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问,“小小你是在此遇见此天灵仙禽的么?”
黑鹰颇为倨傲,却又极为顺从的跳到晏流面前,不断的轻声鸣叫着,似乎在诉说着一段故事,也似乎在急于告诉晏流什么。
现如今,小小与仙禽结伴,倒对其的妖性也有些收敛,却也算是桩妙事,所以晏流起身,起手在那黑鹰头顶抚摸着,微笑着说,“真没想到,所谓缘,也是如此奇妙。”
小小不甘示弱的将头伸了过来,望晏流不要偏袒,不过它似乎还未习惯如此庞大的身体,所以还踉跄了几下,才挤走了黑鹰。
晏流笑,似乎很是愉快。
恰在此时,他的手伸出时候,却碰见了袖间一物,不觉微微一愣。
白日黑夜,不过一瞬。
当十个日头在灵谷之中,虚晃而过。笙露睁开眼时候,已是体内余毒清除,还复清明。她捂着心口,那心口处兀自活蹦乱跳的,不觉想起进洞之后就再也不敢出去,她进来之时鼓起了十成勇气才敢明着轻薄了师尊一下,这脸皮其实薄的紧,倒真怕出去之后,不知如何自处。
不过想了想,终归是师尊应许了他二人,那么何苦害怕呢?所以她美滋滋的起身着了件洁净的花笼群,晃出了洞口。
晏流早已等在洞外,小小与那黑鹰正在草间嬉戏着,时不时刮起阵罡风刮向二人,一时间风声大作,飞沙走石的。
直到笙露吼了句,“你们给我停下来”,这两孽畜才敢停下动作,乖乖的站在原处,小小眼瞧着又要如往常一般扑向自己的主人,被黑鹰给唤了回去。
笙露脸蛋红扑扑的,蒸了十日的灵泉,果真感觉到身轻如燕,元力充沛。
晏流说,“身体感觉如何了?”
“嗯,很好,师尊我很好。”
他才微微
一笑,却不甚喜悦的模样,这教笙露好生奇怪,牵着晏流的衣袖便问,“发生何事了师尊?”
“夙白……”晏流的话起调便又落下,听着笙露十分焦急。
他缓缓伸手入了袖间,再摊开掌心,一个小朱雀明晃晃的摆在了他的手中,却听他略微沉重的说,“夙白在入心劫之前,托我将此交予你。”
小朱雀,传言中,是那娆天帝君赠予所爱之人的定情信物。
一句话顿时浮上心头,让笙露回不过神来,她定了定神,口中颤抖着,问道,“交予我……作甚……”
小朱雀只是个神秘物事,当年间谁也不知道,娆天帝君为何将此物当做定情信物交予自己的爱人凤瑶。偏生在九重天上越传越大,反倒成就了小朱雀这一爱之信物的美名。
若是能得到小朱雀,倒也是桩教人羡慕的事情。可不知道为何,此刻她望着这教人眼馋的物事,却半分喜悦也没有。
就仿佛她正站在紫沉宫外,眼睁睁的看着那娆天帝君与凤瑶相互依偎的美景,他将小朱雀递到凤瑶手中,而凤瑶娇笑着要娆天亲自给她戴上。
晏流望着掌心处的小朱雀,满心的复杂。他但凡见一次它,便会心绪不宁。
但他犹记得,夙白交代他小朱雀时候的那桩情景。
晏流费力从禁神咒中走出之时,已是第二日深夜,他缓缓睁开眼,微露厉色,这是晏流第一次露出如此表情,突然间手中龙光四射,地动山摇,洞外老树连根拔起,几声急速风声过后,陡然间手底一松,禁神咒终于被他强行突破。因着担心内中徒儿与夙白,他快速的掠进洞中,与以往的气定神闲大相径庭。
当他走进内洞之时,忽而耳听见内里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声,很明显是
自己的徒弟笙露,不由得晃过身影,便自窜入内中。
内洞中哪里还有自己的徒弟的影子,却唯有一仙一妖苦苦对峙,虽则担忧笙露去向,却也不会不管夙白,晏流的手中一阵疾光飞出,就向着那妖的方向。
夙白一见此景,本已苍白的脸色愈加苍白,不觉大喊了声,“放他走!”
