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合斗十个高手,这是武学大宗师来了才有的信心吧。苏嫄自问没有底气,所以看着明澜如此年轻更是如此。
忽然,明澜似乎不再选择逃避,而是稳稳站于原处,手中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剑,比影卫们手中的相比更像软鞭,迅雷不及掩耳的朝着西南方的一人冲去。
软剑似游鱼一般,缠上一人利剑时候,他的身子忽然大开大合,一掌推向随后而来的两人。苏嫄只感觉眼前云烟顿起,那掌法居然有如源源不断层层叠叠的天际风云,将围上来的数人排于掌外。
同时间,一声惨叫响起在夜空当中,西南方的那影卫终于不敌明澜手中软剑,口喷鲜血,向后跌在了地上。
苏嫄捂着唇,愣是让自己别喊出声来。却看步厉丝毫不为所动,负手站于山岩之上,山风渐起,血气扑鼻,她与那场厮杀居然那般的近。
明澜又改掌为拳,右手软剑灵活如蛇,左右开弓,片刻间就杀出一条血路。
苏嫄紧紧抓着步厉的手,不忍再看,她晓得此刻哪怕自己求一万遍让明澜走,他也不会同意的。所以焦虑之余,心中只能不断祈祷明澜能够突破重围。
明澜忽然就地一滚,软剑扫与地面,绊住两人之后又赫然腾空,肩头之上鲜血直冒,但他毫无畏惧,一双明眸朝着天空扫了眼,大声笑道:“嫄儿姐姐,后会有期,明澜走啦。”
只见他不知用了什么步法,豁然比影卫追击的速度要快上数倍,整个人瞬间不见了踪影。
从头至尾步厉都没有动,也没有自己亲去追杀明澜的意思。他只是淡淡的看了眼苏嫄,道:“看出他的武功路数了么?”
苏嫄手心已然出汗,但依旧黯然的摇了摇头。
“从他出现我便关注过此人。因为他的确并非正道盟的细作,否则今日他一定没命离开。江湖争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的单纯可以尽早收收,否则来日不知道会被谁坑害于何处。”步厉挥了挥手,示意影卫们可以自行离去,也不过顷刻,连地上受伤亦或者死去的人,都被带走,山道之上再次陷入了寂静当中,若非留了满地鲜血,恐怕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争斗都无人可知。
“这小子心机之深,武功之高,堪称匪夷所思。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成为武林中的对手。今日一逃,不出十年,他一定会来对付我们。还有,正也
是因为他的离开,我原先的计划全数打乱要重新布置,如果你是我,会如何做?”
苏嫄知晓他在与自己解说武林中的往来因果,面色一沉,“嫄儿知错了。”
“还记得刚入地狱门时候我问过你什么么?”
苏嫄轻颤,“来地狱门,便是做鬼。”
“善良是什么?”步厉低身,深邃的眸子逼视着她,“莫要以为天下人都会对你好。”
“啊!”苏嫄捂住耳朵不想再听,步厉要她看见的便是人心不良,但她不想看不想听不愿领会,两行珠泪顺着眼角不断滚落,宛如花间朝露,“我只晓得在门内,千墨大哥对我好,门主待我好,在江湖上,白彬待我好,墨师傅待我好,足够了。”
“我待你好?”四个字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步厉的眼里显然是不可置信,他忽然伸手,将其的面庞强制对上自己,又问了一遍,“我待你好?”
苏嫄泪眼蒙蒙,再也抑制不住长久以来的念想,猛地挥开步厉的手,返身朝着来路跑去。
步厉倒是有一刻失神,却没有担心她会落跑,山上山下都是自己的人,明澜能逃得出去,不代表谁都可以逃走。
苏嫄揉着眼睛,压制住不由自主的抽泣,缓缓回到原来的位置,颓然坐下。
风子轩戏谑的看了她一眼,“怎么?被门主伤了心?”
