强制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死死摁住她不让她动弹。
“你叫什么?”周柒暖问了第二遍,然而这次那仙姑苦着脸心底暗骂,却不得不道:“何翠环,大小姐,我哪儿得罪你了啊!”
周柒暖却是不答话,目光落在那磨盘上海未收起来的荷包,估计是拿出来点点数目的,结果忘记收起来了,上前拿在手里掂量了一番却是冷笑。
何翠环见周柒暖拿了那荷包,也急了:“大小姐!那可是我的辛苦钱啊!”
“辛苦钱?”周柒暖将荷包放回磨盘上,问道:“刚才那妇人和你说了什么?”
何翠环眼睛咕噜
咕噜转,叶子见了一使劲儿,那何翠环手腕一痛不由的哀呼:“我说我说,那夫人请我去个有钱人家驱鬼,说是那家嫡小姐被鬼魂附身,让我去戳穿她的把戏然后随意糊弄几句说那嫡小姐心思歹毒……哎呦喂你这丫头我不是说了么!”
叶子满脸怒意,手下也使劲,周柒暖倒是头一次觉得这叶子也不是个简单的,前世她在自己嫁入摄政王府时就被自己遣送回乡下了,倒没发现叶子还有这一面。
“你个恶毒的妇人,你可知现在站你面前的小姐是谁?”
“我咋知道啊,你们突然闯进来我咋知道你们是谁啊!”何翠环暗骂今日时运不好,身后的小丫头力气大,眼前着看着温温和和的漂亮小姐估计也不是简单的。
周柒暖让叶子放开何翠环,一放开何翠环跟撒了蹄子似的连忙跑到一边拿起个扫帚,神色也变了:“哼!你们两个年轻姑娘欺负我一老婆子!”
“你这妇人明明是你恶毒!”
“叶子!”周柒暖拉过叶子,让她别说话,转而面对何翠环,理了理褶皱的袖口,面色平和:“刚才来找你的那夫人,是我们府上老爷的外室。”
府上?外室?驱鬼?嫡小姐?
仅凭这四个词何翠环心里大致有了一个圈圈,当即叹着这有钱人家府里就是阴谋诡计多的很,但赚钱的却是自己,当下认定周柒暖也是求自己放弃这桩生意的,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宰她一顿,看着那么有钱的大小姐……
不管何翠环心里筹谋什么,周柒暖神色依旧,双手轻轻搭在身前,语调缓缓:“而她所说的嫡小姐正是我。”
何翠环心里咯噔一声,有点不安,随即就听见周柒暖的声音再度响起:“而那妇人口中的有钱人家——”周柒暖忽的意味不明的笑了起来,笑的何翠环心里发憷。
“明安侯府,小女乃明安侯府嫡女周柒暖。”
啪嗒——扫帚掉落在地,何翠环吓的手都颤抖着了,明安侯府那可不是简单的有钱人家啊,那是侯府啊!
“那妇人不过是个还未进府的外室,连个姨娘都算不得,而我是侯府的嫡出小姐,你可得好好想想,这脚踩在那边才是好的。”周柒暖语气轻飘飘的却像秤砣一下砸在何翠环心上。
命叶子掏出个荷包,荷包金色绣边,深绿色的面子,上面绽放的花朵妖娆。
“这是我送与仙姑的,不知道您是收那外室的银子,还是收我这侯府嫡女的银子。”
这话说的已经相当明了了,何翠环咽了口吐沫,看着周柒暖噙着笑意的眸子,却一个寒意从脚底窜上来,慢慢上前收下那深绿色面子绣着百花的荷包,颤声道:“这,大小姐慷慨,老奴自然是听大小姐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