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哄你啊。”南黎无奈地摊手,“反正客厅就这么大,自己找个地方坐吧,我去给你倒水。”
明杰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不忘调侃:“虽然都差不多大,但我们警局的那可是单身宿舍,你住在这儿,好歹有美人相伴啊。”
“美人?”南黎满脸诧异之色,一边把一杯水递给他一边转头四望,“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
明杰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正打算挖苦他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一声个清脆娇嫩的声音欢喜地喊道:“父亲!您今天这么早就回家了?”
“噗!”明杰刚喝到嘴里的水全喷了出去,之后他也顾不上抹嘴,转头看过去,发现从屋子里跑出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姑娘,长得玉雪可爱,正抱着南黎的大腿撒娇。
“我擦……原来你们孩子都有了……还这么大了……我是不是该包个红包?”明杰瞠目结舌,表示人生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不,分明是颠覆!
南黎瞪了他一眼,随后十分无奈地看着丫丫:“不是教过你,要喊哥哥吗?你这丫头怎么老是记不住……”
萝莉的小嘴撅了起来:“可是,父亲就是父亲嘛,怎么能乱叫呢?”
“你这才是乱叫好吗!”南黎哭笑不得,“你看看,这误会得有多大?”
丫丫委委屈屈地别过身去了,南黎叹了口气,这小丫头片子特别能记仇,上一次的事情他整整哄了一个月才算好,于是无可奈何地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膝头,又看着还没缓过神来的明杰:“哎,你别误会啊。”
明杰几乎要脱臼的下巴终于合上了:“我都亲耳听到了,还能怎么误会?”
“说来话长啊,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南黎苦笑摇头,“总之你可别到外头乱说啊。”
明杰给气乐了:“我说什么呀说?这外头有几个人认识你啊?”
南黎耸耸肩,又低头去哄小姑娘,谁知丫丫的眼睛却是盯着明杰看,食指含在嘴里,似乎对于这个第一次来到家里的生人感到好奇。
明杰冲她友好地笑笑:“不好意思啊,叔叔之前不知道你也在,不然应该给你带点礼物的。”
“礼物?”丫丫来了兴趣,“芭比娃娃?”
南黎无语了:“你不是已经有了一个吗?”后来他也知道唐呦呦的头发是为什么而剪的了。
明杰却是摆摆手:“这有什么,小女孩不就喜欢这些吗?这样吧,下次叔叔给你带,好不好?”
丫丫喜笑颜开:“好!”
“看来小孩都一个样啊……”南黎不住地摇头,又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还不快道谢?”
丫丫奶声奶气地说了一声:“谢谢。”明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姑娘眨了眨眼,忽然说了一句:“这位叔叔,好像在哪里见过的。”
明杰怔住了:“诶?”南黎比他还要惊讶:“胡说什么呀你,我可从来没带你见过这家伙,难道是你唐姐姐?那就更不可能了……”
明杰也笑了:“就是啊,要是我早知道你俩有个这么大的‘闺女’,我早就上红包了。”
“喂,”南黎朝他比了个中指,“还好唐姐姐不在,不然非拔出剑当场把你给砍了。”
明杰缩了缩肩膀,南黎把丫丫放到地上,让她自个儿玩儿去,明杰扫了小姑娘一眼,饶有兴致地问道:“就算不是闺女好了,你总得交代一下这孩子哪儿来的吧?”
“说是别人寄养在我这儿的,你信吗?”南黎摊手,“真是的,把孩子丢在这儿,也不付一笔抚养费。”
明杰很是吃惊:“是谁啊?孩子的亲人?”
“不是。”南黎想起
九尾那妖孽,心说再怎么她一头狐狸也生不出睚眦这种凶兽来。
“嗯……”见南黎好像不想多提这孩子的身世,明杰也没有再问,而是把话题转回到孩子本身,“对了,我看这孩子眼睛的颜色挺不寻常的,莫非是混血儿吗?”
南黎一愣,心说这睚眦虽是龙生九子之一,但到底不是纯血龙族,说是混血儿好像也挺恰当的。
“还真被你说对了……”南黎笑,明杰看着丫丫也笑了:“难怪长得这么可爱。”
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许久,一直到夜幕降临,明杰站起来正打算告辞,忽然听到那个小姑娘忽然大喊一声:“是谁?”
他被吓了一跳,又见萝莉转过头,一脸严肃地看着南黎:“父亲,有鬼!”
