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彬说完,就施施然回到自己的位置,那位二层赵先生上前,“天香兰翠笔,哪位英雄想要得到它,可物换,可钱买,价高者得之!”
苏嫄这才知道,珍宝大会原来不仅仅是有钱才能买到,若是有同样珍贵的东西,也可以现场易去。
场内唯二的两个女子一阵低语,大约是在商量天香兰翠笔的归属,的确,除了那些文人雅士,也就这林惜苑与秋夜卿最能摘得此笔而回。
但听林惜苑冷冷的说:“过眼云烟倾城貌,三百年后皆白骨。于我而言,有它无它都一样,秋姑娘请随意。”
是啊,不论是否是一张不老容颜,三百年后,也不过都是一捧黄土相伴,一把白骨做终。往来这林惜苑不爱说话,想不到也并非什么小气女子。
秋夜卿刚要说话,云冷羿却举起了手,赵先生请他先说。
“余闻,《洞天清录》说:人生世间,如白驹之过隙,而风雨忧愁,辄三之二,其间得闲者,才十之一。所以如此好笔,在下以为,诸位就不要与秋姑娘争了。江湖之中,美人红颜,能有一秋夜卿,是我江湖大幸。所以若谁与秋姑娘争,在下也会取得此笔,送与秋姑娘。”
好一个云冷羿!苏嫄险些为其鼓了掌,他从头至尾寥寥数句,若苏嫄是秋夜卿,也会为其大动芳心啊。
白彬微微皱了下眉。
秋夜卿含笑起身,果不其然,全场静谧,无人再去要这天香兰翠笔。她对着云冷羿微微一福,才看向白彬,最后落在那玉盘中的笔上,“夜卿愿以秋家秘藏一宝想换。”
赵先生示意她接下去说。
“夜卿早就听说,长天坊不惜以大代价收购一物,而此物,秋家也收了件,这番前来便是想寻一和当的宝物换之,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白彬这回深皱了眉,长天坊是珍宝流通汇聚之地,所以受朝廷密令,寻找一切可能是玄天八卦的宝物。常年受着朝廷供养的长天坊,便以雄厚的财力,在江湖中大海捞针,数年来,各路八卦都被搜罗到了长天坊内,而后被送入宫中。
她知晓这是秋夜卿给自己的一个情,只是这秋家秘宝却要转眼入了云冷羿的手,怎么想都觉着亏的很。
赵先生点了点头,那小婢上前,将小盘托于手中,下了台与秋夜卿说:“秋姑娘请随我来”
苏嫄见消停了会,于是自己又向前挪了挪,这时第二个珍宝又
送上了台,却原来是个玉马。
白彬笑笑,朝云冷羿处看了看,才复张口:“前朝刺史沈晓之,厩中群马惊鸣,令人看去,见一白驹,以绿绳系腹,直直的从外面穿了进去,却没有任何伤疤,很是奇怪。而他第二日再去看时候,这白驹早已不见,家中寻找时候,却听自己的爱妾冯月华说,臂上原有祖上一玉马,以绿丝穿之,置于枕边,夜里忽然不见,翌日却又出现。沈晓之这时就去看那玉马,果然,足有泥污,十分玄妙!”
