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锦玥推开柳慈,跌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
眼中的伤痛、不解、震惊、质疑全都暴露无遗,她颤抖地开口,“夫人在说什么?”
柳慈双拳紧握,眉目低垂,好像一瞬间老了十几岁,
哑声说:“娘娘的母亲是臣妇的师姐,臣妇少时得她照顾才活了下来。后来嫁给了当时还是工部侍郎的郭昌义,婆母很喜欢儿子,臣妇一胎是个女儿,她不高兴,让我急急忙忙地怀了二胎,还纳了妾。臣妇处境实在艰难。”
柳慈叹了口气继续说:“可是别人不知道,臣妇二胎还是个女儿。”
褚锦玥扶着椅子茫然道:“所以呢?夫人的女儿去哪了?”
柳慈咬着牙,咽下苦水,“臣妇怕婆母知道要休妻,可瀛国哪里有休妻,只有杀妻!所以臣妇无奈去找了子衿师姐,求她救救我,求她将她的孩子换给我。阴差阳错。臣妇的女儿代师姐的儿子被诛杀了!”
褚锦玥心如刀绞,那是肉体的痛在冲击着她的精神,痛得喘不过气,她捂着自己的胸口,悲愤道:“夫人就算想救自己的儿子,也不必用这种事情哄骗本宫!”
柳慈再次跪了下来,哭道:“臣妇说得句句属实,娘娘不信可以去验亲!娘娘的妹妹褚妍才是臣妇的亲生女儿,娘娘,我们已经失去了至亲,不能再失去金城了!”
褚锦玥苦笑一声,“夫人的女儿走了,您不会恨褚家,不会恨褚胜霖吗?”
柳慈跌坐在地,双目涣散,哑声说:“恨吗?可是娘娘不知道,臣妇与子衿师姐十分要好,不然她也不会同意将她的儿子换给我。若没有她、没有褚大人,臣妇根本活不到今日,哪里能有脸去恨!臣妇抚养金城十几年,不是亲生胜似亲生。臣妇还能怎么办呢。”
褚锦玥早已泪流满面,难以置信地扯着嘴角。
她原以为褚氏已无亲族,那些人于她来说不过是任务中的角色,她对他们并没有什么感情。
可不知是不是以这个身份生活久了,竟然开始感同身受了。
她是谁,是何身份,真的能分得清楚吗。
她仿佛听见小褚妍举着拨浪鼓叫她“姐姐,姐姐”。可记忆中的褚妍实在太过乖巧,性格一点都不像她。
褚锦玥撑起身体,泪眼望着柳慈。
柳慈不过也是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可她终究还是个母亲。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丢了性命呢。
褚锦玥想上前将她扶起来,可她连撑着身体都很艰难,握着桌沿的手掌已经发白。
目中破碎的星光落下,她轻飘飘地说:“夫人请回吧,本宫当夫人从未说过这番话。叫二公子不用绝食了,本宫收了夫人的点心,不会叫夫人白送一场。”
柳慈走后褚锦玥把自己关在寝殿大哭了一场。她越来越难过,她忽然很想回家。
记忆中母亲的脸庞已经模糊,但是就算连她现在的母亲——杨子衿的样子她也想不起来。
不知是原主的记忆在一点一点吞噬她,还是她已经和原主融合,
她越来越分不清哪些行为是出于真心,哪些是假装。
现如今亲人已逝,他们都成为了背景。若郭金城果真是她的亲弟弟,无论她出于何种缘故都不能坐视不管。
厉江娥的身子马上就要瞒不住了,即使她的孩子已经“名正言顺”,她也一直缄口不言。
褚锦玥所知道的孩子的月份比万惠心以为的要多两个月,时间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多。
褚锦玥整理好情绪,叫画梦准备了一些小菜,她要去找北堂隐“诉苦”。
傍晚残阳斜照,人影被拉得很长,宫墙上的鸟儿也相伴归巢。
路上花朝告诉褚锦玥,万惠心果然去找人教训了赵珂珂和厉江娥。
赵珂珂的脸被打得红肿出血,恐怖没有个把月恢复不了。
而厉江娥称病,愣是拦着没让那些姑姑们进倾云宫的门。
褚锦玥缓缓迈着步子,凉风带走了她脸上的热气,也平静了她的心绪,
“可怜那个小才人了,等事情过了本宫亲自去给她送点好吃的。不过这厉江娥现在怎么硬气了,这不得把我们万贵妃气够呛。”
转眼到了致和殿,北堂隐见褚锦玥来了竟然震惊住了,原本就是墨色的眸子现在颜色愈深,搁在那张精明俊美的脸上有些格格不入。
褚锦玥不禁发笑,俏皮地说:“干什么呢,陛下看自己的皇后看呆了。”
北堂隐回过神,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又听她称自己为他的皇后,心里乐开了花。
连忙放下手中的朱笔,起身绕过书案冲褚锦玥走过去。
目光扫到了花朝提着的食盒,然后拉着褚锦玥的手坐了下来,笑着问道:“你怎么来了?”
褚锦玥说:“我怎么不能来?臣妾有好久没见陛下了吧。”
北堂隐挑了挑眉,看着她的眼神耐人寻味,他点点头像是明白了什么,不紧不慢地说:“朕早晨不是才从你宫里出来。”
褚锦玥叹了口气,明显是故意的,委屈道:“早晨吗,臣妾还以为过了三秋呢。”
北堂隐闻言笑了,喜到眼底,目光柔和又温暖,完全没有之前的凌厉神色,
“皇后不过见了一个柳夫人便觉得度日如年,朕可是每天都要见比柳夫人难缠千万倍的人呢。”
褚锦玥立马抽出了自己的手,气呼呼地像是被投喂了烂菜的兔子,她明明是来诉苦的,怎么反而被北堂隐先入为主了。
“你果然是故意的!我就说怎么忽然要让一个夫人进宫,他们家那山芋你嫌烫手,还丢给我!”
北堂隐大笑出声,将褚锦玥抱到自己腿上,顺着毛说:“什么山芋不山芋,她家公子可比山芋棘手多了。但是朕相信以皇后的聪明才智一定能将此事处理好!”
他握回褚锦玥的手,十分真诚地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褚锦玥眯起眼睛露出鄙夷的目光,这人明明是先将她推出去挡山芋,事后还摆出这一副真心诚意的样子。
她皱起眉头,反问道:“臣妾哪有什么能力?”
北堂隐睫毛低垂,仿佛把世间万物都抵挡在外,眼中只容得下这一抹月色。
他把褚锦玥拉进了,目色贪婪,附耳呼吸,声音轻颤:“朕就是你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