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看,这个男人已经存在了十万年,每一百年,他便从石像状态苏醒七天,记录百年来的社会变迁。
他又醒了,正站在桥边为嫁娶队伍让路。
“文言,把素材记录在民俗婚丧篇。”一只机械小虫便从他宽大的袖袍中飞上天,把看到的一切影像都刻录下来。
右后那个轿夫脚下打滑,花轿瞬间失衡。男人赶忙上前用肩轻轻一顶,才没让轿子翻落河中。新娘嘤咛一声从轿中跌出,踉跄到他面前,撩起半面盖头,羞红脸说:“谢谢。”
目光相接,温热的吐息瞬间笼罩了男人,这是十万多年中,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
“糟糕,终究遇见你了……”他没回不客气,反而没头脑的轻叹一句。
七天已过,他却没有化成石,而是置了一间两进的院子,做了她的邻居。某种意义上,他是这个世界的「神」,世间万物唾手可得,他却只痴痴的等。一等就是十二年,他便在门口痴痴看了她4520天。
十二年后,又是三年。她终于搬进了隔壁院子,身份从寡妇变回了夫人。
她为他怀上孩子的时候,已经三十八岁。他想放弃孩子,始终听话的她,这次却如何都不依。
岁月从不败美人,最是人间留不住。
孩子生日,也是她的忌日。他双眼布满血丝,红得要滴出血来,终于他闭上眼,再睁开时喉咙间哽咽挤出一句话:“文言,把素材记录在民俗婚丧篇。”
他为她办了后事,整理遗物时,看到当年那个红盖头,上面有一行娟秀的字。
墨痕经过了十多年,他眯眼看了半天,终于认了出来:「糟糕,终究遇见你了」。
送走她后,文言的存储器中,除了历史、经济、民俗、科技等等许多分门别类的篇章外,却多了一个单独档案,文件名《阑》,那是她的名字。
她,一字一人一篇章。他,再化成一尊石像。
纵使他是创世者,但也想不到现世又有人来,几与他神力比肩。
虽然他是记录者,却没成想仅剩的血脉传承,将世界搅乱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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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世者遗世独立的孩子,继承了他的部分元气,创建了一座巨大帝国,史称平明皇朝,皇都名曰武英城。
近三百年,弹指瞬息间。平明皇朝又分裂成五个国家,湮灭在历史长河中。
其中两个国家,一名中壁,一名流霞。一座岷山分割了两国,山中硝烟弥漫,火光冲天。
冲锋陷阵的呐喊声、刀棒相击的金鸣声与不绝于耳的惨叫悲鸣交织在一起。整个山谷中遍野都是厮杀的士卒,大抵是两、三个持刀军士,围攻一名手挥棒、锤等重器的灰皮肤高大战士。
高大战士身高约两米,仅在胸腹肩腿处以皮甲遮护,结实的肌肉高高隆起裸露在外,皮肤却是深浅不一的灰色,大多长发披肩,一对三角形的耳朵竖立头顶两侧。
持刀军士们俱是普通人的样貌身材,他们的领袖是一个骑着战马,戴着面具的男人。
面具男复姓千山,单字一个岱,乃是中壁王朝一人之下的潜帅。
此刻,灰皮肤的高大战士们已经逐渐占据上风,朝着手无寸铁的千山岱形成包围。
千山岱心知自己行踪已被泄露,往常小打小闹的边境袭扰,才演变成一场大战。
他毫不犹豫拨转马头,向远方狂奔,也毫不在意为他殿后的己方军士,惨叫声在身后此起彼伏。
他策马狂奔时,回首看向追击的敌军首领,满眼失望。
麻烦,实在是太麻烦了!敌军难得如此集聚,自己足足布置两天,又以自身为饵,方形成如此规模的埋伏圈。
如今上钩的却只是一个百夫长,原本盘算至少要吃掉一个千户,才能将这场战事撕开口子,一锤定音。
要知道战庭还有要事处理,最关键是自己承诺了公主一起赏花。如此鏖战,等胜利班师时,恐怕武英城墙上的紫藤花都要凋谢了。
拖,尽量拖得多一些敌人进入埋伏!
于是千山岱跑跑停停,眼看追赶之敌逐渐合流越聚越多。
“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算了,谁让我打小就心软……”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笑容。
是时候了,千山岱勒住战马,面朝敌军,高举起一只手臂。
埋伏在漫山遍野的中壁军士们瞬间紧张起来,纷纷将长弓拉满,只等一个信号,毕其功于一役。
刹那间,天地风云变色,战场上空泛起绿色的光芒。千山岱高举的手并没有单独放下,而是被高空中的绿色光芒射中,整个人从战马上栽倒在地……
千山岱深得中壁国君文君赏识,直统皇室禁军骁龙骑,号令中壁王朝十二道天下军马。因千山岱常以面具覆脸暗中行事,被文君敕封潜帅,更将独女下嫁于他,一时间皇恩无两,荣耀至极。
但他此刻,竟然就这么大喇喇的昏躺在了杀机四伏的战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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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天空异变的同时,西藏高原已是深夜。阿里地区的漫天星空被一道道绿色光芒映得像是北地极光。
远隔3800公里的陕北大地居民楼里,一位两鬓斑白的母亲从噩梦中惊醒,她不知道自己为何泪流满面,只是反复呢喃:“儿啊,儿啊……”。
时间倒退十二小时,那是吴岩骑行西藏的普通午后。他路过垭口打算垒个玛尼堆(藏区的石堆)为父母祈福。有一块石头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石头上的纹理,有几分像电路板线条。吴岩看了看自行车上沉甸甸的行李,略加思考,把那块石头装进了包里。
天色渐暗,吴岩一个像样的营地都没找到,只好寻个桥洞扎起帐篷睡下。夜渐深,他猛地睁开眼睛,耐着寒冷爬出睡袋,把帐篷扒拉开一条缝向外观察,四周一片寂静。
吴岩松了一口气,准备继续睡。突然一声凄厉狼嚎划破夜空。陆陆续续的幽幽绿光,从远方泛进他的双眼。
狼!
吴岩困意全无,赶忙拉上帐篷,从背包里翻出菜刀,屏气凝神严阵以待,默默祈祷狼群远去。
咚、咚、咚!怕啥来啥,狼群撞击帐篷,如同死神扣门,撞击声随着心脏一起剧烈起伏,片刻就有一颗狼头呲牙流涎钻进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