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方友文把鱼丸米线嗦得差不多了,其他同学或是交换信息或是吐槽排雷的闲聊也告一段落,吴颖掏出那瓶在首映礼上开了封的香槟酒。
“好好好,来满上!”刘霖鼓掌。
“呜呼——”
“不醉不归!”
“老方不说点祝酒词?”
“得了吧,咱这啥关系,用不着走形式。”
“没错,别让我装了,特么在外面装一个多月了,累死!”方友文骂骂咧咧地举起高脚杯。
娱习一班众人哈哈大笑。
“还是那句老话,想说的都在酒里,干杯!”
“干杯!”
“干了干了。”
细长的玻璃杯接连撞出悦耳的清脆响声,秦绝瞄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懒洋洋道:
“都别喝太快啊,留几口酒,我来叭叭两句。”
她说得随意,但大家不约而同地敛了动静,纷纷投来认真的视线。
“班长请!我们洗耳恭听。”唯一一个知情者罗含章反应极快,笑嘻嘻地接话。
秦绝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旋即清清嗓子,正色道:
“八月一日,《娱乐实习生》第七轮录制,步入决赛的十五名实习生分为红蓝两组,火与冰之战由此开幕。”
不经意间放慢的语速让这句话听着有股电影慢镜头的效果,秦绝娓娓道来,方友文等人随之露出追忆神情。
“如今,红组协力打造的裸眼3d特效大片《鳞人》全球公映,为诸位同窗数月前流血、流泪、流汗的时光画上圆满的句点。”
恳切动情的结语过后,秦绝话锋一转,“劲敌成绩斐然,作为对手,我们蓝组再不拿出点什么可就说不过去了。”
“所以现在,我秦绝,谨以蓝组组长的身份向在座的同学们分享一些其他的好消息——”
她唇角含笑,眼里涌动着狡黠的辉光,只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就牢牢牵动众人心神,使得空气也为之热烈。
“是、是什么?”曲楠呼吸急促。
虽说红蓝两组的事他们这些提前毕业的实习生并未参与其中,但他们哪可能是真正的局外人?
同一个班级的学子,一轮又一轮的并肩时光,此时眼看着秦绝要宣布什么重大消息,曲楠和方友文等人甚至比蓝组的成员反应还要激烈,脸上皆是万分期待。
“乔远苏出列。”
气氛如战后表彰会,秦绝面色一肃,开始点名。
周遭传来兴奋的吸气声,道具师乔远苏一怔,他猜到蓝组的作品《frozen》获得了某些荣誉,却没料到自己竟然榜上有名。
何为幕后?是每一块砖,每一片瓦,是基石,是砥柱,是默默贡献,鲜少露面台前。
乔远苏手里还攥着酒杯的细长杯脚,他放下还没喝完的香槟,有些忐忑地从同学们自发让开的一条小路中走出,来到秦绝面前。
众目睽睽之下,秦绝手一翻,方才还空荡荡的掌心突地出现一张信封。
乔远苏:“…”
怎么还有这种小花活,搞得他更紧张了!
咳嗽一声,乔远苏接过信封,在秦绝的目光示意下拆开。
信纸展开的瞬间,他的表情顿时凝固,其他人眼巴巴的目光也立刻从秦绝脸上转移到了他的脸上。
“到底写了啥,快说啊!”聂星梁急得仿佛要把浑身上下挠一遍。
“第…三十三届金兰奖…音乐剧类…最佳舞美设计…提名?!”
乔远苏声音艰涩地念出这行字。
一秒的寂静。
随后轰趴馆里哗然。
“我草!!牛啤!!!”
“老乔快准备获奖感——”
“古文松、丛宁安出列。”秦绝的话利落地切开狂欢氛围,尚在旁边呆愣的乔远苏被她无情地往后推了推。
乔远苏:???
“什么情况,发完东西就翻脸?”他把自己说乐了。
“带着你的提名一边凉快去,这儿还忙着呢。”秦绝故作嫌弃地摆摆手,重复道,“古文松、丛宁安,出列!”
“去去,轮到我俩了,不要挡路。”
丛宁安按着乔远苏的肩膀,古文松拽着乔远苏的胳膊,两个人像搬商场等身立牌似的又把乔远苏往边上挪了挪。
曲楠和方友文等一干围观群众齐齐笑喷。
这回氛围不再像开奖倒计时一样吊人胃口,古文松打开信封,丛宁安取出信纸。
“第三十三届金兰奖,音乐剧类。”
“最佳表演奖…提名。”
丛宁安和古文松一人一句念完,神情尽是感慨。
最佳表演奖,其实指的是戏剧的整体演出效果,从编排到表演再到服化道缺一不可。真要论功行赏,这是属于集体的荣誉,秦绝单独叫他们二人上前,实际上是一份贴心之举,不论是古文松还是丛宁安心里都暖融融的。
然后下一秒,秦绝的无情铁手再次袭来,把信封和信纸收了回去。
古文松和丛宁安:?
