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轻轻喊了两声,见他还是那般巍然不动,只好推了推他。
唔……居然还是没反应……她鼓着腮帮子,最后一试!谁知道手忽然被紧紧握住,捏的生疼,不觉皱着眉头软软的喊了句:“门主……奴婢知错了……”
步厉松开手,斜睨了身旁台上放置的茶点,只问了一句:“那张纸带过来了么?”
苏嫄捂唇,“啊,奴婢这就去取。”
说到底,自己因为身世问题藏了比较多的小九九,但识字这物事,还真不是只看看就能看来的。
武功么,平时去习武堂没事听听看看也能学到一二,加上脑子聪慧些,总归是能精进不少。虽不能说绝顶高手,但也能足以自保。
只是这识字么……
唉,苏嫄快速的捧着前日里步厉给自己的那些书册,只能勉强认识了第二个字“心”。她打了个喷嚏,赶忙伏在岸旁,将薄薄的这两页纸递到步厉面前。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
佛门咒语本就晦涩难通,尤其是领悟这方面似乎没什么天赋,她皱着眉头听,只觉在这凉飕飕的洞中,听着门主念所谓的清心咒,怎么就越来越热了呢,脑子也开始晕乎,浑身发软,很是崎岖的表现。
步厉问:“你懂了没?”
怎么可能会懂!苏嫄无语凝噎的摇头,这可比一般的武学秘籍要像天书!
一掌拍在她头上,步厉面无表情的道:“我再说一遍,好好记住。”
苏嫄无奈撅嘴。
正待步厉准备念第二遍的时候,外面却传来了一声温柔似水的声音:“门主,有事禀奏。”
“咦?”这时候居然会有人来,而且很明显是代门主的水千墨,她颇为欣喜的转身,然则又回头看了眼步厉。
“去请他进来吧。”
苏嫄笑逐颜开,立刻爬起,朝着洞外跑去。
水千墨就像是她的大哥,往往都能让人如沐春风,虽只在崖底待了不足三日,但每日与每日之间都有千里之遥的变化。虽然无数次预期了真相揭示那一刻的变化,但她这小心肝还是有些受不得,太过脆弱。
束玉冠,着青衫。面若桃花分外迷人,怎一个风流倜傥的英俊
儿郎。
苏嫄揣着袖子,只差没扑进水千墨怀中,笑意盎然的说:“水堂主,今日怎么有空来看嫄儿!”
她的话斩钉截铁,水千墨也跟着笑出了声。
他盯着苏嫄,只觉似乎感觉哪里不一样了。原先那双微微下垂的眼怎么瞧都有几分可怜,而今,喜悦始终荡漾在眉眼之间,
他微微叹气,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自然,三日不见,很是想念。”他揉了揉苏嫄的头。
“门主让你随我进去呢。”苏嫄拉了拉水千墨的袖子,带着他向里走去。
步厉浸在水中,目未斜视,问道:“怎么,是有什么急事么?”
水千墨看了眼苏嫄,显然是不太想说。
“无妨……说吧。”步厉端起岸旁那茶,轻轻啜了口,清香入喉,心情大好。
“呃。”水千墨斟酌了半晌,终于还是轻声道:“圣主那边听闻,如今嫄儿替代了自己的职责有些愧疚,只说那煎熬还不若自己来担。既然……”
他停顿了下,微微有些迟疑,“既然苦劝你不得,她还是赶回来……”
苏嫄的心猛然一沉,孤独笉妤要赶回来?
步厉总算有了些反应,挑眉问:“她要回来?”
“是。您看如何回答她?”
水千墨与步厉都明白,孤独笉妤下山之后也明白自己此番是在情急之下,犯了大错。如今只想找个理由弥补。
而她的一来一回,却伤害的是另一个人。
水千墨着紧了返身看苏嫄,只见她脸色有些苍白,却故作轻松的说:“既然圣主子回来了,也好啊。那清心咒我至今背不好,还担心会拖了后腿呢。”
步厉也没有马上回答,只是闭着眼睛靠在水中。
如果他对自己有半丝在乎也好……只是苏嫄知晓,镜花水月,到头来终是空。
不过这几日光景,如何敌得过数年的纠葛。
他缓缓的说,若穿心的利剑。
“也罢……回来吧。还来得及。”
水千墨低身问:“那接下来如何安排?”
