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渭闻言，当即止步，回过头来，见老者从衣内缓缓拿出一个方长锦盒，举手递将过来。
沈渭见盒身图案华美，应是不俗之物，便摇头道：“我来此间久矣，承蒙各位照顾，方才不过举手之劳，当不得如此重礼。”
“不要白不要。”史云大笑一声，也不顾沈渭推辞，伸手便将锦盒接了过来，打开一瞧，一颗红果静静躺在盒内，阳光照射之下，颜色艳丽，光华流转。更奇特的是，红果果皮间隐隐有人面浮现，眼鼻宛然，嘴巴似笑非笑，看着诡异万分。
“赤尤胆！”史云惊掉下巴般脱口而出，“都快成精了！李老汉你当真舍得！”
沈渭见史云惊诧模样，哪还不知此物珍贵，更加不愿收下，但他天生好奇，见那人脸时隐时现，太过怪诞，便忍不住问道：“史大哥，你说它快要成精了，这是何故？难道药石草木，都可以幻化成形么？”
史云刚要答话，却被李老汉推到一边，他给史云使了个眼色，史云嘿嘿傻笑几下，便不再做声了。
“沈公子有所不知。”李老汉开口道，“这东西名叫‘赤尤胆’，乃是九皋秘境中赤尤树的果子，确如史云所言，有了一定的灵性，但离真正的开悟化形还早之又早，最少也要千百年的苦修了。”
“九皋秘境……”沈渭皱起眉头。这名字实在耳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在何时听过。
李老汉见他低头思索，不禁问道：“哦？沈公子知道此地？”
又见他并不回答，便笑道：“这地方是宗里的禁地，鲜少有人能够进去，里面灵气充裕，远不是点苍坪能比，故而能滋养出许多仙草灵果。说来惭愧，这颗赤尤胆，也是别人送给小老儿的。”
史云挑眉道：“难不成是孤星斋的那个女娃？”
“放肆！”李老汉拾起一根补天枝，作势往史云头上敲去，“澹仙师有名有姓，如何能‘女娃女娃’的胡乱称呼！”
当听到“澹仙师”三字时，沈渭这才如梦方醒，心里恍然道：无怪“九皋秘境”耳熟得紧，原是从澹儿那里听过。
史云连蹦带跳地闪到一旁，笑道：“我说你一个种地的老头儿，还攀上仙家的高枝了呢。”
“唉。”李老汉叹气道：“我老伴还在世时，曾照顾过澹仙师一段时间，那时你还没来无涯宗。后来澹仙师长大了，始终惦记着这份恩情。有次老儿我干活不慎，从崖边掉了下去，摔断了腿，差点丧命，被澹仙师得知后，当即便把这赤尤胆送了过来。仙家之物，何其珍贵，老儿轻易不敢动之。也幸亏管事医术精湛，查验了我的伤势后，开了药，化了瘀，接了骨，两月过半，我便能下地走路了，这赤尤胆也未再用，便一直保存到今天。”
史云听完，涨红了脸，杵在原地，默默无语。
李老汉云淡风轻道：“不知者无罪，以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沈公子，我听他们说，你曾帮过澹仙师，自己也不慎负伤，这赤尤胆我留之无用，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还望你不要嫌弃小老儿的一片心意。”
“岂敢岂敢！”沈渭抱拳道：“晚辈只是机缘巧合之下，帮澹师姐化解了一点麻烦事，再者晚辈伤势早已好了，万万当不得如此大礼。”
李老汉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神色，他见沈渭执意不收，转而开口道：“我还听说半月后，沈公子就要代表宗门去参加离原试炼了，要知这试炼颇为凶险，每次都有仙师在里面受伤，公子把此物带在身上，可防万一。”
沈渭听到这里，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暗忖道：就算我今日不来此间出谋划策，李老伯多半也会找个由头，把这赤尤胆交托于我。到底是他的意思，抑或是澹儿的意思，却不得而知了。
“晚辈还有一事不明。”沈渭心念一动，指着盒中红果道：“老伯你说这果儿离开悟化形尚差千百年的苦修，我只知草木能汲取天地营养，破种生茎，开枝散叶，唯独这苦修一事，却不太明白。”
李老汉愣了一下，苦笑道：“我非仙家，说来不准，徒增笑耳，沈公子姑且听听便是。要知我等凡夫俗子想要步入仙道，免不了修炼奇经八脉，凝神守一，汇聚丹田之力，炼精化气，再加上点机缘巧合，或可成功。而草木者，虽无八脉之象，但有十二正经加身，同样可以吐纳天地灵气，以突破自身极限，开慧化形。只是人也好，草木也好，有先天慧根者却少之又少，故而人海茫茫，绿野万里，真正又有几个仙人，几株灵草呢？”
说罢，李老汉将锦盒阖上，塞到沈渭手上：“公子再不收，就是瞧不起老头我了，宝剑赠英雄，还望沈公子笑纳。”
沈渭情知推却不过，只好将锦盒收好，抱拳而谢。
不知怎地，一股异样感觉突然袭上他的心头，复杂莫名，如沸水般止不住翻涌。
沈渭浑身难受，当即便与二人告别，沿着坪中小路往农舍行去。
“奇经八脉，凝神守一，汇聚丹田之力，炼精化气……”
“草木者，虽无八脉之象，但有十二正经加身，同样可以吐纳天地灵气，以突破自身，开慧化形……”
“人也好，草木也好，先天便有慧根者少之又少，故而人海茫茫，绿野万里，真正又有几个仙人，几株灵草呢……”
一路上，沈渭每走一步，脑中便即跳出一字，颠来倒去全是李老汉的这三句话。
他思绪翻腾，胸口似有什么东西欲要跳脱出来。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他陷入了极度的焦躁之中，明明那个东西就在眼前，却看不清、追不上、抓不住，一步之遥却又海天相隔。
沈渭痛苦地蹲在地上，呼吸急促，汗透全身。
“……奇经八脉，凝神守一，汇聚丹田之力，炼精化气……”
“……草木者，虽无八脉之象，但有十二正经加身，同样可以吐纳天地灵气，以突破自身，开慧化形……”
“……人也好，草木也好，先天便有慧根者少之又少，故而人海茫茫，绿野万里，真正又有几个仙人，几株灵草呢……”
又过二刻，仍无所获，他哀嚎一声，双手撑在田埂两边，十个指头抠出长长的泥迹来。
蓦地，一道精光从他脑中闪过！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沈渭跳起身来，似癫非癫，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嘴角颤动，双眼圆睁，兴奋异常。
好在周围无人，不然定会以为这位俊朗少年定是吃错了某样东西，否则怎会在田间地头东奔西走，忽喜忽悲，大喊大叫。
若凑上前去，还可听到少年人断断续续的笑声——
“哈哈哈……原来如此……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