秦绝:“念完回队,稍后还得给清曲剧团看呢,开心一下得了,别以为你俩能把信封据为己有啊。”
古文松和丛宁安:“…”
白感动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围观群众们笑得很崩溃。
不愧是班长,顶级节目效果!
古丛两人“好气”又好笑地退到了一边,方才还被迫害的乔远苏摇头晃脑:
“哎怎么会有人拿不着信封呢,你说奇怪不奇怪。”
你看看,心里一下子就平衡了。
大家都是被班长嫌弃的人,但是有的人更惨。
古文松和丛宁安对视一眼。
古文松:“用完了。”
丛宁安:“可以扔了。”
然后一合力,又把乔远苏搬出了半米。
乔远苏:“…你俩!”
“受不了你们服化道组了哈哈哈哈哈哈…”苏酥靠着林柔笑得不行。
秦绝笑看这三位幕后工作者闹来闹去,他们几个阅历丰富,年纪都不算小了,平日里个个性情沉稳,此时流露出的少年心性与其说是男人至死是少年,不如说是因为努力有了回报而分外激动喜悦,一时无法表达,所以才以笑闹抒发。
“咳咳。”秦绝再次清嗓,“许双双,出列!”
“呀!”苏酥和林柔立时眼睛一亮。
许双双亦是面露欣喜,被周围的同学们七手八脚地推到秦绝面前。
又一张信封递出,哪怕不用许双双逐字逐句地念出来,大家也猜到了她是最佳男配角提名。
“这真是…”
许双双哑然失笑。
她是戏剧演员出身,表演者反串角色的情况在各个剧种里都很常见,加上蓝星的评奖又以角色性别为准,所以她对自己扮演的克里斯托夫获得提名一事并不意外。
但,“这可是音乐剧类啊,我甚至没唱歌?”许双双开心之余惊讶不减。
秦绝颔首:“是的,然而这并不影响你在《frozen》里贡献了相当精彩的表演。”
许双双的疑问不是没有道理,克里斯托夫一角在戏里承担的是包括跑酷在内的特效动作戏,基本没有与音乐相关的演出,不过既然结果已经摆在这了,说明龙国金兰奖的评审团有他们的考虑和理由,不必过多介怀。
“提名名单公布之后,你必然会因此遭受一些非议,做好心理准备。”秦绝温和地提醒道。
许双双点了点头。
她性子直爽,被肯定就是被肯定,有了提名就是有了提名,不会忸忸怩怩地表示“我还以为最佳男配角提名的人选会是班长你呢”,毕竟真要论亮眼表现,汉斯王子除了那首与安娜的合唱小甜歌以外,的确不如克里斯托夫结合特效的动作表演来得更新颖、给人印象更深——也正因如此,许双双时至今日依然由衷敬佩秦绝第七轮甘做绿叶的行为。
即便许双双的人生阅历还很有限,但她仍然觉得,能无私到那种地步的团队领袖着实不多见。
呼,不想了,总之接受结果。至于届时涌来的质疑,就顺其自然,随它去吧。
许双双在掌声的欢送下拿着信封回到同窗们身边,苏酥正要拥抱她,就听秦绝的点名再次响起:
“苏酥出列。”
意料之中的发展,大家发出欢呼。
“最佳女配角提名…”
苏酥一点点念出信纸上的字样,眼眶发热。
这是她第一个踏踏实实的重量级奖项提名。
只是看着这行字,思绪就一瞬回到了两个月前的时光。那时的苦和累,如今全部融化成缕缕甘甜,甜得让人喉咙发紧,眼圈泛红。
苏酥转过头,先是与蓝组的同伴们一一对上视线,然后从最强大也最可敬的对手红组那里接收到了恭喜和祝贺的目光,再之后,她持续巡游的眼神停下,落进恋人蕴着骄傲和心疼的眼眸。
哒哒哒。
祝溪怀里撞进柔软的重量。
向来冷静稳重的年轻道具师脸颊微红,但双臂坦坦荡荡地收紧,用力抱住了他刻苦上进的姑娘。
响亮的起哄声几乎掀翻屋顶。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甜——!”刘宸捂住脸发出尖叫,原地蹦跶的雀跃身影冷不丁撞到一堵温热的墙。
“咳、…”
冯雨之仿佛被烫到了一般,赶忙收回扶在刘宸后背的手。
他刚刚只是怕她摔倒,下意识伸手虚虚地挡在后面,却没想到刘宸蹦跳着向后撞到了他的胳膊,消瘦的脊背隔着衣料贴上他的掌心。
刘宸仍在兴奋中,浑然未觉,冯雨之做贼心虚地移开视线,一颗心脏嗵嗵地跳,又是尴尬又是懊恼。
“嗑死我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同样在尖叫的还有何佳逸她们,只是不同于岳诗诗和邬盎,何佳逸叫着叫着忍不住回头瞥了眼曲楠——这个小圆脸还是一如既往的笑容憨厚,简直把“老好人”三个字写在脸上,哪怕是这种大家纷纷起哄的时刻,他都还是在傻笑着鼓掌,一看便知没有任何调侃揶揄的成分,是真心地为苏酥和祝溪献上祝福。
何佳逸:“…”
受不了了,好想踩他一脚。
到底什么时候跟她表白啊!急死人了!