“苏嫄还留在这里,这两日还有些事情要解决。待孤独笉妤回来后,让她自行在这里解决所需前事,晚了依旧不会等她。”
“是。”水千墨点了点头,转身欲走,却又有些不忍,“门主,我与嫄儿好些日子没见了,想领她出去说说话。”
步厉回眼,上上下下打量了水千墨与苏嫄,说道:“去吧。一个时辰后让她回来。”
水千墨牵着苏嫄的手,见她还有
些恍惚,几乎是拉着出了山洞。
洞外一片明亮,阳光也颇有些照人,山谷之间繁花染香,苏嫄眼睛触及了那红色土丘,不觉眸上微亮,总算是寻回些心神。
“不做此事也挺好,听闻说在火焰洞中十足难熬,你武功差,身体也不太好,如何能受得住,今日听闻圣主肯回来,我也是舒了口气的。”水千墨与她并肩朝着风景好的去处走着。
苏嫄微微苦笑,她哪里是在乎这些的人,整个地狱门恐怕除却杨依依再没第二个人知晓自己这肚子里的小九九。她无所谓能不能替代圣主去做那些事情,而是伤怀步厉的态度。她摇了摇头,只觉着自己又开始做无谓的幻想了。
“没事的……前面本就有些勉强,现在自然很轻松的。水堂主你多虑了。”她温和的笑了笑。
溪水潺潺,白鱼在其中游弋而过,鳞光闪闪,颇为刺眼。路旁生着不知名的花草,甚至延伸到了崖上。
水千墨却忽然亮了眼,兴致勃勃的走了过去。
苏嫄看他俯身,在草丛中拨了拨,口中喃喃着:“天蛛草,想不到这里竟然有天蛛草。”
“天蛛草是什么?”苏嫄好奇的问。
“一种解毒的草。”他笑眯眯的解释着,自己却已经开始朝着崖上跑去。
苏嫄没有跟上,而是在后头看着。
水千墨一个非常漂亮的起纵已是攀上了岩上,伸手微微一勾就将株结红果的草摘了下来,却在跳下之时将衣裳一角挂在了凸起的岩石之上。
耳听嘶啦一声,苏嫄捂着眼,心中哀叹,终于知晓水千墨的衣服为何总是轮换着破,这般不小心。
水千墨却是持着那株草满心欢喜的跑了过来,口中连连说:“嫄儿你看,这可是结了果的天蛛草,对解毒有奇效。”
苏嫄好奇,“你总这般孜孜不倦的寻些药草是为什么啊?”
水千墨将草药细心的收妥在腰间系的竹瓶之中,侧头答道:“无非便是希望能借自己浅薄的医术治好门主的脸啊。”
“咦?”
“唉……一直治不好委实是我心中的痛。”水千墨蹙眉,“我怕被说是个庸医。”
苏嫄因为水千墨所言笑出了声,而他终于伸手轻抚了下她的发间,说道:“怎样,心情好些了么?”
“嗯,谢谢水堂主!”
水千墨实则担心的,其实是门内的人对苏嫄的评价。原本是件荣耀之事,最后又落得无名,在他看来,背地里
又不知会有多少人说三道四。
只是他所能相助的的确太少,对于苏嫄而言,杯水车薪。然则其实就连水千墨这般通透的人,也着实琢磨不出来,这个总是温婉微笑的女子,究竟需要什么,究竟在乎什么。
等到辞别了水千墨,苏嫄扭身回头,却意外发现就在不远处,步厉已然等在原处,不觉以为自己所谓的一个时辰已经到了,连忙小跑几步。
步厉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说:“走吧。”
去哪里?自然是去那块红土丘。步厉不可能放过她所说的那些话——寻找玄天八卦。
不觉有些紧张,苏嫄硬着头皮跟上,只见其站在土丘之上,一双脚重重的踏了几下。
“那夜有什么发现?”
苏嫄红了脸,“太着急……被一条土里钻出的蛇给缠住后急于脱身,便没有仔细查探情况。”
步厉盯着那奇异的土丘,踩了几脚,毫无动静。
苏嫄紧张的问:“那条蛇……”
“你害怕?”
