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渭奇道:“天阙诀,便是我练的这武功么?”
轩亭点头道:“不错,这‘天阙诀’乃是百年来武林不二功法。”当下便把这门功法的来历详细给他说了。
“三十年前,有一侠女为了躲避仇杀,逃进极西之地的荒岭中忍辱偷生,却在深山洞窟意外发现一位前辈高人遗蜕,得到一卷秘图和一部闻所未闻的功法,名叫‘阙天诀’。
“此诀可让修炼之人吸纳天地之气,感受日月之行,调动五行之力,能引水、穿金、御风、纵火、生林、陷地,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那侠女天资过人,短短七年,便修炼大成。出关那日天降血云,她骑上骏马,重回中原,从秦岭一路杀到洛水,无一人是其敌手。
“这一战明里暗里持续三年,凡她出没之地,昔日仇家全都望风而逃。她大仇得报后,便在秦岭山中定居下来,创立了当今武林第一门派——凌虚宫。
“她自称“凌虚宫主”,广收弟子,门下众人云集,风头一时无两。又因自己酷爱绘画,便以‘通眼者为五色。青如翠羽,黑如乌羽,赤如鸡冠,黄如蟹腹,白如豚膏,此五色为生气见’为引,在宫中设下青、黑、赤、黄、白五殿,又从心腹中选出五人执掌,分别传功木、水、火、土、风之法。”
沈渭听到此处,心头一动,问道:“轩先生,你能操控风势,莫不是凌虚宫白殿中人?”
轩亭略有深意地看了沈渭一眼,道:“你所料非虚,我确是白殿之人。”
他见沈渭若有所思,便接着道:“此女侠创立凌虚宫后,倒也过了几年安稳日子,却未想自己身怀重宝和秘籍之事不胫而走,那些个眼红的名门大宗勾结来魔教,暗地里又私通关外的几大势力,准备对凌虚宫发起围剿。
“女侠得到报讯后,深知凌虚宫弟子虽多,但得自己亲传的高手却只有五大殿主等寥寥十数人。倘若此战不敌,便有门派倾覆之虞。
“形势危急之下,她苦思数月,白发呕血,终是悟出蹊径,将那‘阙天诀’删改为‘天阙诀’,让五大殿主各召十位得力门人,在宫中秘密修炼。
“这两门武功看似一字之差,实则天壤之别。‘天阙诀’乃是为了应敌而创的速成之法,原本需要一二十年苦修才能练成的‘阙天诀’,化繁就简后,区区三月半载便可习得小成。”
沈渭忍不住问道:“既然如此容易,怎么不让大家都来修炼?”
轩亭摇头道:“俗话说‘有其利必有其害’,凌虚宫主何许人也,倘若‘天阙诀’真有这般完美,她又怎会不让。”
沈渭奇道:“那是为何?”
轩亭道:“这‘天阙诀’一经问世,便带着一个极大的弊病。修炼者的真气无法自我生成,如那无根之木、无水之萍,需要依靠传功的殿主引渡真气,才能冲破瓶颈、运劲施为。可殿主真气毕竟有限,故而无法放开给所有弟子修炼。”
沈渭道:“便如我这样么?”
轩亭续道:“不错,我传你的‘足三阳经功法’便是‘天阙诀’十二经脉四个分支中的一支,因是我的真气灌注你身,所以你气海中流转的便是‘天阙风道’,因而能感知风、水的流转,在各种波动中达到自然之平衡。”
沈渭眉头一舒,豁然开朗,又问道:“后来呢,他们打赢没有?”
“赢是赢了,不过也是惨胜。”轩亭怅然道:“对方高手实在太多,不但那选出的五十人全都战死,宫主也身负重伤,纵使服遍各种仙丹圣药,也只延续了几年寿命,不久便在宫中仙逝。”
轩亭说到此处,想起死在孟家庄的情人,不禁喉头一哽,无语沉默。
沈渭见他面露忧色,开口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想那宫主艰难一生,定会魂归西方极乐。”
轩亭心里好笑,暗道这小子根本不知自己伤怀所为何事,便将手中残羹放在一边,问道:“你可知我为何要传你‘天阙诀’?”
沈渭愣道:“不是为了打那大恶人么?”
轩亭笑道:“也不尽然,你我缘分一场,如今白殿门人凋敝殆尽,我传你功法,一是为了自己私心,想要有人传承我之衣钵;二是我年过不惑,膝下却无子女,你平日里机灵勤劳,深得我心,我早已视你如己出。”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自己不禁先信了几分。沈渭听入耳中,更是感动,当即跪在地上,恭声道:“娘生下我不久,爹爹便得病死了,有道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先生待我的好,我时刻铭记五内。”说完咚咚三声,磕起头来。
轩亭莞尔道:“好极好极,待我功力恢复,除掉那大恶人,我便带你回凌虚宫,让殿主亲传你‘阙天诀’,如此你再不会有真气不足之虑。”
他心中盘算已定,等伤势养好,便启程寻那桃源之地,这一路上凶险甚多,将沈渭留在身边尚有大用。自己双眼已废,多一个能随意驱使的“儿子”,也不是甚么坏事。
沈渭虽不知轩亭所想,但一听要去凌虚宫,忙摆手道:“恐要辜负先生美意,那凌虚宫我还是不去的好。等救回孟祯,我……我便要回南湖了,和娘一起,打渔种田,哪怕终生不用真气,不练武功,也觉自在满足。”
轩亭听罢,心里冷哼一声,再不多言,起身向崖洞中走去。
。
沈渭将炉里鱼汤喝尽,抓起一把细沙熄了灶火,望着宽广海水,陷入了一场同样宽广的思绪中。
良久,他被头顶烈日拉回现实中。沈渭眉头一皱,干脆脱掉衣衫,裸身奔进海水里,方才被晒得生疼的肌肤,刹时被无边清凉包裹。沈渭心满意足,在浪潮里伸展筋骨,运起功来。
这“天阙风道”虽说不能恣意妄用,但体内真气日积月累,还是能勉强生出半分“利息”来,倘若激发得当,偶尔催动一时半刻,也无关痛痒。
他时而一个猛子扎进水下,身随海流浮沉,感受海底万般景象。时而脚踏翻腾巨浪,与群鸥一起追逐那朵朵银花。
沈渭还觉不够过瘾,便游回岸边穿好衣衫,手抓岩石,往那高崖攀去。
他手足并用,身姿似那灵猴飞鸟,在峭壁上荡来挪去,直让人眼花缭乱。
待上到崖顶,视野豁然开朗。沈渭感慨于天地之广,不禁生出万物皆如蝼蚁的渺小之感。
海风扑面,吹得沈渭一个激灵。他阖上双眼,潜运神意,“天阙风道”瞬时流转百骸。便见他双脚渐渐脱离地面,整个人如那不倒泥翁,在风中来回晃动,却又稳如泰山。
修炼无昼夜,待他收功落地,睁开眼来,天穹早已墨染。远处渔村灯火点点,在海风中飘忽不定,时隐时现。
沈渭敛起神意,准备返回洞中休憩,转身间忽见崖下两点黑影,正沿着海岸朝这边而来。
此地极为偏僻,鲜少来人,沈渭好奇心起,不由附身望去。见前面那黑点忽蹿忽跑,似是某种动物。后面那黑影长发飘飘,或走或奔,紧随那黑点之后。
沈渭凝视片刻,不禁咦了一声道:“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