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笙露看久了,习惯了。
她只是呆了片刻,便红扑扑着脸蛋,咬着唇不知如何接下句,对夙白亦或是花情,她何来的威胁?
于是自己甚没底气,支支吾吾的回答道,“我就……再不许……再不许你调戏我……”
夙白的眸子一亮,他俯身,长发落至脸旁,“感情这威胁好,成交。”
用鼻腔回了句“嗯”,她开始弯腰拾捡着自己的眼泪,一颗颗都圆润饱满的,在昏黄的灯光下还散着淡淡的晕光,自言自语着,“诶哟,在凡间还能卖个好价钱吧。”
所以她不遗余力的搜寻着,直到最后一颗也包裹在手心处的小手帕里。
一只手伸到自己的面前,他的掌心处也滚动着一颗圆圆的珍珠,笙露笑,“原来你也捡到了。”
下意识伸手去取,却哪知又被哄骗了,夙白的手微微一带,将她带进了自己的怀中。
圆圆的眼睛里满是惊惶,就这种人在身旁,为何她还要如此信他?
他微微一笑,就坐在地上。
她说,“你放开,把这颗珍珠还我。”
“不还。”
她刚要骂他,就在他下一句话里瞬间消音,“好歹留个念想……”
这句听来十分惆怅,倒不似他往日风范,于是她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何况这并非你今日留在我房间的东西。”
他下一句话说的她一愣,瞬间红霞再染面庞,此言仿若他二人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般,于是她自己也颇为惆怅的看着二人握在一起的手,说道,“那你放开可好?”
“不放。”
“天色已晚,我要回去歇息了。”
“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这眼泪的来历么?”夙白从来都是有方法扭转乾坤,这句话便再度气势过人的留住了笙露。
她当然好奇,自己这没爹没
娘没来历的孩子,的确是对所有一切关乎“来历”二字的事情,极为关心,所以她眨了眨眼,像一只待宰的小羊羔。
“你知道?”
“这天上地下的,但凡你在神仙面前哭过一次,谁都能叫出这来历。”夙白苦笑。
他的手微微一拢,二人身子又近了些,“在上古时代,有一群族名唤玄鱼,此玄鱼一族的女子,皆可落泪成珠。”
“什么?”一听见玄鱼一族四字,笙露的心便在“噗通”乱跳,好似有何种事实呼之欲出,比若当初老君告诉的她只有玄鱼一族才可凝制血扉灵丹,比若她是不是真的与玄鱼一族有何干系。
“然则在时光的岁月流转之中,大荒洛水玄鱼早已杜绝了外人进入,到如今,也未有人能知晓,玄鱼氏的洛水何处。”
笙露闷不吭气的,她心里在算计着的小九九,还不能教夙白知道。她在纠结是否要将玄鱼一族可凝制血扉灵丹此事告知夙白,半晌她终究还是将其放回了肚子里,一切,还等找回苍术再说吧,毕竟都已经答应了伊耆师傅。
夙白见她垂首不语,忽然唇角浮笑,在她耳畔轻轻的吹了口气。
浑身一颤,她终于回过神来,不觉蹙眉,“可都找不见了……”
“待二二的事情落定,我陪你去寻这玄鱼一族可好?”夙白很少说些真挚的话,难得的让笙露的心思微动,她想,何时师尊也能如夙白一般,那该多好。
当然,她只是想了一想,将夙白换做师尊的念想教她浑身燥热,不由强力挣脱开,站起了身子。
“你陪……我去,说定了!”没头没脑的扔下一句话,笙露便打开门,窜了出去。
谁料脚将将迈出,就看一个鹅黄色身影的小姑娘,正在隔壁的隔壁探着脑袋张望
,二人陡一相望,不觉相视一笑。
笙露的明显是苦笑,她苦笑的是,这小妮子居然在心岸的房中待了如此久,也亏得伊耆师傅过于放心。
惜芳的满脸欣喜,只是心里念叨了原来夙白与笙露的感情居然如此深,这教她好生放心。
若笙露知道了惜芳所想,她一定会自挂东南枝,找个院墙撞上几回。
惜芳瞧了瞧月色明朗,对着笙露招了招手。她转身轻轻地合上门,而后一蹦一跳的跳到了院落中央。
笙露想,此刻不由得她不跟着去了。
于是她仓皇回身关门,却看夙白正站在房内,并未有任何动作的望着门外,这一幕教她更加心慌,轻声说道,“我回去歇息了。”
小步走到惜芳身旁,表情中略带着羞涩,不知如何说好。
她嘻嘻的捉着笙露的手,“露儿你陪我逛逛吧!”
笙露奇怪,“这么晚了,居然还这般有精力?”