苏嫄微微一笑,世间哪里有这般神幻的宝贝,只是这配上典故后的玉马,着实忽然像有了灵性般,双足腾空,直欲跃起。
只是她此刻已没有太多心神关怀各路英豪如何争夺这匹神奇的玉马,而是眼睛凝于那云冷羿的侧面,半面覆着软银丝甲面,只留了微微浮起的唇线,勾出几分惊心动魄的美貌。苏嫄只觉此人周身有一种自己说不出的熟悉,却又不知哪里出了错,大概就是那种将自己所有熟悉的感觉全数打乱,最后重新拼接出的此人,于是又完全陌生。
若果他是木长雪,那么自己在人家的院落里,来来往往数年,自是决计想不到,这周身慵懒妖孽万分的一抹笑,会是那个传闻中冷若冰霜的木长雪所有。
当她还想再看过去时候,那云冷羿显然是注意到了,侧过头来,躲于护卫后的苏嫄连忙又藏了起来,也不知道他是瞧见没有,再也不敢多瞧,过了片刻,又慌忙的跑回墨昔尘的身边。这云冷羿的武功居然如此高强,自己藏匿的本事已经这么强了,昨夜便是他叫破自己的行藏,今日只看了几眼就感觉出来,简直是太可怕。
当十件珍宝尽数陈列完后,各归其主,也算是完美结束,白彬起身鞠了个躬,“白某感谢诸位对今年的珍宝大会的支持,在此白某表示,诸位还返路资皆由长天坊负担,虽只有些许寥寥,却也代表长天坊的一番心意。望来年能依旧如今日般再聚。”
场内些个被请来的文人雅士,方命人将自己写好的诗词交与长天坊,墨昔尘解释了句,这便是日后长天坊的第二笔财路。将会请诗坛名宿写序书了今日盛况,后再列明宝物详情,配以今日惜香公子白彬的解说,最后会附上珍宝诗会的诗词,方成一部年内的坊内好作,也能卖个好价钱。
苏嫄听了,愈发觉着白彬
生财之道,狠上加狠。分明是用上了太多的噱头,也难怪长天坊能在其手下长盛不衰。
转日,留宿在长天坊内的人是愈少,据说九天门的云冷羿是最先离去的,而后各派掌门都自相继离开。留到今日的,般般都是关系较好的,比如秋夜卿与林惜苑,是苏嫄与白彬送至门外的。
虽是女子,但终究江湖闯荡,侠气不减。林清苑持剑拱手,冰寒之意未消,瞥了眼苏嫄也是冷然不已,“若来日有缘,清苑自当拜会。告辞。”
门口停了辆彩车,想是哪位豪杰要迎这位二位美人离去。倒是秋夜卿还是那般温婉,长袖轻拂,遮住顶上烈阳,“这次一别不知何时得见,望二位大婚之日通知一声,夜卿定当赴约。”
话未说完,她微微一滞,凝在白彬面上,终于化作尾处有些惆怅的叹息。
苏嫄心里一紧,只能怨白彬,原本这二位小姐即便是神伤也应该神伤着墨昔尘,这下倒好,自己又背了个黑锅,还是替一个女人背的,这要她像吃了黄连一般,看着两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上了车,带着满腹的哀怨绝尘而去。
至此刻,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珍宝大会,总算落了句点。
只有苏嫄扯着白彬的袖子,也与那两位小姐一样哀怨不已:“你赔我名节哟……以后我还如何嫁的出去?”
“嫁?”白彬忽然转身,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住,“我的公主,即便是要嫁,也要看那人入不入的了我的眼。”
苏嫄哑然,连忙追上,心中想说,若这人是步厉呢?只是甫一袭上心头,便又勾起了长久未念的思念。
跟上白彬大步流星的步子,她口中问道:“就是不知道这些日子,地狱门还在找我吗?”
白彬停住,“我想,只要没看见你的尸首,步厉那厮也是放弃不了的吧。就是或许他没想到,你如今成了我的小娘子,三日后就可出行,游历江湖。”
“三日?”苏嫄一怔。
“自然。”二人转到了白彬的房中,墨昔尘早已等候多时,“你难道不想尽快取得那些东西么?”
“你我二人?”苏嫄倒是觉着很好,所以也无异议,而是听着白彬与墨昔尘交代路上所需的一应物事。第一次苏嫄觉着很安心,至少白彬是她可以完全依赖之人,而她也的的确确做到了这些。
白彬将写好的单子交给墨昔尘,挑眉,“自然昔尘也去。”
“啊,师傅
也去,太好了!”
“师傅?”白彬没料这才几日,墨昔尘居然还收了这个徒儿,不觉好奇的看向对方。
墨昔尘倒是坦白,头也不抬,“教书先生。”
白彬与苏嫄都笑出了声,珠英琼树,香满长天,单听这声,也觉快意。
临夜饭毕,苏嫄忽然神秘兮兮的将白彬唤进自己的房内,外人看来,这对未婚小夫妻感情着实的好,皆都会意一笑,只有墨昔尘冷冷的站在门外半晌,倒也没有偷跑进去,转身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白彬笑着走进内屋,“如何?今日是小娘子第一次唤为夫入房啊……”
“胡闹!”苏嫄微红着脸,斥喝了声,就返身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个布包,将那颗圆溜溜的丹丸与帛书放在她的面前。也将自己那日洞中捡到这两件东西的事情说了清楚。
白彬翻了翻帛书,忽然大喜,“我就说既然你能从海中逃生,这等大难不死的境遇常人没有,必有后福啊。”
苏嫄听了有理,不断的点头,“你瞧着我掉下崖,险些又死一回。”
“然后你又活了,遇见了我!”白彬笑眯眯的翻看帛书,闲来答上两句。
苏嫄忽然沉默了,她在想,当年自己落海大难不死,遇见至爱之人;后掉崖又是大难不死,果然又遇见至爱之人——她口中胡说的青梅竹马。
斜眼看了眼白彬,见她正如儿时那般蹙了眉头,不觉轻声笑了。
“你笑什么?”
