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见随老了。”这句话让我翻然醒悟,立刻抓着他的宽袖问,“你是真的珺珩?”
珺珩失笑,单手盖在我的头上,反复揉捏,“胡说,傻瓜。”
我不敢相信事实,“那……那你……”
“有随老相助,我很高兴,能陪你做一场梦。”珺珩温柔地看着我,眼中含着闪烁的情愫,“我想你想了很久,很久,但是你还要等我。”
我频频点头,像个乖孩子。
“但是梦做完了,该醒了。”珺珩点着我的额头。
我吃痛,“但是……但是……”
“但是,不许嫁安陵。”我还未反应过来,珺珩便示了个威。
我慌慌点头,应了下来。
“你与我,是何念?”他趁我发呆的时候问。
我不明白他所说的话。
我拼命摇头,“何为妄?”
珺珩苦笑,“傻瓜,这是你的劫。收妄境,归真心。”
我又问:“何为真心?”
“……”他轻轻靠近我耳畔,“我便是你的真心。”
小腹处,五色光芒流转,有一人的声音似乎离我很近,却又气息微弱,“兮允……你还不醒么……”
小腹又是一阵疼痛,开始后悔将那些灵物宝器都通通当做好吃的东西来吃了
哪怕我是铜铸的胃,也要经过一番折磨。
五色灵珠的宝光让我有些害怕,我坐在地上,内视间,看见它们围绕着那朵紫色曼陀罗华转转悠悠转转悠悠,突然很担心,万一这五色灵珠变成娃娃怎么办……会不会要我给生下来……
这番担心竟让我剔除了刚刚离开帝俊的悲痛。
执念不放,妄境不破。
我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明明可以再继续沉沦,我却在碰到青玉簪的时候,彻底醒觉。
“啊……”我呻吟了一声,五色华光使得曼陀罗华怒放如初,甚至开出了并蒂花。
妄心无体,妄境
不实,早些醒来吧,兮允。
妄境天劫,乃是神仙的一个坎,过了此坎可法力大增,过不了此坎便会永远沉寂在妄境中轮回,说不定几百年,说不定几万年,说不定一瞬间。
我醒来的时候,百花宫中华灯初上,有些疼痛的小腹依旧,有些迷茫的双眼,让我顾盼四周,将目光投在了身边那个男人身上。
他岂能用容颜憔悴来形容,简直是惨不忍睹。
那疲惫的面色告诉我,多少日子,那耳畔呼唤的声音,都是他一直的守候。
刚因那日的争斗而有些怨怼的心沉了下去,换上了些许感激。
这男人只微微看了我一眼,便起身匆匆离去。
我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难道……我又会错意了?
眉泓急匆匆地走来,满面的焦急,“上主,你终于醒了。”
我扶着头,望着眉泓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好奇,“我入妄了几日?”
“上主,你这次可真是冒了大险了。”眉泓坐在我床边,叹气道,“你整整入妄三十日,这些日子,若不是帝君一直在旁边守着,恐怕你都过不去……”
“三……”我反应过来,问,“岂不是快要大婚了?”
眉泓也张皇地大叫一声:“啊,糟了,还有不到十日。”
“那安陵方才为何一言不发?”
“上主,你不知道,帝君一直叫你……嗓子已经坏了。”
我扶着头,未料又承了安陵如此大的情。
照这般推算,他当日阻止我,也是因为怕我会提前历天劫。
眉泓以为我很沮丧,轻轻扶着我的肩,道:“上主……”
“我没事。”我缓缓抬起头,“帮我梳妆打扮一下,我要去天宫晋见帝君。”
眉泓睁大眼,瞧着一脸平静的我,不明白为何我醒来后,居然感觉大变。
穿上那件最爱的水蓝色云衫广袖宫裙,盘上流
云髻,缓缓将青玉簪郑重地插在发间,铜镜里的脸有些苍白,想来这次妄境虽然让我的法力突破以往,甚至有解开封印的迹象。
然则,那五色灵珠,我缓缓抚着小腹,闭上眼也能瞧见并蒂曼陀罗华的长势依旧,源源不断的法力在奇经八脉流动。
推开门,白英候在门外,我淡淡看她一眼,道:“白英,这次全亏你,否则也出不了那灵泉。”
白英微微瑟缩半分,恐是我气势有些不同寻常,我又换了比较和蔼的口气,道:“好了,我先去寻帝君,近日即将大婚,还烦请白英你多多帮衬一二。”
她这才垂首道:“白英领命。”
这一路向北,跨过天北海上,云彩涌动,纱裙翻滚,我站在天宫外,深吸了口气,便跨了进去。
始终不过是道需要自己去面对的坎。
