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车帘,露出那张下颚分明的脸,宋砚不冷不热地说道:“上来。”
江长夏提裙,走了上去,微微行礼,坐在了马车的最角落,不动声色,听闻低沉的一声马鸣,马车缓缓向前驶去。
Mild:【系统检测到宿主不安的情绪,是否需要提供帮助?】
江长夏在“是”的选项上停顿了三秒,选择成功。
Mild:【正在为您检测宋砚的怒气值。】
Mild:【宋砚的怒气值:0。请宿主放心,您目前没有被杀害的风险。基于宿主太过担忧,系统将为您开启生命危急预报^v^。】
江长夏扶额,回过神来,便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淡然的眸子,像是偷看,被抓到了的心虚,她忙瞥开了目光,仿若没发生过那般自然,正襟顿了顿身子,朱唇微张,“王爷”二字,与一声清冷的男声相撞。
宋砚挑了挑眉,淡淡道:“你看我作甚?”
当下还是不要将他惹怒为好,江长夏攥紧裙摆,“这北疆之路千里迢迢,还请将军一路多担待。”
早在她回过神的三秒前,宋砚便盯着江长夏凝望了好一会,女孩脸颊泛黄,她的母亲却是因肤如凝脂名扬京城里外的,许是那日落井之后,元气大伤,眉骨生得和她母亲那般,很是好看。片刻过后,见她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目光,呼吸却是十分平稳,莫非是睡着了?
书中见闻他也看了不少,但睁着眼睛睡觉还是头一回见。
恍惚间静止已久的人儿动了动,宋砚抬眸,入眼的便是那双惊慌失措的杏目,咕噜地转了一圈,圆圆的,透露着琥珀色的光,跳出眸间。
“安分些别像昨日那般就行。”宋砚长发随意搭落在肩头,拂过那分明的脸庞,衬得衣襟之上那露出脖颈白皙。
江长夏莫名心虚,生怕宋砚发现这具身体早已换了芯子,缩了缩身子,温和道:“昨日是长夏不知礼数,给将军府丢丢脸了。往后定然不会再做出这般有辱将军脸面的事情。”
宋砚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完全不在意,淡淡地说道:“无妨,有气便出就是。将军府不差这点名声。”
江长夏微张瞳孔,不禁感到讶异,但还是点了点头。宋砚仿若与昨日判若两人。
“将军,”江长夏犹豫着唤了一声,见宋砚皱起眉尖,不耐地回应道:“何事?”
她本想问为何昨日下马车后不唤醒她,待到夜深又回过身来寻她,况且将军府停放马车的位置应是最右侧的马厩附近,可她的婚房却在氐府的最左侧,可是转念一想,宋砚性格阴晴不定,拿她打发时间,看她出囧笑话,也未尝不可。
今日她还未睡熟就被唤醒,不习惯有人为她穿衣,便拾起屏风上的狐裘匆匆罩上,让侍女来为她洗梳梳状,江长夏伸出手拢了拢狐裘,恹恹说道:“这狐裘,待长夏洗净了再还给将军。”
宋砚淡淡地“嗯。”了一声,没了后文。
马车约莫行驶了两个时辰,江长夏望着系统里浮现的地图,依旧没有出兆京,依照这个速度抵达疆北恐怕是仲夏了,这意味着她要和宋砚单独相处两个月,而方才说的洗净了狐裘再还给宋砚,这路上哪来的水给她洗?
宋砚身形八尺有余,人高马大,这狐裘盖在江长夏身上,如同柔软的棉被般将她裹得密不漏风。春寒还未完全褪去,哪怕是洗了也干不了。
江长夏寻思着何时才能兑现自己说的话,奈何昨日一宿未眠,思索着便沉睡入了梦乡,却又不敢睡得太死,查询了下一个落脚点应是清风镇,约莫还需一个半时辰,应是吩咐Mild:“定个闹钟,一个时辰后再喊醒我。”
Mild:【好的^V^。】
马车里燃着一盏香炉,凛然的雪松气息充盈着狭小的空间,江长夏渐渐睡了过去,眼睫轻微翁动,呼吸平息安稳。
车夫开得很稳。一路上江长夏都没感觉到颠簸,许是习惯了蜷缩在角落睡觉,哪怕施展不开手脚,又或这具身子虚得很,操劳片刻便神思疲劳,这一觉她睡得十分安稳。
江长夏朦胧间听到有人在唤她,眼睫半垂见模糊人影,倏然消失不见,似做梦般若隐若现,直到脑海中响起机械铃声,眼前的一切才变得清晰起来,宋砚放大的脸骤然出现在眼前,让她下意识地往后磕去,双眼紧闭,“嘭”后脑勺砸到车壁上,一阵吃疼。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只见宋砚一脸嫌弃的模样望着自己,仿若那张清晰的脸是幻觉罢了。江长夏揉了揉磕到的地方,头晕乏力,微张着唇问道:“将军,你靠那么近作甚?”
无论现在宋砚想对她做什么,她都手无缚鸡之力。
“你睡觉会梦呓。”宋砚答非所问。
江长夏一脸疑惑,缓缓地探出个:“?”
说梦话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莫非是自己梦呓说了什么现代词,让宋砚起疑心了?
江长夏手臂不自觉地绷紧,睡着歪倒的身子坐正,墨色的发丝贴着脸颊,稍显凌乱,在脑海里试图搜寻着睡着时说的梦话,她蹙了蹙眉,一片空白,紧张地问道:“将军,长夏说了些什么?”
宋砚正色,好似真的在思考刚刚她梦呓说了什么,说道:“没听懂。”
下一秒,就见江长夏一脸惊慌地望着自己,莫名其妙,她语速稍稍放快问道:“将军,能否模仿一下长夏说得是哪几个字呢?”
宋砚眼前浮现出她的睡颜,十分乖巧地偏头枕在软垫上,只响起一声微弱的梦呓,太轻,听不清,可又断断续续地说着,好似狸奴乖巧温顺。
他并非是薄情寡义之人,皇上钦点的婚约天降般砸在了自己身上,而母亲生前曾交待过他,要好好待自己的妻子,却没有告诉他,怎样才能算“好好待”,是先皇对她那般吗?还是表面相敬如宾,背后却是尔虞我诈。
不知是鬼迷了心窍,还是好奇心的驱使,宋砚不自觉地朝她的方向倾斜着身子,想要听清江长夏在说些什么。
却只听见她温软嘟囔,几个单音节重复了好些遍。
江长夏竟然要自己模仿她梦呓时的嘟囔,宋砚脸上浮现一团黑线,那双毫无温度的眸子垂眸看了她一眼,冷冷地说道:“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