“我知道。”见南黎这么云淡风轻地回答,明杰愈发地摸不着头脑:“啊?什么情况?”
南黎冲他微微一笑:“就是字面意思。”
字面意思……字面?明杰猛地一惊,那就是真的……有鬼?!
再看南黎,他已经收起了笑容,目中透着几分冷意:“居然跑到我这里了,你这‘好兄弟’胆子也真是大啊。”
好、好兄弟……这不用科普,明杰越知道是代指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他忽然感觉到周边的气温都下降了好几度。
“大人……”明杰听到一个细弱的声音,像是一个垂死之人发出来的,他忐忑不安地四处看着,最后发现窗户边上飘着一个影子,他差点吓尿了。
“鬼……鬼……有鬼啊!”他惊恐地大叫起来,却被南黎拍了一下头:“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吗?”
之后他又喝住蠢蠢欲动的丫丫,然后才看向那个虚影,有些意外地问道:“陈雪峰?你怎么到我这里来了?都这样了还敢出门,你不怕死啊?”
明杰有点醉了:听这话,他还认识这只鬼?
结果他又听到那鬼说话了:“大人,请你……请你救我妹妹一命!”
他说着便跪了下来,明杰震惊地望向南黎,只见他皱起眉:“怎么回事?你妹妹的心脏病又犯了?”
“不是……”被叫做陈雪峰的阴魂颤颤巍巍地抬起头,虽然身形已经很模糊,但明杰还是看得出是个少年,而他的年纪说不定比南黎还要再小一点。
不过,这个少年永远也不会变老了。
“那是怎么了?”南黎直觉有些不对,陈雪峰的阴魂长期与活人生活在一起,已经被损耗的十分虚弱,就这么奄奄一息的状态还冒险跑这么远来找他求助,肯定是出了大事。
“我妹妹已经死了。”陈雪峰说出的话出乎南黎的意料,他愣怔了两秒钟,才开口问道:“怎么会?”
不过问完之后又觉得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陈雪梨那姑娘本来就有严重的心脏病加上长期跟鬼魂共处身体更是虚的厉害,本来也没几年活头了。
只是……
既然人已经死了,那什么还要自己去“救”?
难道是……
“是陈雪梨的魂魄出事了?”南黎来不及去问陈雪梨到底是怎么死的了,既然人都不在了,陈雪峰还上门求助,那只能是她的魂魄有危险。
“我不知道那个人是什么人,但是他一出手杀了我妹妹紧接着拘走了她的魂魄。”陈雪峰的语气很是绝望,“那人道行极高,我乃是苟延残喘的魂体,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雪梨她……”
“拘魂?”南黎对这两个字极为敏感,他一下子想到之前游轮上发生的事情……那四十七个女人……还有唐呦呦,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可是
,青蛇已经死了,沈云从也……
不,不对,对于那家伙究竟死没死,南黎其实一直心存怀疑,毕竟他是见识过那家伙从“唐蕴慧”变成“沈云从”的本事的。
沈云从本来就是那个神秘人的“载体”之一,也许死亡的只是沈云从的肉身,而那副皮囊下的灵魂还存在着。
只是之前南黎虽有此怀疑,但到底没有什么证据,所以也就把这点疑心埋在心底了。
可现在又出现了拘魂的情况,让他不得不联想到那家伙,甚至连医院的那起事件,南黎都觉得这三者之间透着一股诡谲的联系。
想到这里,他猛地望向陈雪峰:“那个人呢?”
陈雪峰黯然摇头:“我不知道,他行踪诡秘,我原想跟着他,却被他发现差点被打的魂飞魄散,好在他似乎行色匆匆,所以才没有在意我这个孱弱的阴魂。”
南黎也注意到了,陈雪峰的魂体确实比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还要衰弱,能够赶到这里来,想来已经是拼尽了全力。
“既然如此,那就先到你们的住处去看看,有没有蛛丝马迹。”南黎说着转身就往门口的方向去,明杰见状也跟了上去:“我跟你一起去!”
南黎无奈地回过头:“你跟去干嘛呀?你没听到是和魂魄有关的事情,不归你这个警察管了。”
“但我也听到有人被杀了。”明杰的神情很是严肃,南黎不由得一怔,又听到他说,“而且你不是要赶过去吗?我有车,可以送你过去。”
南黎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却是无奈地叹道:“那就一起去吧,不过如果到时候有意外变故的话,你马上就走,别拖累我!”
