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白衫化为朱色,身畔,却躺着那还未长大的孩子。
“二二!二二!”花情第一次觉得,再也没什么能坚持下去的事情,心凉透底。
是二二将自己的一身精血及修为都给了他,才让他逃过了天劫一关。但见二二却已经气若游丝,再也不能还复活蹦乱跳的少年。
“师傅……”二二靠在花情的怀里,笑的却极其灿烂。
眼渐渐模糊,花情的手缓缓垂下,他很绝望,他一身力气尽丧,竟连救人的法力都不复存在。
第一次哭的很惨烈,花情撕心裂肺的哭,雨水浇在一身,兜头彻底的凉。
师傅,师傅……师傅……从他很小很小的时候,便一直追在自己的身后,撒欢的跑。
但他,一直都冷漠的在前方走着。
花情从未对他好过,因为他,是那人的孩子,那个留给他一个能保护他却也能毁了他的剑痕,那个娶了他妹妹却又杀了他妹妹的人。
他恨二二,却也很爱二二。
他认为自己这一生,只要二二还活着,他就有力量活下去。
再残忍、再冷漠,再强迫,他都一直带着他。
缓缓抬头,雨水与泪水混在面上,这世界,真是太可恶了。
笙露从被褥中探头而出,看着花情,他依旧面无表情的说着,仿佛这事情,与己无关。
“他说,我要替他活着,所以我就来了。”
“他说,我要替他找你,所以我就找了。”
淡淡的看了眼尤有泪痕的那张小脸,花情又说道:“我将他放在凡间的一处山洞中,设了个法阵。因为我知道,他还有活的一天。”
“真的?”笙露心中猛地一跳,忙不迭的探手抓住花情的胳膊。
花情没回答她,他的头微微垂下,像思索着什么。
“血扉灵丹,对不对,是
血扉灵丹!”笙露脱口而出,那花情的眸中一抹凶光滑过,便将她按在了床上。
“你从哪里知道的此事?”
“你说的啊。”
一句话过后,花情沉默了,那眼在笙露的面上扫过,看她的眸子红红的,刚哭过,哭的鼻头都红的。
“真的?”他很奇怪自己何时说过此话。
结果见这女子的一张脸,从仅仅是眼睛红、鼻头红,渐渐的转作满脸通红,然后是两眼一眯,极为愤怒的说:“就是你自己说的,你快走开。”
花情轻笑,瞬间风情万种,重重袭来,致笙露目晕眼花。
然后他缓缓放开她,低头说:“这灵丹是禁药,以后不要随便说。”
“只要能救二二,我在九重天上喊都不怕。”笙露此话甫一出口,便引来花情侧目,瞧她说的认真,不由得轻叹口气。
“我却没有你这勇气。”
“哼。”笙露坐起身,垂首望望自己,然后闷闷不乐的说,“你能将衣服还我,你我二人正常些说话么?我发誓我不乱跑。”
花情这一回头,她立刻将两条胳膊缩回了被子里,只听他风轻云淡的问,“看样子,你知道那是何之术了?”
“什么?”笙露傻乎乎的,瞪圆了眼睛,未料花情居然还记得此事。“你知道,那是什么?”
“那你怕什么?”花情皱眉,就差没伸手掀了她的被子。
然后她捂着,一脸通红,“师尊说……不能让其他人随便看女孩子的身体……何况,你跟我长的又不一样……”
总算是一番话下来,这屋里的气氛忽然转变,不再那般沉闷不堪。
花情长叹了口气,自我解嘲的笑了笑,从地上捡起她的衣服,放在床上。
“你先出去。”
花情站起身,好笑的看着她,看她分外警觉
的模样,而后她虎虎生威的跪在床头,将床帐掀下,牢牢的将自己裹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心底微微喘了口气,知道二二还有救,便又有了希望。
方才的一场泪,没有白哭。这辈子也没像今天这般,又哭又闹的。
知道他是花情后,哪怕原先处的再好,突然一下,不知如何去与他说话,与他欢笑。
合拢了自己的衣襟,又缠上腰带,她轻轻拂开了床帐,见其还算守礼的负手而立,不由得松脱口气,好在成了神仙,没原先那般妖孽。
花情听见身后的动静,见她满面酡红,不由微微一笑,向着圆桌走去。
笙露连忙跟上,在他身后追问着,“那灵丹真的可以救二二?”
“我一意求仙,便是为了来天上寻些灵丹妙药,他还未失三魂七魄,许还有救。”花情寻了处圆凳坐下。
脑中迅速掠过那可怕的吞噬内丹的怪物,若花情所说,二二还被他封印在了人间山洞中,这怪物又是谁?为何会有与花情这般相似的香味?