珺珩也说,尚需我等他。
安陵这份情,我承得有些重,恐还不起。
按照引路小仙所说,我辗转来到安陵的寝宫殿外,殿门高广,我那袖珍的小房间真不能比。
说帝君刚刚唤了医仙,我便装作那寻常的小医仙,变了嗓子变了模样,拍拍殿门,“叩见帝君。”
安陵帝君没说话,估计嗓子还是不能开口,着了一个小仙娥来开了门。
这一进寝宫,我的眼睛跳了几下。
好架势,除了兰芷,当初我送去被安陵通通笑纳的花仙花神围坐在一旁,看着并不像是个病人。
安陵未抬头,只挥挥手,花仙们笑语嫣然地在我身边携着各路香风,纷纷撤离。
我就假意提着药箱站在安陵身旁。
小仙娥怯弱地说:“帝君的嗓子今日说不出话来,请医仙帮忙诊断。”
点点头,这点毛病确实也不能劳动了青光真人,只是他自己这大神通居然也治不了,看来真是伤了元气。
一想之下,三
分愧疚再次油然而生。
我于是揣摩着治法,开口道:“恐唐突了帝君,请抬头。”
小仙娥一声大胆,安陵抬手制止,点了点头。
单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脖子上,一道柔和的绿光夹着紫光缓缓地渡了过去,脑子却又开始神游,若此时我这身份是个叛贼,这安陵可就在我手底下了。
说实话,此时若不是承了安陵如此大的情,也许我不会手下留情。
心情矛盾间,这手却还是使上了劲。
安陵似乎有所察觉,眼睛却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我。
不仅仅是他,连那小仙娥都发现了不对劲,上前想要喊停。
安陵的手再次缓缓举起,制止了她。
青绿柔光与白光相互闪动,那是善意与杀念的对抗,安陵连气息都很平稳,瞧着我这张不熟悉的面孔在纠葛中变幻莫测。
我若此时灭杀了帝君,还能否有机会逃脱;若此时被发现了身份,安陵还能否纵容了我;我若放弃了这次难得的机会,恐怕又需寻找机会离开九重天……
等等心思交相辉映,那小仙娥都紧张得滴落了汗,我却与安陵这般对视。
如此僵持甚久,我……终于比他还要紧张地松了手。
下一刻,手却被安陵一把抓住。
他迟疑地沙哑着嗓子问:“兮允?”
我下意识地同时回答:“不是。”
那边厢,门外传来小仙娥的高喊:“帝君,又一位医仙到——”
瞬间僵直的身体,我连忙甩手,表示自己只是一个随意路过的人。
安陵突然执著地将我的手按在他的脖子上,变了样子的我这小医仙终于被拆穿了面貌,脸红脖子粗了。
“让医仙回去,便说已经无碍了。”安陵对那呆了的小仙娥说。估计小仙娥还不明白,为何今日的帝君突然有心情调戏起一位男神仙。
我扭捏几下,这才
在小仙娥好奇离去后,还了原身,不满地瞪着他。
瞧我打扮得很是得体,他有些满意,笑道:“这么快就来了。”
施施然抽回手,“帝君好眼色。”
“呵。”他不回话,只笑。
从药箱里拿出几瓶百花露搁在他的手旁,这水没别的好处,治这等嗓子的毛病可谓是药到病除。
突然,他轻轻地问:“方才为何放弃?”
手微抖,我淡淡地回答:“放弃什么?”
他站起身,走到我身后,“你说呢?”
“我不知道。”我迅速将手头上的百花露放在桌上,“总归是我欠了你,有些事,我不可能做得像兰芷那般决绝。”
“你还是想走对不对……”
我弹开一瓶百花露,馨香四溢,“我想找回珩儿。”
听我如此诚实的回答,他却愣住了,不多时,这脸便迅速拉长。
我斜睨他一眼,稍微埋怨道:“说实话生个什么气。”
这帝君才缓了缓心情,笑道:“若是你以前一定不会说实话。”
不欲与他多话,我点点头表示同意。
他刚欲开口,一只手推到他喉上,将百花露弹了过去,“少说话。”
他默默接了句,“多做事。”
手微微一颤,那是万年前我与他前往青光真人青牛宫时候的对话,于是尴尬地笑笑,凑过去问:“嗓子好些了么?”
他点点头。
拾着箱子转身要闪,心情颇有些忐忑,再这么暧昧下去,可真不知道如何与这帝君相处,他那边却又抓着我不放。
“帝君还有何事?”
“兮允,还有十天便大婚了。”
脚刚欲抬起,便又放下,珩儿严令我,“不许嫁。”
此时开口,合适么?
正像别人刚刚救了你,你便说出这等伤人的话,似乎与落井下石的白眼狼没有什么区别。
安陵,你此时提这事可真是戳我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