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惜芳笑的格外灿烂,问心岸:“你刚才那套话胡编乱造的的确太好啦。”
心岸这才摇头说:“还真不是,我断的是十年后的命数。”
“哦?”
“如今他尚且年幼,长成人之后怕是人前显赫。若能居身端正,必有一番大作为。而于情之一途,十年之后功成名就,如凤凰飞天,却只能与友人话往昔情事。”
“咦……这么说,要是我们都能待在凡间,怕你这神算子的名号就要九州传扬了。”惜芳边跳边说。
“那自然不是。”心岸笑,“又不是江湖骗子,真神通者从不妄谈天机。”
惜芳回首。徐徐晚风之下,心岸挺直着背望着远处的烟霞山。正是烟过霞染时候,如青莲出凡尘,风姿清雅,只是那眸中的忧色愈重。
这世上最像神仙的人,却落得如此命数。
惜芳扭头,握紧了拳。
“两位两位……”身后传来脚步声声,却是刚才被一顿侃说的两眼泪汪汪的蓝小馒头一行人。见他们急急匆匆的跑着,惜芳的脸色微变,“这是还要纠缠不休?”
“不是不是,请莫要误解。”蓝小馒头笑起来有两个酒窝,还是有几分可爱的。“二位这是要去哪里?”
“关……”
关你何事四字还未出口,心岸却抢先回答:“烟霞山。”
惜芳的脸色微微一变,这蓝小馒头却是喜笑颜开。
“在下想请二位去我的府邸住上几日,先生有这神通,在下实在是想请先生再帮忙看看家宅尽尽地主之谊。烟霞山离此已是极近,几日之后哪怕由在下着人送二位过去都可。”蓝小馒头眼圈还红红的,表情却诚挚的很。
“在下此去烟霞山有些急事,怕是……”心岸盘算着时间,婉言谢绝。
这回倒是惜芳笑眯眯的回答:“我看可以,心岸你说呢?蓝小侯爷这么热心,不如我
们就去几日吧。”
心岸沉默不语。
惜芳扯着他的袖子,又轻声哀求了遍:“不过是几日嘛,我还挺想去人间的宅子里感受感受的。”
蓝小馒头在一旁好奇的应和了句:“这位姑娘说话虽然奇怪了些,不过道长看她这般想去,不如就应了呗。”
心岸无奈颔首。余了几人去寻马车来接惜芳、心岸,忙忙碌碌的,好不热闹。
几日……也就这几日光景了吧。
蓝小馒头人很热情,府邸也足够奢华。
连绵环山怀抱着偌大的府邸,仿若一脚入世一脚出世的隐士,坐落在繁华城镇与青山绿水之间。喧嚣不进于耳,却又能临近生灵。山高数丈,垂下银练条条,汇聚成门前一汪生生不息的碧绿圆塘,塘中躺着数朵娇花,莲吐幽香,摇曳生姿,宅前青石墙旁几树苍柏倚着葱葱郁郁的紫藤花,莫不是自然修饰出的美景,与这府邸完美的融为一体。
心岸感慨:“依山面水,俯临平原。着实不错。”
蓝小馒头笑呵呵的道:“我府中其实就有位上人,这临镇别宅便是他所选地方,很是不错吧。”
心岸点头,“自古便是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如今这宅邸左右护山环抱,案山拱揖相迎,水泽清透灵动弯弓抱穴,不愧是一处精心挑选的风水宝地。”
“玄虚上人的确是位大神仙。”蓝小馒头心花怒放,随后引路,马上便有几个家丁推开大门,几人慢慢的向府中走去。
心岸接问:“那不知这位玄虚上人是否还在小侯爷家中?在下也好一晓其神通广大。”
“上人十年前是与我父亲相交,在家中指点迷津,盘旋月余之后便自离去。只是这位上人煞是厉害,居然算出十年后自有另一位大神通者路过此地,还与我爹说,务必留下这位神人。”蓝小侯爷颇为害羞的
挠了挠头,“若非老父已然离世,若非突然想起此事,恐怕还真是错过了你这位大神通。”
心岸连忙拱手:“非也非也。在下也不过有微末技学,登不上大雅之堂的。”
蓝小侯爷持扇抬手:“二位请。”
夜间时分,心岸坐在床上,怎么也睡不下去。闭上眼便是白日里的一幕一幕,这蓝小侯爷的府当真颇有玄机,格局严谨,处处都显示出了布局的章法,但越是这样他的心中便越是惴惴,一想起与自己同来的惜芳,却更加的焦虑。
往常的心岸最是静的下来,如今在这万籁俱静的夜里,却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往往善卜卦者都有种非常人的直觉,他立刻端坐在床上,伸手掐算起来。
蓝小侯爷的的确确的热情招待极尽地主之谊,请教了一日的卜算玄妙,也毫无破绽。
再往前推,严密的布局,宝地的择地,老侯爷的墓穴……一切一切,其实……都来自那位玄虚上人。
不仅如此,他还指明了自己的到来……
是他?!