“我知道!”明杰认真地点点头,南黎回头刚要招呼陈雪峰一起走的时候,却发现陈雪峰躲在远离他们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他楞了一下,随后对明杰说:“这个阴魂已经很虚弱了,我们两个大男人站在一起,他怕是一点都不敢靠近……这样吧陈雪峰,我暂时将你收到我的法器里,如何?”
陈雪峰看了他们一眼,接着点了一下头:“多谢大人体恤。”
明杰这时候也没那么害怕了,而是有些好奇地看着南黎把陈雪峰的阴魂收到一个黑色瓷瓶里。
南黎把黑色瓷瓶放进口袋里,笑了一下:“没想到上次那家伙留下的东西,还派上了用场。”
随后他打开房门冲明杰说了一声:“走吧!”
明杰随之跟上。
一路上,明杰的车开的极快,差点就要超速了,还是南黎不得不开口提醒他:“喂,你好歹是个警察,注意一下交通规则。”
“我怕会误你的事。”明杰踩下了刹车,在一处亮起红灯的路口前停下来,顺便揶揄了一句,“话说,没有我的话,你是不是还得去挤公交车啊?”依照他现在的经济情况,出租车估计是打不起的。
“不会。”南黎笑了一下,“我本来是要让丫丫陪我过去的……不过她的真实形态叫人看见了,也有些麻烦,所以既然你主动帮忙,我也就省得冒这个风险了。”
不过他这么一串话落在明杰的耳朵里却只剩下四个字——“真实形态”。
这是个什么意思啊?!
“你、你不会是要告诉我,那么一个米分嫩可爱的小萝莉也是个什么鬼啊怪啊的吧?”明杰惊吓的差点连车都不会开了,南黎笑嘻嘻地瞧着他:“还好你没当着她的面说啊,不然非当场把你吃了……丫头片子年纪小小,可是个暴脾气啊。”
绿灯亮了,明杰连忙发动汽车:“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这么说,那小姑娘真的……不是人类了?”
“我说过她是人么?
”南黎挑挑眉,“至于它是什么物种你也别问了,我怕说出来你腿软的都不会踩油门了。”
他这么说了,明杰也只得悻悻地闭上嘴。
陈雪峰住的那片区域还是挺偏僻的,明杰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
“这地方还真是有点落后啊。”明杰忍不住感慨道,南黎忍俊不禁,心说这里可是连唐呦呦都吐槽过的,能不落后吗?
“哎,别说废话了,抓紧时间走吧。”南黎一想到可能有个神秘且深不可测的对手在暗处看着自己,就不寒而栗,也没有了开玩笑的心情,他第三次走进了这座破旧的居民楼。
明杰顿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没想到南黎却叫住了他:“你先站在那儿别动。”
明杰不解地停了下来,接着看到南黎从口袋里掏出了先前的那个黑色瓷瓶,也弄明白他要做什么了。
南黎拿开瓷瓶的瓶塞,之后陈雪峰那孱弱的灵魂就从瓶子里出来了,虚虚荡荡地飘在空中,南黎见状便挥挥手:“你先走几步吧,我们在后头跟着。”
陈雪峰点了点头,然后与他们拉开距离,南黎这才示意明杰过来,然后两个人一齐登上楼梯间。
“总觉得他随时都会散掉啊……”明杰凝视着前方陈雪峰虚幻的身形,有些唏嘘,南黎却是侧目:“连你都察觉到了?不过,你能这样毫无阻碍地看见他,果然体质属阴,要不要弃暗投明跟着我一起修道啊?”
“修道?”明杰很是新奇地说起了这个词,“当道士啊?”
“修道也不是道士专属啊。”南黎淡淡地说道,“只要想修得大道者,无论是否遁入道门,皆可称为修道者。况且,道生万物,道于万事万物中,以百态存于自然,不只是人类,就算是妖鬼精怪,只要想成道,皆是修道者。”
“咳咳。”明杰被他突如其来这么一串给弄懵了,接着默默地竖起了大拇指,“这个逼装的好,我给十分。”
南黎拍开他的手:“去你的,老子可是在给你答疑解惑啊!”
“说真的,修道到底要做什么啊?”明杰很是好奇地打听起来,南黎冲他微微一笑:“等你拜入我的门下,我就为你传道授业。”
“滚!”明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你当徒弟,开什么玩笑!”
南黎继续诱惑道:“我们师门可是很有名望的哦,跟着我绝对有前途!”
