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过半，车队浩浩汤汤回了城。每个人脸上都是沉重和疲惫。
北堂隐没有骑马，他又与褚锦玥坐了一辆车。
他的怒气已经去了，起码在这狭小空间内对褚锦玥表现的神态不是愤怒，而是疑惑和失望。
“你没有什么要对朕说的吗？”
褚锦玥无精打采，“臣妾该说的都已经说了。陛下想问什么可以直接问。”
北堂隐本也没指望她那能说出自己想问的那个答案，直言道：“你为何一定要去大理寺？真的是怕朕与太后被人诟病吗？”
褚锦玥半眯着眼，她有些累，不光身体累，心里也累。闷闷不乐地说：“陛下该关心厉嫔失了的孩子，而不是臣妾为何想去大理寺。缘由方才已经告诉陛下了。确实是怕陛下与母后被人诟病。”
褚锦玥叹口气，“母后身体不好，臣妾真的不想再让她操心。而且陛下，清者自清无论在哪臣妾也问心无愧。所以去大理寺是最好的选择。”
北堂隐眉头一皱，眼光顿时暗淡了，他觉得褚锦玥遇见这种事情应该是委屈的，应该与他哭诉以求安慰。
可她什么都没有，甚至没掉一滴眼泪。
北堂隐看褚锦玥这副淡定自若的样子，就知道她与厉嫔滑胎之事无关。
可是，恰恰因为这样，才让北堂隐觉得褚锦玥依旧在雾里，怎么也抓不住。她好像不需要他，尤其是遇见困难时。
北堂隐苦笑一声，凝神注视着褚锦玥，缓缓说：“大理寺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那是提审犯人的地方。可不会像在宫里一般，干干净净暖暖和和的。”
褚锦玥说：“若真去了，难道臣妾还真得在那住几天吗？他们审案子不是很快吗。”
“你若真去了，他们恐怕要吓破胆。且不说你，厉嫔今天的样子你也看见了，明摆着是吓疯了一直在胡言乱语。即使她确实闻见了药味，又怎能保证那就是栖梧宫中人。这事一定有隐情。”
北堂隐拉过褚锦玥的手，将自己的体温传给了她，沉默许久才说：“玥儿，你相信朕，朕答应过你会保护你，你不必这样坚强。”
褚锦玥心中一震，眼珠轻颤，鼻头一酸泪水涌了出来。
北堂隐竟然要她不必坚强。他顶着这张脸，说会保护她，说让她相信。那一瞬间她真的想选一条好走的路，一路被人捧在手心细细呵护。
可是褚锦玥颤声说：“若要保护一个人，那便该让他直面风雨。过度保护不是保护。”
北堂隐一惊，他心神不定，极速思考着褚锦玥话中深意。
世间女子在家从父，出家从夫，今虽有女子为商为官，但依旧是极少数。即使是皇后，能依仗的也该是皇帝。她难道想独当一面？
北堂隐颤声说：“可你现在还能依仗什么？”
褚锦玥说：“臣妾可以依仗陛下，但我们是夫妻，夫妻一体，一方不能一味索取，臣妾还可以靠自己。”
“你……”北堂隐呆坐在那。褚锦玥已经没有家族依仗。她口上说着要靠着自己，可实际上从没这样做过，无论是朝会还是现在，她都是把自己豁出去，以命相搏。
北堂隐真的怕，怕他有一天没拉住褚锦玥，她就飘走了。
北堂隐战栗起来，“你每句话都说得这么有道理，道理讲多了难免显得冠冕堂皇。若朕真的放手让你去，你又能活到几时？”
褚锦玥倏尔笑了，但是苦笑，或者是一个假笑，表示安慰的那种，“那就等什么时候臣妾真的性命不保了，陛下再来救臣妾吧。”
北堂隐说：“朕就该把你关起来。”
褚锦玥负手，“臣妾这回去了不就是被关起来了吗，陛下已经下旨了，‘无令不得出’。”
北堂隐抓住褚锦玥甩下来的手臂，贴向自己的心口处，假意凶狠地说：“永远关起来。”
褚锦玥刚要反驳，周开就在外面喊，“陛下，东盈门到了。”
北堂隐叹口气，冲外面翻了个白眼，厉声说：“到了就到了，直接进去，还通禀什么！”
周开吓吓唧唧，颤抖地说：“陛下，这，直接进不去啊，要不您亲自看一眼？”
北堂隐和褚锦玥下了马车，城门口黑压压地站满了人。
一些在朝堂上能说得上话的官员，譬如尚书董壹州、宗正寺刘彦、兵部栗城扬、大理寺的肖顺季等。
而城门另一边钟筠茹领着一些女官们也站在那等着。
北堂隐陡然生疑：这阵仗，看来前朝和太后已经知道出了事，虽说封了马场，但他也知道消息封不住，只是没想到传这么快，让这帮人大半夜的就来这里堵截他们。
董壹州与钟筠茹各自上前，行礼后说：“陛下、娘娘，请移步。”
北堂隐没说话，斜眼瞪了他们一眼，心想自己这就是要被架去致和殿了，他们恐怕要借此向褚锦玥发难，但这些大臣不知前因后果，又免不了一番口舌之争。褚锦玥应该是随钟筠茹去长乐宫。只要太后在，她应该会安全一些。
褚锦玥向各位大人点头行礼后，转身对钟筠茹说：“尚宫大人怎么也来了？”
钟筠茹面色发白，是被冻的，说话声音也有些抖，“娘娘，太后已在栖梧宫中，请您与万贵妃同去。”
“万贵妃？”褚锦玥疑惑问道，然后转头瞧了瞧万惠心。万惠心下了马车正在往她们这边走，冷风吹得她不禁裹紧了衣服。
钟筠茹并没有等万惠心过来，而是对北堂隐说：“陛下，下官奉太后娘娘令在此等候，请皇后娘娘与万贵妃同去栖梧宫。太后娘娘还说，请陛下莫要担心，以国事为重。诸位大人也在此等候许久，陛下可先完要事。”
北堂隐脸色一变，神情更加严肃，对钟筠茹说：“要她二人同去栖梧宫？母后不在长乐宫吗，难道？”难道太后竟然还未休息，等不及明日便来兴师问罪，万惠心，她又在这事里做了什么。
未及深想，便听见钟筠茹回答：“是，太后娘娘已在栖梧宫了。”
北堂隐愕然，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现在根本不想应付这些大臣，只想知道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牵扯了多少人。说：“朕同去。”
却被栗城扬拦了下来，说：“陛下，臣等有要事启奏。”
北堂隐不耐烦道：“朕知道，朕看见了，你们大半夜就站在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