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我很听话，但并不代表我傻。昆仑有多危险我知道，昆仑有增城九重，其高万一千一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更有九尾虎身的陆吾神守护，各种上古神兽聚集在昆仑，只怕若是珺珩一个人去，不死也是重伤。
“这不是理由。”我立刻回骂，“你明知道昆仑如此危险还要一个人去，你竟是……”
后面的话我没说出口，只是张着一双泪眼迷离的眼。
“昆仑危险，但你着实不能见我父亲。”珺珩立刻解释。
“为什么？”
“兮允喜欢父亲，所以我不能让你见他，你不能喜欢他。”珺珩的话很苦涩，苦涩到我都有些内伤。
“珩儿。”我紧张地抓住他。“我随你去昆仑，我和两个孩子在山下等你。我不见你父亲，我只是担心你，我不能放你一个人去。”
我接着道：“若是有异状我还可以随时接应，但若你一个人去了那么远，我想救你都来不及，对不对？”
珺珩沉静下来，轻吐一口气，才道：“你怎么那么傻……”
我奇怪。
“芮柒，我爱你你知不知道。”珺珩突然认真地看着我，认真的表情，让我想嘻嘻哈哈过去都不能。
我晦涩地、又有些茫然，如吊线木偶一点、一点、点了点头。
“那你为何……这般对我？”珺珩抓着我的手，“我陷得愈深，你难道忍心吗？”
我转头不敢看他，“我……我不知道……”
这六百年，都与他一起，再傻、再迟钝如我，也能感觉到那颗炙热的心。
我装傻、我卖弄、我嬉笑，其实我知道对他都是伤害。
但是我又不能失去他，起先是兮允对苍梧亦（应该就是这个字呀没错的）或是对帝俊的承诺，之后就变成我对他的牵绊。
“哎……追了你千百年的，都已经成了个习惯。”
他松开手，躺回床
上，翻身不再理我。
我轻轻推他，“珩儿，我与你一起好不好？”
“珩儿，你真的要把我们扔在这里吗……”
“珩儿，你一走我也会追过去的……”
“珩儿……”
“珩儿……你再给我点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长到我都忘记了睡意，只是很顽强地推着珺珩，软软地轻声道着一声声珩儿。
珺珩长叹，终于翻身将我拥在怀里，低喃道：“你让我可怎么办？”
我埋在他颈窝里，应了一声。
挥别了众花灵，我、珺珩、一大一小两娃娃，四人走出了百花谷。
对寻常人，我们依旧是一家人。
只是碧渊降格做了弟弟，谁让他太短小，小胳膊小腿，走起路来费事，偶尔还需白歆抱着。
“瞧这一家子……太让人羡慕了……”
“是啊……只可惜了，那爹爹少了个胳膊。”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不娶了如此漂亮的妻子，还带着这么漂亮的娃娃。”
“你看那大的像娘，小的像爹，可真好。”
我们赶到洛阳城，想与凰阅道个别，白马寺里的善男信女便在我们身后嘀咕。珺珩微微一笑，迷晕了那些偷偷看他的阿婆小姐们，转眼拉着我便走到那株已然摇曳生姿的白牡丹旁。
“凰阅，我们这便要离开洛阳了。”我轻轻对那朵白牡丹说。
“芮柒。”凰阅淡淡显形，外人无法窥见，只有他笑着，让人感知到气色已然恢复。
“邙山的花灵们已不用担心，邙山山周的百姓照顾得很好。”凰阅漂浮在空中，突然瞥见我身后的两个娃娃，又看看他们的长相，似有所思。
我红了脸，“你、你不要误会，这不是我们的孩子。”
“娘……我怎么不是你孩子呢……”碧渊一双大眼，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凰阅凝视着那大眼宝宝，
明显散发着百花香、流着我与珺珩的血，显然更是不信。尤其那大一点的，十足十的长全了一张芮柒的脸。
我只想说一切都是误会，可那怎么解释？百花香只是因为百花露常年灌顶、我与珺珩的血更是大有由来……那张长得极似我的脸也是当年圆湖的冤孽。
百口莫辩。我张张口，决定不解释了。
“不不，是娘的孩子。”我担心伤害了那幼小的心灵，绛红着脸手忙脚乱抱起碧渊，心中直呼完了完了。
珺珩索性将我搂住，表现出父慈子孝妻和的一幕，笑道：“你这一百年在白马寺还好吗？”
“很好。”凰阅笑，“洛阳的百姓对我的孩子们很好，白马寺的住持对我也很好，所以我打算长久居住在白马寺。不过是一片空间而已，佛门若是无意放我走，我待在这里也无妨。”