苏嫄抹掉脸上多余的泪,生硬的回答:“不劳风堂主挂心。”
“喔,你倒是误会了,我挂心的不会是你。”
苏嫄对此人原本就没太大好感,于是淡淡的道,“嗯,既然如此,那就当我没说过好了。”
风子轩这回倒是很潇洒的笑了声,说道:“说到底我倒是真小看你了。”
“什么意思?”苏嫄颇为紧张的看向他。
“让千墨为你死心塌地,跑下了山勾上武林双玉郎的惜香公子,转过头却又居然能扰乱门主的心湖,真是让风子轩刮目相看啊……”
苏嫄忽略了他话中的诸多讽刺,重点全在那句“扰乱了门主的心湖”,咀嚼了好几遍也没有回过神来。心底反倒是泛起了涟漪阵阵。
风子轩凑上前,轻声道:“不过你放心,门主么,大概就是那块撬不动的石头,你好自为之吧。”
苏嫄淡然的道:“我晓得风堂主对我有偏见,然则我也不打算解释。若说门主,我也从未有过幻想,您多虑了。”
风子轩浮唇笑了下,“
恐怕只有我们几个人晓得,修了冥心大法的人身内有剧毒,不可能会有子嗣。可笑言凉居然还那般揣测,也可怜圣主子选了那条路,最可悲……”
他话未说完,但是苏嫄却知道他要说的是步厉。
“闭嘴,他一点都不可悲。”苏嫄低叱道:“只有他自己晓得得失,谁也评断不了。”
她懒得再与风子轩争辩,看他脸色几变,才咬牙转身靠在树上,难以入眠。
不过这番谈话,却让她明白风子轩的确是忠诚于地狱门的,更她知道了步厉的苦楚。冥心大法害他那般,却为何始终不悔。得失之间的权衡,果然不是她这小小女子可以明白的。
自那日后,苏嫄与步厉之间的气氛愈加微妙,只是两人都没有察觉。
正像苏嫄自己说的,她不需要晓得太多江湖上的恩怨情仇,也不需要知道更多人心的鬼神莫测,如果可以,她最希望的是能够离开这纷争地方,回归平静。只是若果如此,便会对不起白彬,对不起自己的这颗心。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她叹了口气,浑没发觉自己的马已经快了许多,冲上前去。
步厉的马随后跟上,他的一双鹰目勾在苏嫄身上,即便是不瞧见她,也能在心里描绘出这个美貌女子的容颜,秀目澈似秋水,娇靥白如凝脂,楚楚可怜的眉眼最是招人怜爱。直到此时此刻,步厉仍能感觉得到那两行泪珠的余温,似在指尖。
“只有他自己晓得得失,谁也评断不了。”
得失?他暗自挑眉,好像很多年他都没有计较过此问题了。一念之下,策马快了几步,跟到苏嫄身边,冷然的问:“想逃么?”
苏嫄从失神中缓过来,一抹嫣红缓缓爬上双颊,灿若明霞,“谁、谁要逃?方才我是在想事情。”
“什么事?”
“堂堂大门主这般对小侍女追根究底,不害羞!”最大的变化大概来自于风子轩的那句“扰乱了门主的心湖”,让她不想再胆小怕事,既然已经扰乱,她十分想继续扰乱,没有了原先的紧张,还了些在白彬身边的浪漫自在。
步厉挑眉,倏然间出手,将她扯到自己的马上。她因着手腕突如其来的撕裂感发出一声痛呼,面红耳赤的道:“那么多人在,那么多人在,门主……你……”
身后传来众人的嬉笑声,让她更加燥红了脸,再不敢动弹。
“想什么事?”
步厉不为所动,坚持的问。
“我在想啊,为何我画了那么奇怪的图,门主你居然能追上来。”苏嫄灵机一动,拐了个弯,抛出了其他的问题。
步厉挑眉,“你也晓得那幅图很奇怪?”
苏嫄托腮,“那是因为我不识字,笔都握不好,如何能画出好画来,所以门主你才是天纵英才,居然能从我这幅东西里看出端倪。”
“不是我。”步厉回答。
“咦?”苏嫄一呆,却看步厉淡淡的说:“是千墨。”
千墨大哥!当时他一定以为自己还在沈娘那里,所以才替门主解开图的涵义的。她颓丧的自言自语,“将自己的路线全数画出来然后再逃的人,恐怕我是第一个。当时也就是一时脑热,结果果然逃不出门主的五指山。”
见她那么可爱,步厉居然笑了。
苏嫄一愣,顿时傻在了原地。谁见过步厉笑?恐怕只有此刻的自己。谁能知道此刻苏嫄的心情?简直要融化了!