一身黑漆的妖怪只是漫无目的的回身看了眼晏流,在夙白的连声催促下,居然弯下腰,躲过青冥宝剑的攻击,而晏流也应了夙白的话,未再下狠手,妖怪才不急不缓、大摇大摆的从二人身前掠过,跑出洞去。
晏流这才返身细细查看夙白,他正被一道红色笼光整个圈住了身体,不禁蹙上眉头。
夙白抬手,颇为虚弱的,“莫要管我,这些人恐怕是别有用心的,你先去寻露儿吧。”
晏流抬眼,见夙白面如金纸,气息不畅,似乎有些走火入魔的边境,连忙静下声道,“扣住心神,莫慌莫乱,前尘皆为幻影。”
一道清心之咒没入红光向着夙白的体内深入,他身体微晃,额上却渗入了点点细汗,绝美的面庞总算是痛楚稍减,却同样凝眉无言。
怕是要入心劫的前征……晏流入过,所以他知道该是何种情形。但当时是的晏流并无众多心结,何来的劫难一说,对他而言,心劫最是好过。可望之夙白此刻的情形却不太妙,所以他按下手向着那红色笼光而去,“你撤去这道防护网,我来助你。”
“去寻露儿。”夙白张开眼,声音有些急促,似乎片刻之后就会再度入定,可他的眼神却坚定的很,“我并不妨事,不过是心劫一途,夙白苦难一生,绝不会败在此处。”
晏流起身,微微颔首,“好,我为你设下三十六道法阵
,助你脱劫成功。”
“不急。我还撑得一刻,有一事需嘱托于你。”夙白伸手入怀,口中轻声说道,“不知此刻入劫需要多久,也有可能一睡不醒,这件物事你替我交予露儿可好?”
晏流定睛一看,却见一明晃晃的玉叶托朱雀卧在夙白的掌心,而他的手轻抬,小朱雀便化作一条弧线落入晏流手中。
晏流只轻声说道,“好。”
哪里知道心中一阵疼痛,无端袭来,他的脑海中分明有一幕画面,他身着的是天帝常服,一手将小朱雀递给了身前的女子,那女子徒留个背影,而他却望之不清,不觉身子也是微晃,见到小朱雀的片刻便是心思大乱。
夙白却不知眼前晏流的心绪也被自己惑乱了,只是颇为虚弱的靠在墙边,轻声说,“拜托了,若我不能安然还归,此物定要替我交予露儿,余下她的安全全仗你守护了。”
所以常说造化弄人。恐怕谁也猜不透,这件前世里娆天帝君赠与所爱女子的物事,那爱不在帝后昭华。
还到今日,却让晏流替他人赠予笙露。
笙露的心突然一阵痛楚,抬起手接过小朱雀,“师尊,你可知小朱雀的意味?”
晏流目光清透,不见绮念。
“我是应人所托,忠君之事。露儿,你要么?”
小朱雀是娆天帝君赠予那凡间女子凤瑶之物,照实说去,笙露并不想要这件小朱雀,她的心中只有晏流。可不知为何,她心底却有个声音在呼唤着,想要……想要此小朱雀。
这是个颇为坚强却有颇为苦楚的声音,就像是等了千年万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刻,他亲手将小朱雀给了自己那般。万般思绪齐上心头,丝丝缕缕的前尘过往似乎就在瞬间从身前飘过,而她却一晃神将其漏
过,唯有那强烈的愿景徒留心头,想要小朱雀,似乎是一种夙愿。
现如今,却是夙白将此物给了自己,然他自己还陷入了心劫之中。心头处又是一阵疼痛,左边是夙白,右边是师尊,小朱雀放在自己的眼前,要,还是不要。
她缓缓叹了口气,阖上双眼,“也罢……此物若是师尊你给予我的……多好……”
晏流的手微微一颤,他总觉着自己遗忘了什么东西,却如何也念不起,唯有在看见笙露颇为愁苦的眼色后,似乎窜起了丝丝忏悔。
他说,“露儿……”
笙露含笑,抬起头来,“师尊,你替我戴上……可好?”
晏流摩挲着手中不甚可爱的小朱雀,沉吟片刻,便起手向笙露素朴的发间送去。
似夙愿得偿,平波一澜,中有些微的露珠从天而降,心湖之上,似乎有谁在低声哭泣,哭泣那千百年来的等待,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忽而,小小在旁,不断的鸣叫着。
却有一人的声音缓缓响起,“这小朱雀,我来替她戴上便好。”
白衣若雪,如朗朗皎月,一片晴空之下,那张瘦削了些的脸倒是笑的温柔。
他只手伸出,从晏流的手上取过小朱雀,顾盼生辉,望着眼前一脸茫然的小露儿,一字一句极尽温柔,“露儿。”
就如同一点一滴的水,每一个字都噙着万千的情思。他虽有几分疲惫,但笑容教人如沐春风,重重的说着,“我回来了。”
恰如连日的思念瞬间爆发,笙露都不敢置信,自己居然会如此想念这张笑脸,那与师尊截然不同的情感,丝丝缕缕的缠绕在心头,尤其在见到他手中端着的小朱雀,不由大惊,连退两步。
好容易稳住心神,瞠目发愣,“你居然……居然真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