“不是。”
此刻步厉已经单手覆地,不知在做些什么。只见忽然有薄薄尘烟现于掌下,苏嫄只觉一股微微热气扑面。
“已经死了。”他起身,拍了拍手,苏嫄跟着走上土丘,只觉脚下一片灼热,委实担心下面有个别的什么也会被步厉给烧毁。
“你从何得知这里有玄天八卦的消息?”步厉转身问。
果然问了!苏嫄微微笑,做出镇定的样子,心里头擂鼓阵阵,“当年父皇画了个地图与我看,曾经指着天狼崖教我识字,我才有了些许印象。”
她找到了由头,说的愈加顺溜:“嗯,门主不知,天狼崖是我唯一记得很清楚的三个字,所以当时觉着真是太巧了。”
步厉后退了几步,示意她离开土丘上方。
一掌击出,劲风刮过,整个土丘炸开了一朵烟花形状,和着夜里那条死蛇的血,溅上了天空,朝着二人身上撒去。若非苏嫄轻功还算不错,只在这间隙中轻轻扭动几下,便自轻盈躲开,而步厉却直直的朝着里面冲了过去。
待苏嫄回神之时,他已从面前炸开的土堆里抓出了一件金帛。
苏嫄的心微微一沉。
只看他连续后退几步,全身上下不染脏污,苏嫄连忙跟了过去,颇有些紧张的看着他手中握着的东西。
这是什么……一张金帛,会写些什么?
她小心翼翼的问:“门主……是八卦图么?”
“不是。”步厉将金帛移到
她的面前,上面仅仅有一个不太明朗的符号,她用双疑问的眼睛看向步厉。
他说:“坤。”
的确有八卦的意思,她思忖着,此地为坤位,而藏金帛,是有何含义呢?
步厉翻开金帛,只见背面——赫然是张残图。
他将金帛放入怀中,上前抓住苏嫄的手,问:“你还记得你父皇所画的这张地图么?”
“我……”
“你记得对不对?”目光灼灼,竟然不允许她有所反对,苏嫄心底一阵错乱,只觉不知如何去回答。
若说有,原本她在此事之上还有隐瞒;若说没有,步厉自然也不会信。但是事关国仇家恨,却并非仅仅爱慕就能全盘托出的。
她咬住牙,突然瑟缩的抽回手,垂下头不敢看步厉。
“奴婢……请给奴婢些考虑时间……”
说要了些考虑时间,苏嫄也很奇怪,步厉居然会默认,而并未强迫。
依他的性子,即便是强行去要,苏嫄或许也不能不给。她这人有一个怎么改也改不掉的坏毛病,只要是步厉的,就软硬都吃。
处理完那所谓玄天八卦的事情,她就随步厉回了地狱门。
孤独笉妤当真是回来了。
她也就见了那一面,便是在步厉的房内收拾的时候。
当是时步厉正坐于堂中翻看那张金帛。她用眼睛偷偷睨过,心中也是知晓,拿到这一个,一定会想要其他的。
只是……
双目相接,下一刻她就仓皇的移开。
好在步厉也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却也未催促什么,他右手握着一杆笔,在纸上画来画去,自己琢磨的甚是认真。
直到外面忽然传来个下人的声音:“禀告门主,圣主子回来了。”
步厉收了桌上的金帛,苏嫄着紧了赶紧走到门口,打开门,只见孤独笉妤正抱着把剑靠在外廊的柱上。
她着了身红色软纱裙,外罩明黄小褂,明媚亮丽,分外可人。见苏嫄从内走出,颇为善意的笑了笑。
苏嫄忙躬身:“圣主你总算是回来了。”
“嗯。”孤独笉妤也不知与她说些什么,抬脚便要进门,却听步厉在里说道:“不用寒暄了,尽快去寒潭里泡上三日,记好清心咒。”
孤独笉妤身子还僵停在原处,听见此话之后,脸色顿时转青,深呼吸了几口气,冷哼了一声便自返身离去。
苏嫄扶着门廊,不知如何是好。扭头再看看步厉,其依旧不动声色的坐在凳上,捧着卷书假装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