豁然睁开眼,心岸下床,抽出自己的宝剑,推开门站在了庭中。
“玄虚上人,不知可否得空相见?”
风过而息。无人应和。
已是子夜时分,月朗星稀之余,只有这一柄宝剑在散着银光。夜风徐徐,鸣蝉相合,园中的假山白沙静悄悄的伫立在前方,月光之下就如同一头猛兽,冷冷的盯着面前渺小的心岸。
何为命?
唯有此刻独一人之时,才会生出几分飘渺的感觉。
心岸幼时富贵,却无一分富家子弟的习惯,克己律人,心性上乘。而须臾百年,受到的苦楚却不可计算。
即便是承袭了再多的仙术又有何用?到头来救得了天下人,也救不得自己。
吱呀一声门响,在寂静的夜中却有些刺耳,然后惜芳就看见持剑立于庭中的心
岸,忽然轻呼一声,扑了过来。
那双素白的胳膊正紧紧的围在自己的腰间,往事赫然掠过,终于落得身后之人。
怕是这世间,全心全意为着自己的,只有这一人了……
“惜芳?”
“不要走,心岸大哥……你不要去……”
惜芳的声音颤抖着,生怕自己紧紧锁着的人,下一刻就挣破了自己的藩篱,朝着那个女子所在的地方奔去。
“傻瓜,我能去哪里?”心岸软言安慰,一手轻轻覆在了惜芳的腕上,微微使劲,将她拉到了自己的面前,两两相望。
她已是哭的梨花带雨,曾经喜笑颜开的眉眼委屈的纠在一起,却还是执着的扑在了心岸怀中,牢牢的抓着他死死不放。
“你平生自创的最厉害的剑招乃是十方一念,十方世界唯有一念,谁都知道……谁都知道,这世间一念是谁。但是我不希望你去,你明白么?”
心岸没有回话,掌中的宝剑飒飒生辉。
“惜芳已经没有亲人了,若你再去了,惜芳的人生还有什么念想?心岸大哥……求你……不要去啊……”
心岸长叹了口气,一手抬起,轻轻抹去惜芳脸上的泪,轻声说:“人已入瓮,要走谈何容易?”
“十方一念只是心岸此生所感,并非你想的那般。心岸一直都将露儿当做最亲的妹妹,从未有过其他念想。你别多想了。”心岸微微笑,终于情势逆转,让惜芳面红耳赤。
“你们女孩子啊……真不知道小脑子里想些什么,还要我表几回白?快去睡吧。”他软言安慰着。
“真不会走?”惜芳不信,红着眼圈抬头看他。
“不会。”心岸抚着她的发间,这般温柔如水的行径教惜芳不知所措,“心岸此生不知何时是苦海尽头,唯有一人,一直在努力的将我送往彼岸,从不会抛,只是……”
“只是什
么!”惜芳着急了,跳着脚问。
“只是你不该下来的……”
“我不懂,我只知道若我不来,你就要去……”
“惜芳,你知道我一直最喜爱你的是什么?”心岸忽而正色,唬的惜芳一愣一愣的。“心地善良,天性纯真,不为外事所扰。”
惜芳的脸苦了下来。
“即便是没有心岸这一层,你若是知晓露儿他们正处于危险之中,也不思解救之法?而是一味绊住我的前行,可知这等做法,即便是伊耆师傅在,怕也是不愿意看的。”
“我……如果可以,我自然是会全力以赴!”惜芳不知如何回答,只是顿着脚,咬碎银牙,才期期艾艾的回了一句:“我是怕你死。”
泪水再度滑下,“明知是死,却还要去,你到底有多傻……可即便如此,惜芳只恐怕生死相接的那一刻,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她抬头微笑,旋即苦笑,说:“让我陪着你,可好?”
心岸沉默,终于是败在了惜芳那双似水眸中,心中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叹了口气说:“好,我答应你,夜深了去睡吧,”
惜芳缓缓点了点头,又伸手笼了笼衣服,有些凉意,扭头看了看依旧挺直着背伫立在庭中的心岸,才一步一回头的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心岸说的对,于私情上,她偏心着自己心间的独一无二的这个人,才愧对了笙露。不过这种时候谁也说不得谁,自私也好嫉妒也罢,她只想留住心岸的命。
素秦师傅说,如果没有人去阻止,赴这黄泉的只有心岸。
结果一打开门泪水就潸潸而下,她说:“不怕……不要怕……不过是转世轮回再找一次……可是老天爷,为什么……为什么是他……”
和衣躺下,闭上眼便是那持剑而立的傲然背影,惜芳幽幽叹了口气,却在一阵芬芳花香之中,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