“前面就是蓬莱城了。”
只是此笑容转瞬即逝,步厉忽然道,苏嫄下意识的扭头,却看眼前一座恰如仙境的城池出现在眼底。丈许高的城墙都勾勒着纹饰,就像是藏于云烟缥缈之间,仅露出书写者“蓬莱”二字的匾额和雕饰华丽的琉璃顶,令来者无不在城池之外就生出了景仰之心。
苏嫄也不例外。
她惊叹了声,想不到自己就这么到达蓬莱城了,算算行路不过半月有余,没有经过水路,一直陆路而行果然快了很多。
眼下正是太平年间,各个城池之间守关不严,所以就算是持刀持剑,也没有人阻拦,何况马上就要到武林大会了,来往蓬莱城的都是江湖好汉,守城的将士们也都见怪不怪了。
迎面而来的就是言凉,他已经先一步在蓬莱做好了准备,见诸人已到,连忙迎上,站在马下说:“门主抱歉,如今正是武林大会时期,凡是到达蓬莱城的人都不许骑马。”
“好。”步厉也不反对,下了马来,苏嫄偷偷看了眼言凉,见他那双透着阴光的眸子正吊在自己身上,倒抽一口凉气,立刻轻灵的飞下马,落在步厉身旁。
言凉也不是多话的人,连忙向前带路,到得城门旁,就有几个锦衣男子围上来,当先是一位个头不高但器宇轩昂的男子,尤其是那双眼睛更是精光内敛,显出武艺高强的态势,“诸位可是参加武林大会的
?在下是蓬莱山庄管家乔羽,奉庄主之命在此守候各武林同道,不知几位来自哪里?请到这里登记一下可好?”
步厉这才转身看向他,乔羽面色大惊,“半面阎罗”步厉谁人不知,他立刻低头低声道:“不用了,请自由进城。”
步厉冷冷的瞥了他一眼,率先朝着蓬莱城走去。
待诸人进城,乔羽立刻低声对身旁的年轻人道:“劳烦少庄主立刻回山庄通知庄主,便说地狱门已经到了。”
那年轻人喜上眉梢,“果与爹爹所料无疑,沧溟剑的诱惑是谁也抵挡不了的。”
“小心隔墙有耳,少庄主速度去吧。”
蓬莱山庄少庄主任亦白诺了一声,显然是十分尊敬这位蓬莱山庄的老管家乔羽。
言凉在蓬莱城已经定下了一栋民居借助,眼下武林大会期间,客栈早已人满为患,本就晚来一步的言凉,便找了素来与地狱门有些生意往来的邵大富贵借了房子。邵大富贵即便是再不愿意,也不敢与地狱门反抗。
蓬莱城与逍遥峰下的江南水镇颇有区别,这里大开大合,颇有广迎宾客的气派。方丈、蓬莱、瀛洲本为古书中的仙岛,自古就受到很多皇帝的向往,一百年前轩辕王朝昭承帝轩辕鸣皓便大笔一挥,将与锦州比邻的这座大城更名为蓬莱城,百年已过,除非书中记载,大多数人都忘记了它原名为甚。
锦州充满了异族风情,蓬莱则是海纳百川之兴旺。
邵大富贵的这座民居以八个四合院格成东西两个大的院落,甫一进入便让苏嫄感慨,这位邵大富贵果然是财大气粗之辈。这次为了让地狱门的众人能住的舒服,邵大富贵将整个东苑都让了出来,其实就苏嫄偷偷看,这位富得流油的兄台简直肉疼死了,却又不敢在步厉面前造次。苦着脸将仆从交代过来,让他们为堂中所坐几人送上蓬莱的天池茶。
上席为邵大富贵这位主人及步厉,与步厉坐与一列的则是风子轩、言凉,后面是土堂副堂主、风堂的副堂主。另一侧则是邵府中管事众人。
“步门主甚少来往我这蓬莱城,今日一到让我邵府蓬荜生辉,这些日子借了武林大会的东风,怎么也要好好招待下众位。”
苏嫄站在步厉手旁,虽然垂着头,却能感觉到除了邵大富贵,右侧坐席上的一个身着紫色缎衣的年轻男子也在不断的窥视,有些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