“是啊,你的前途就是连饭都吃不起。”明杰奚落道。
南黎正欲反唇相讥,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轻飘飘地落在了脸上,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却发现指头变成一片黑。
“这是……灰?”南黎捻了捻,又闻了闻,隐隐闻到了一股烧过之后的焦味。
他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了一下楼梯间的顶层,那上面的石灰层都剥落的差不多了,露出了砖石的里层,有些灰土落下来也不奇怪。
只是那焦味……又是从何而来?
南黎一时之间纳闷了起来,明杰见状便碰了他一下:“发什么呆呢?”
他晃过神来,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脸:“没什么……就是脸脏了,有点不爽。”
明杰哈哈大笑:“你还有脸这种东西啊?”
“你今天的嘲讽技能是加满了吗?”南黎摇摇头,明杰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我看你有点奇怪,所以想缓解一下气氛……”
“我奇怪吗?”南黎一怔,随后走到二楼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从三楼慢吞吞走下来的人影。
“大婶……”南黎十分诧异地看着正在下楼梯的中年妇人,真是很巧啊,每次来的都能遇见这位大婶。
只是为什
么一个星期过去了,她还是穿着前两次一模一样的衣服?
这也是巧合?
南黎停在那里,看着那大婶逐渐向他走近,一直走到他跟前,然后抬起头看了他几眼,似乎想了一会儿才咧开嘴笑道:“你又来了啊……”
南黎却没有回答,而是把视线投向她手里拎着的垃圾袋。
还是那个被吃剩的鱼头,眼珠子斜斜地挂在眼眶外。
南黎的后背开始发冷。
而他的下一个动作是拿出手机,看时间。
20点31分。
他忽然有点想笑了,说起来好像每次来到这边都差不多是这个时间,这也是巧合么?
一样的时间,一样的人,居然连每天丢弃的垃圾都是一样的么?
南黎定定地看着大婶的脸,明杰看的有些发瘆:“怎、怎么了?”
“你,真的存在吗?”南黎忽然问道,而在下一秒钟,原本和蔼亲切的中年妇人的面容忽然变得扭曲无比,她凄厉地尖叫起来:“救我!救我!救救我!”
与此同时,她的脸皮毫无预兆地卷曲、溃烂、焦化,最后变成碳状簌簌落下,而她的整张面孔只剩两个黑洞洞的鼻孔和一排牙齿。
她的周身弥漫出了难闻的烧焦之后的味道,而她全身再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大半都变成了碳状,像是被烈火炙烤过。
这样的人,还能是活人吗?
当然不是。
南黎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个一瞬之间发生剧变的妇人,面色变化不定,直至听见明杰恐慌的声音:“又、又遇到鬼了吗?”
“不是。”南黎紧紧攥着手机,一字一句道,“是幻象。”
“幻象?”明杰面如纸色,“你是说……她是假的?”
南黎往前垮了一步,明杰诧异地发现他竟然整个人直接穿过了那面目狰狞挣扎惨叫不断的大婶,如过无人之境,而她就似个全息影像一般,会叫会动,却不是真正存在的。
“恐怕不只是她,”南黎深吸一口气,然后抬头看着斑驳的墙顶,“这整座楼都是幻术构筑成的。”
明杰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应该说,话题到这里,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南黎站在这狭窄昏暗的楼梯间里,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这幻境实在太过真实,以至于他竟然在踏入这个陷阱之前毫无察觉。
是的,陷阱,这个真实到恐怖的幻境,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不管是不是巧合,总之他三次在同一时间段来到这里,都遇见了相同的人和事,就像是一部电影在特定的时间总会播放特定的镜头。
而关于这部“电影”的内容,南黎忽然有了一个很大胆也很可怕的猜测——这不只是幻象,更是真实的景象,它是一部“纪录片”,记录着这栋楼,以及这楼里的居民临死前的景象。
有一种说法是死去的人若是无法往生投胎,那他的灵魂就会被禁锢在死亡的地点,不断地重复着自己的死亡。
这位大婶,还有这楼里的其他人,甚至包括这座楼本身,都已经死了。
而他们的亡魂因为某种不明的原因被囚禁在这里,无法挣脱,只能不停地循环着死亡的过程,如同不断倒带的电影,重复着相同的情节。
这本身已经是匪夷所思的情节,但居然还有人能够把这一切都米分饰起来,伪装成一个无限接近真实世界的幻境,甚至瞒过了他……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拥有这样的本事!
是那个神秘人吗?南黎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名字来称呼“他”,他留在世上的最后一个名字是沈云从,但谁知道他现在会不会已经有了一个新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