她笑。笑那时候的太子伴读,居然没教自己瞧出女儿身来。
那年元嫄七岁,白彬化名白棋,正是十岁。十岁的白彬因着年幼时分便有小神童之称,又性情沉稳,深受当朝皇帝喜爱,特许为太子伴读。而不知何日,在御花园中看着与太子二人持木剑练习,格外认真的白彬,对着一旁宫娥说:“去将嫄儿牵来。”
这是元嫄与白彬第一回见面,她穿着团花紫云的大袄,粉雕玉琢的走到御花园,然后父皇招来白彬,问:“你可喜欢朕的长公主么?”
元嫄倒是大声回答:“父皇,我喜欢他,我能和他们玩吗?”
大约就是这种话,憋回了白彬想要出口的那些言语。二人做一堆玩了好些年,直到……战事爆发。
“我在笑,若非今日见着你,我怕是还要告诉他人,我与青梅竹马如何如何投缘,如何如何可悲,如何如何被命运棒打鸳鸯两分离。”苏嫄捂着嘴笑,凑过去问:
“虽然墨师父教了我些字了,勉强能认得一半了,但实在好奇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如果很好不如我们一起练吧?”
白彬笑着摇头,将帛书翻开说:“你拿的这个东西啊……说来挺神奇的。想听么?”
“自然想!”白彬说个典故价值千金呐,不听白不听。
看苏嫄一脸好奇的模样,白彬微微摇头,才翻开了这一个江湖蒙尘良久的故事,“大约就是在江湖之中,还未有与地狱门分庭抗礼的九天门之时,有一对兄弟俩,他们在江湖中人称‘逍遥双侠’,浪迹天涯快意平生,二人武功极高,江湖之中享负盛名亦有数载。只是后来,哥哥绯南楼爱上了地狱门中的一个魔女,堕入魔道;弟弟绯西楼愤然上了那座山,欲以一剑斩恩仇,还回自己的哥哥绯南楼。然则他原本功力就不及兄长,后输给绯南楼,被困逍遥峰上。”
“啊!那然后呢?”苏嫄也听出来了,这不就是孤独笉妤的父亲那一辈的故事么?也就是步厉的养父绯西楼的恩怨情仇。
“绯西楼十分刻苦,研究了哥哥的功法之后,创出清心大法,誓要将哥哥击败,只是功亏一篑,被哥哥发现。绯南楼讨要那套清心大法,却被绯西楼拒绝,夜里逃亡坠下山崖,从此后就阴阳两隔。”白彬叹了口气,“可怜这套清心大法,还未问世便自夭折,那绯西楼定是身受重伤却毫无办法,于山崖之间凿出洞穴,却无命回天。”
“冥心大法……清心大法……”苏嫄轻声念着,难怪自己每次依图练习时候,总是有股清气绕体,分外舒适。
“这也倒好,步厉修习冥心大法,你若是练成这清心大法,说不定就完全不用怕他了。”
苏嫄心中怦怦直跳,心中念道的却是此法不知道能否解去冥心大法沉下多年的毒。
白彬凝神看了眼帛书上所书,然后说:“这丹丸名叫清心凉碧丸,便是要去除体内浊气,拔去脏腑毒素,从根本上奠出练清心大法的基础。”
苏嫄趴在桌上问:“那你呢,既然如此神奇,你也一块练如何?”
白彬失笑,将那两样东西搁回她的面前,“要知晓练功的确需有法门,一入其门假以时日都可成功。我已有十余年的云虚门功法相伴,学不得别派功夫,倒是你,原本这绯家兄弟的功法就是一脉相承,即便是学的地狱门的功法,也可学这清心大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