于是她呢喃着,“我在大荒修行之时,曾见一人,身长手长,形容怪异,一身漆黑,却带着你身上的香气,险些以为那便是你。”
当年初,她的确以为这人是花情,如今看他完好无缺的在自己面前,不由唏嘘。
花情微微一愣,同样的诧异,“什么?”
果真花情也不知此人的情况,想来还得做个谜让自己猜下去。
笙露将手撑在圆桌之上,眼中闪闪烁烁,“那你还是得随我去长留山寻那百草园的主人。不为你这病,也得为了灵丹。”
花情又是愣了一回,不由点头应许了她。
而笙露微微吐了口气,鼓起勇气直视着这美的教人眩晕的面庞,才含着三分笑七分真挚,“我明日
再来寻你,夙白公子,这云锦仙女送你的灵绡纱已经搁在你的厢房内了,记得与人家道谢。我先走了哦。”
花情含笑,起身送笙露,当她转身走到门口时候,突然被拉住。
那人,就在她耳畔轻轻的说,“我很庆幸,当年初留下了你一条命。”
一笑,泯恩仇。
当花情回到厢房内,床上一片凌乱,他微微皱眉,准备唤人收拾床榻时候,突然间,一点亮晶晶的,夹在不起眼的角落,他缓缓起手,拨开了那床被子。
第六回十方念,一念之间
第二日清晨,笙露揉着眼,双眼经过昨日一哭,还如红桃一般。
她照着房中的水镜,快速的梳洗了一番。刚准备套上自己的花笼裙,被抱着凌布走进房间的小仙娥端儿瞧见。
端儿连忙扔下手中的凌布,从笙露的床头翻出套衣裳,唠唠叨叨,“都来了我云锦宫了,怎么还不换套漂亮的,这叫什么话。”
她一抖搂,笙露的手微滑,花笼裙被端儿拽走。笙露撇着嘴,接过她所谓的漂亮裙子。
花笼裙上胭脂晕染,斑红点点。虽有些旧色,但依旧带着淡淡的熏香。
端儿刚转身,便被笙露一把拉住。她穿着身亵衣,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
二十岁那年,正式进入辟谷期,再不用定要吃了饱饭才能活日子。这年岁仿佛就在二十岁那年定格了一般。
前几年的时候,都是拾掇了几件师尊的旧衣裳,套在外头,宽宽大大的,似个不倒翁娃娃,走几步路就晃几下。
为了种瓜方便,她只好将下摆扎起,露出了白嫩嫩的小腿肚子。
这一幕将将好被走出房间的师尊发现,然后他微微蹙眉……姑娘家长大了,的确该添置些能看的衣裳。
在这大荒榣山清修,原本
不在意这些的晏流,看着那瓜田里明晃晃的小腿肚子,总算是想通了。
然后他走过去,对笙露招了招手。
笙露喜欢宽大的衣服,因为可以将手揣的毫无影踪。
将将走几步,便一阵眩晕,那是她第一次眩晕,不倒翁少女摇了几摇,没支撑住,朝着师尊的方向栽了过去。
晏流的脑子自然不会想那般多,只是怔怔的望着徒弟领口的风光大好。
这孩子……果真是长大了……
傻乎乎的师尊与傻乎乎的徒弟,便自对望,终于,晏流说道,“露儿,该换件衣裳了。”
“师尊,这衣服挺好的啊。”还有师尊的味道,小笙露满心欢喜。
“女儿家得有女儿家的衣裳。”
晏流说完话,瞧她面色终于正常,才缓缓放开手,由她自己站好,返身向自己的小屋走去。
尚是总角丫头时期的笙露,见到的不是村妇便是道士;来到大荒更是人烟罕至,偶尔去趟九重天,看那繁花似锦的女神仙,才终于恍悟,女人如斯美丽。
晏流回到自己的小屋,执笔勾勒着自己徒儿修长的身板,一件藕荷色的广袖裙衫便在他的笔下,淡淡的描绘出来。
青莲出水,繁花摇曳。
笙露在一旁蹲着,看出了神。再添上最后一笔,晏流的手微微一点,一件轻纱质地的长裙便捞在了手上,递到了徒儿面前。
小露儿的脸红扑扑的,抓着花笼裙便自出神。这是师尊送给自己的裙子呢……这是师尊送自己的裙子呢……一句话在心里颠来倒去的说着,至最后终于傻乎乎的咧嘴笑出了声。
“穿上试试。”晏流在一旁说。
下意识的便将手移到衣襟出,向下一扯,恰似那春花灿烂,绚的晏流满眼金花。
于是便有一只手拦住了笙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