“那便好。”我放下心来。
当我们离去时，凤求凰那白马寺镇寺之品突然迎风舒展开花枝，怒放出最美丽的姿态。
我知道那是凰阅送我们离去的赠礼，我轻挥手，一缕百花露从手中飞出，点在凤求凰的花瓣上。
昆仑，既高且大，为中央之极，也是连接天地的天柱，仙人万一还想上天，这是绝妙的歇脚之处，昆仑山方圆八百里，高达七八千丈，在海内的西北方。
我们租了一辆马车西行，不欲太过张扬被四月发现了踪迹。
我不知道四月到凡间是否与我们有关，但是小心为上，若是被追杀，恐怕不是我们二人麻烦，而是带着的两个孩子有了危险。
想我们现在可是被天宫追杀的逃兵，却抱着一娃牵着一孩，四人端坐在马车中也开心得很。
在凡间生活，除了早些时期珺珩晕倒不醒的时候，我一个人有些辛苦，但贩卖些香囊也能维持生活，珺珩醒后就一切大变，这曾经
管理了整个花都的前太子，他只着了那些花灵从镇江酒庄买来原浆酒，让我依样画葫芦往里面添了点百花香，制出真正意义上的百花酒，如今在洛阳城以及江南地区甚是风行，这样一来，珺珩便成了位有名的行商，在某些地域也能找到相熟的朋友。
于是，我们虽然不算腰缠万贯，也是衣食无忧，至少养两个娃绝对是不在话下。
“娘、娘，快看那里。”白歆自从跟了我们，性子终于活泼了些，但明显与我更亲近。
我依了白歆的话掀开了车帘，这一看不得了，竟似回了曾经那江南小镇，让两个在那生长的孩子异常兴奋。莺飞草长，一泓碧水粼粼而起，杨柳拂堤，碧草如丝，繁花似锦，飞泉鸣溅，古寺的梵音绵长的从远处传来在石缝间流淌，雨后的空气溢出清新的芳香。
如此美景，我不禁起了兴致，拉着白歆，抱下碧渊，几人便在细雨中站着，渐渐的，两个孩子打闹起来。
小碧渊掏出点凤笔，吓得白歆躲在我身后，嗷嗷的不肯出来。
白歆是个好孩子，才不愿与碧渊对砍。
我抓住碧渊，一顿教训，怎么可以拿这种东西吓哥哥呢？
碧渊小脸苦苦的，屁颠屁颠爬回马车，靠在珺珩怀里叫爹爹。
坏小子，竟然学会了拿乔。
正玩笑间，我突然感觉到不远处有一丝难以捉摸的灵气，不禁停下动作，看向了那个方向。
碧渊也在我之后感觉到，迟疑地向那个方向看去。
珺珩与白歆见到我们的异状，都下了马车。
我们走到杨柳堤边，流水间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
小花妖？
我俯身去看那小花妖，这是朵梅花妖儿，一张清秀的脸衬着点坚强，将唇咬得血迹斑斑。
我虽是百花上神，但花妖却不在我的管辖范围中，是因为花妖乃是花仙修错
了方向，渐渐修入了魔道。
碧渊牵着我的衣角，哀求，“娘，救救她吧……”
我迟疑，只因珺珩拦住我，“此为魔道中人，不能救。如今是多事之秋，切勿轻举妄动。”
碧渊眨巴着大眼，牵着我衣角不放。
我手停在碧渊的头上，不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我转头，见珺珩也有些迟疑，只是眼睛的方向却是我们那两个孩子。
我苦笑，“珩儿，若我们此时不救她，是不是对渊儿与歆儿很不好？”
我们自然不能将他们引向歪途，但眼下不救这花妖，自是在孩子的心里留下很坏的影响。
珺珩叹气，抱起碧渊，退到白歆身边，“如今我们也不是天界中人了，还介意那些作甚。”
我微笑点头，单手悬出繁花觉，指向花妖的眉心，一朵又一朵百花精魄在那妖儿身边围绕，直将那妖儿的元气一丝丝续起。
“娘真棒！”碧渊拍掌叫好，白歆也牵着珺珩的衣衫笑得开心。我心下稍安，最后一个“觉”字印拍在了花妖身上。
小花妖缓缓苏醒，看着我们发愣。
“姐姐，姐姐。”碧渊挣扎着从珺珩怀中跳下，跑到花妖身边，抓着她的衣服笑道，“是我娘救了你哦。”
小花妖看看我，又看看其他人，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吓得我们围上安慰，她抽泣着趴在我身上，把个眼泪鼻涕全数抹在我衣服上，心疼得我移开她又不忍心。
好容易哭个干净，这小花妖终于歇了下来，红着脸向我们道谢。
“我、我叫眉泓。”
小花妖觉着我与碧渊身上的气息有些相近，多少安稳下来。
“孩子，尽早回家吧。”我拍着眉泓的肩，安慰着。
眉泓一听此言，又是一声抽泣，便滴滴答答掉眼泪，慌得我直看着珺珩犯愁。
只珺珩一人，闲庭漫步般在一边负手而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