“嗯嗯,人家高兴着呢。”惜芳的笑就如同盛夏的炙阳,烧的人心里暖暖的,连笙露都不由得替她欢欣,却再将情境转到自己这里,就微微有些失落。
师尊何时能有心岸这番通透人意啊……
哎。不由自主的微微叹息,她任着惜芳牵着在百草园中逛着。
是夜,百草园中未有掌灯,四处皆是一片昏暗,唯有一轮明月当空,笼罩着这片园子。
惜芳轻声说,“这次你们出行需万分小心,都是我不好,只能求得师尊为心岸大哥治病。”
随着她走着,笙露安慰道,“不碍事,能帮伊耆师傅的忙,我们亦是愿意的。”
明月清辉,三两雀鸣,青草幽香,不自觉便走到了一片大园子,大园子里众多微风下摇曳生姿的花花草草,夜里的姿态也是睡着的姿态,瞧着都有几分可爱。
唯有一株白雪茶若白菊花瓣,在惜芳走过后忽然展开了花瓣,在风中吐着芬芳。
惜芳的脚步微顿,她恰似好奇的瞄了眼那株白雪茶,白雪茶无风自动,她蹲下身子侍弄了几回,笑语嫣然的,“你看,露儿,这株也是白雪茶,和我雪茶哥哥的原身是一样的。”
笙露随之蹲下,一同去看那朵突然盛开的白雪茶。
惜芳始终认为红雪茶就是她原先的雪茶哥哥,而她却不晓得,眼前这株白雪茶,才是她心心念念的雪茶哥哥。
一切因缘,不过转瞬。有些人,此生恐怕再无一次回首,屡屡次擦肩。
“何谓缘?”某间小屋中,伊耆放下酒壶,拿起一盏茶,定定的望着面前的一幅画像。
你曾说:缘是山中高士晶莹雪,世外仙姝寂寞林。
而我说:缘是众里寻她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你又说,满面的无奈:缘是纵然两情相悦,仍难逃宿命之劫。
我笑说:缘是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晨钟暮鼓,日走云迁。怕依窗、独对钩弦。去也兰舟,远也红楼,怯深寒,罗袖轻裘。
花开梦里,月隐山中。华年逝水,逐浪萍踪。若流光影,太无定,太匆匆。
于是你合上手上的书,很不忿的说:缘是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窗前点滴到天明。
白雪茶的花叶上,忽而凝出了几滴露珠,白雪茶的花枝,缓缓的合拢。
伊耆则坐在躺椅上,望着月白渐变,而日昼则起,又是一夜无眠到天明啊……他触碰着手中茶碗中的冰冷,却饮下了这杯凉茶。
晨起的弟子们,已经在忙碌着伺弄花草,经过伊耆窗下时候,纷纷恭敬的说道,“师傅早。”
伊耆欣慰的笑,放下手中的茶碗,说道,“你们去将客人
请到连音堂。”
一早,笙露便打着呵欠走出房门,这半宿才与惜芳分别回到房中,身子骨就如同散了一般乏力。
薄雾轻染,露水初结。晨起的百草园一片清新之香。
晏流一袭紫袍,跨出离草院,见笙露正站在房门外,不由微微一愣。
他笑着说,“露儿,早。”
笙露的脸不由自主挂了下来,颇有些悲从中来的心情。她嗫嚅着,“师尊……早。”
晏流向前走了两步,就看见徒儿的脸瞬间扬起,数落道:“师尊,你这头发是如何绑的?怎如此凌乱?”
她念念叨叨着走到晏流身旁,颇有些无奈的看着那凌乱的发丝在微风下起荡着。
晏流温润的面上挂着丝苦笑。
将晏流拉到院中小石凳上坐下,她起手从挂兜中取出把玉梳,喃喃的说着:“师尊啊……这仪表二字,哪怕在榣山里你不顾,可这是百草园,好歹不能让人落了话柄。”
晏流坐着不动,感觉着那玉梳在发间滑过的温柔,轻声说,“露儿在身边,便不会落了话柄了。”
玉梳一顿,半晌才又开始梳笼着一头长发。
她低声的只有自己能听着,“若能永远……多好……”
从一旁石桌上取过银色的发带,她轻轻的替他绑好,“师尊,神仙的头发不会白的吧?”
晏流应了声,“过了万年,也不可知。”
她微笑,叨念着,“凡间有个俗语说,千过梳发,头不白。以后露儿会长长久久的替师尊梳发。”
收好玉梳,再抬起头,便看夙白站在门旁倚着,嘴旁依旧浮着不明所以的笑,让她仍然有些心慌,不由得“咳”了声。
一时之间,三人都颇为静谧。
转圜便听见红雪茶的声音从院落外传来,他说,“伊耆师傅有请各位去连音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