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等累了。
或许是看见苍梧娶了兰妃后,知晓再等也是白等。
天魔大战,他没输。
可是战乱之中,帝俊曾经的副将安陵倒戈,珺珩重伤,被送回了苍梧的帝宫之中。若非珺珩受伤,怎么会有安陵的成功?
兮允寻机潜入宫中。苍梧帝君神伤的看着她说:“兰芷走了。”
她只轻轻嗯了一声,跪了下来,“帝君,我不会叛你。”
是帝俊,我永不叛你。
苍梧帝君一挥手,眼前是昏迷多时的珺珩,他用余下的神力将珺珩封印成了小童,交由她抱走。
逃出了九重天,便在那三重天上,被众将围上,那日里的百花练应是最美的一次绽放,可一百花练怎敌得过万千仙兵阻拦?
安陵终是没对她下毒手,只在雷刑台上身受三百日雷劫,被封印入了百花宫。
那小童,甘愿随她一起,发誓,不再管天地变化,安陵帝位。
兮允的那些事,在我的脑中一点一点,复苏。
我捂着嘴,抱着珺珩,痛苦不堪。
所以那些老仙不敢与我们亲近,因为我们一个是前帝君之子,一个是前代余孽。
所以我害怕雷声,因为我受过三百日雷劫,遍体鳞伤过。
所以安陵会问我,若有人更适合
做帝君便夺权篡位,你如何觉得?
因为,你就是苍梧那太子,你为了我,再不出这百花宫,再不成长半分,再不念及仇人之事。
我抱着珺珩,哭得惨烈。
珺珩啊珺珩,你何苦要把眼下的安宁全部打破,你何苦要这般折磨自己?
只因为你知道兰芷不会放过我么?
只因为你知道揭开面纱的那天便是决绝的时刻么?
轰的一声,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僵僵地看着一旁的珺珩,他挣扎着睁开眼,丝毫不管断臂血流如注,狠狠地抱住我。
“兮允……”他低喃着,“我终于可以这样抱着你、可以保护你了。”
他全然不管右臂的疼痛,一只手紧按着我的头,倾注了全身的力气厮磨着,我跪坐在地上,傻傻地盯着近在眼前的俊脸。
我兀自挣扎着,“不……不可以。”
“兮允。”他向前一步,似乎将这名字念到了极致。
我虽然仍在伤心,但也顿时面热,伸手轻招,床上的软纱罩住了他的身体。
“不,我是芮柒。”我哭着抱住他,蕴含花木之力的云光笼罩住他,替他疗伤,“不要叫兮允。”
血煞钻心地疼,已让我分不清,是心疼还是伤疼。
只知道,那日里,我感受到了
雷刑之后更加撕裂的疼。
把个记忆穿透,把我从沉睡中唤出。
不,我是芮柒。
愣愣地坐在床边,看着这个形影不离整整五百年的珺珩,他已成长为一个男人,但为了我,生生丢了只胳膊。
兮允不欠任何人的情,但芮柒欠了他珺珩太多。
兮允爱珺珩么?
爱他么?
扪心自问,我问不出来。可是如今芮柒的心,真的好痛。这是相濡以沫数百年后的心痛。
当初解开封印便失血过多,体力透支,珺珩已经沉沉地昏睡过去。
抚着铜镜中映出的脸,那脸上,印记已然在珺珩的血中消失了。不愧是帝俊分身血脉,神血远胜过任何药物。
兮允像是沉在我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我不喜欢她——她太苦、太傻,喜欢帝俊不说、见到苍梧不表达,却还在等,等那不可能的梦。
帝俊怎会再回来?若帝俊不会来,兮允怎么可能醒?
唯做芮柒,不忆兮允。
身后伸出一只手,圈住了我的腰,我心中紧了紧,讪讪回头,看着那似远似近熟悉又陌生的那张脸,“珩儿……”
“让我抱抱你。”珺珩猛力一拉,我立刻被他抱的动不得分毫。
面对已然处了五百多年的人,我掀不起一点脾
气,只好乖乖地让他抱着。
“珩儿,疼不疼。”
他摇头。
“笨死了,你不疼,我疼。”我心疼得很,愁云满面,“之后怎么办?”
“我们私奔吧。”他轻笑,完全不当回事。
我愣住,敢情私奔,要与珺珩私奔?
“不私奔不行么?”我对麻烦的事始终头疼得很。
“安陵不会放过我的。”珺珩皱眉,“更何况,我也不愿意你去见他。”
我奇怪,“为何?”
“你不记得?”他奇怪地摸着我的脸,明明封印全无,怎会这些没记起。
我缓缓摇头,想着那安陵的事,想得头疼。
“疼。”我被抱得也有些疼,吃痛地轻唤。
珺珩顺势又翻了个身,依旧不肯放开我,“想不起来也好。”
他将我的头按在肩头,说了一句我听不见的话。
我有些烦躁,坐在床头一个劲地后悔,如今怎么处理眼下的事。
珺珩只在房中,将他那断臂妥善收起,神色黯淡。
我刚欲说话,门外响起了白英的声音,焦急得很,“上主上主……”
我立刻爬起身,打开门。她立刻道:“上主,花都外被十万天兵天将围上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皱眉,不着痕迹地挡住珺珩的身体,“你
先传令下去,让花都的人莫慌。我先想想。”
这下不走不行了。
我也不可能放他一人去挡此事,根本舍不得,放不下。
“珩儿,我们私奔吧?”现下反而笑得云淡风轻。
“不,你留下来。”珺珩听见十万天兵天将的事,沉默了,抓着我的手不放。
“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我不答应。
珺珩轻轻放开我,站起身,只手掐诀,身上已着了一件蓝色长衫。
“芮柒,替我梳头。”他不回头,坐在了往日里的铜镜前。
他长成了英俊男儿,他还回了当初霸着我追着我的态势,那般强硬,却又毫不做作,仿佛我便是他手中物心上人几千几百年,从未变过。
整个房中安安静静的,我下了床,接过他手中的灵木梳,在他的发上轻轻滑过,一下、两下、三下……
千年前的兮允没放弃过孩童的珺珩,即便是没有苍梧的请求,兮允也是不能不管珺珩;那么如今,已经相处了近千年的我们,还能放弃了彼此么?
狠狠跺脚、咬牙,我扔了梳子,只抱着他的身子,道:“珩儿,你我同在一起五百年,你真认为如果你离去了我会不想着偷跑吗?你若真出了什么事我能视若无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