秦绝体贴地给苏酥和祝溪这对小情侣留足了紧紧相拥的时间,然后道:
“金兰奖颁奖典礼的时候可没现在这么方便,趁着屋子里都是自己人,你俩想接吻就赶快啊。”
一句话说得哄笑声更响,苏酥和祝溪满脸通红地分开。
“亲一个!亲一个!”罗含章在旁怂恿。
“哎呀…!”
苏酥羞恼地瞪他一眼,也不太好意思再回头看自家男朋友,遂羞羞答答地扑向旁边眉眼噙笑的林柔,抱住自己戏里的姐姐撒娇贴贴。
“干什么,放开我的女主角。”秦绝随之出声,“林柔出列。”
又是一片笑声,紧接着是众人的欢呼喝彩。
“林柔,第三十三届金兰奖,音乐剧类,最佳主角提名。”
林柔饰演的艾莎一角光速出圈,扬名海内外,毋庸置疑的成绩摆在面前,已经不必遮遮掩掩制造惊喜,秦绝主动为她宣读荣誉,将未拆封的信函郑重递上。
金兰奖和金梅奖还有一点不同,金梅奖有影帝影后之分,金兰奖却只设立综合性主角,不限性别且不限数量,意在推举出尽可能多的优秀“兰花”,为龙国戏剧事业发光发热。
然而如此鼓励性质的评奖也导致民间一直流传着“只要报名都能得奖”和“圈子不大,倒是人手一个奖杯”等嘲讽说法,是以,最近几年金兰奖致力于提高奖项含金量,提名依然给得多,真正获奖的却大幅度减少,有些剧种若是这一届入围的角色和演员不够出色,最佳主角奖宁可空着也不会让人捡漏。
“这仅仅是一个开始。”秦绝意味深长地说。
话不能说太满,香槟不能半场开,但她的确对林柔有着充足的信心,笃定她能在一众被提名的音乐剧男女主角里杀出重围,成为那朵馥郁芬芳的兰花。
林柔露出笑容,对秦绝轻轻点了点头。
“哎呀,怎么没剩下礼炮筒…”旁边,丁鸣谦大感遗憾,这时候就应该重演一轮礼花彩带炸开的画面,多好的庆祝时刻啊!
“等等,把话说完!”难得恢复了些许精神的袁萧看见秦绝一副“没事了大家散了吧”的模样瞬间警觉。
各种提名念了一圈,那作品本身呢?以及秦绝本人呢?
“什么?”秦绝无辜地眨眨眼睛。
“别装了!”刘哲冲上来试图锁喉她,“《frozen》几个提名,快说!”
秦绝不费吹灰之力躲开刘哲的袭击,顺便反手把他拨得转了个圈,自己掏出手机。
“等一下哈,有点长,没记住。”秦绝开始显露嘴脸。
“噫——!”
齐刷刷的嘘声响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里的相声台下。
“《冰雪奇缘》,第三十三届金兰奖,最佳音乐剧提名、最佳剧本奖提名…”
秦绝照着朱子疏的消息一个个念,时不时停顿插话,“最佳音乐、最佳作曲和最佳歌词这三项,我已经邀请了秦科文宣部部长参加颁奖典礼,到时要是得奖,就请他代蓝组上台。”
众人皆是点头。
蓝组作品里那几首脍炙人口的歌曲全都出自秦一科技文宣部,部长孙敏衷上台领奖这是应该的,秦绝处理得很妥当。
“下一项,最佳舞美设计提名,乔老师,别的我不多说,我仅代表个人建议你准备好获奖感言。”秦绝接着道。
乔远苏被善意的笑声包围。
他在道具布景上的设计本就精妙绝伦,何况还有秦一科技的特效加持,整体呈现出的效果根本就是降维打击,哪怕是再谦虚的人,看着大手笔的旋转舞台、拔地而起的雪巨人、活灵活现的驯鹿以及惊为天人的冰梯,都没办法说出“不一定能得奖”这种话。
“最后一项最佳表演奖提名…倘若有幸得奖,我想请清曲剧团的团长吴海舟上台。”
秦绝语带感慨。
当初若是没有清曲剧团,《frozen》能演成什么样还未可知。
她忘了什么都不会忘记吴海舟和剧团成员们在其中的辛劳和贡献。
“要麻烦你提前将这个好消息带给大家了。”秦绝笑着看向许双双。
“没问题!”许双双满脸动容,一口答应。
“好,结束…怎么都这个眼神?”
秦绝再次无辜jpg
“你呢!”刘哲晃她肩膀,“不许装低调!”
秦绝纹丝不动,像被挠到痒痒一般懒懒地笑了两声。
“哎,怪不好意思的。”她说罢汉斯附体,面对大家行了个浮夸的宫廷礼,“不才在下,第三十三届金兰奖音乐剧类最佳编导提名。”
“哦豁!”
“牛哇班长!”
“最实至名归的一集!!”
娱习一班的同学们等的就是这句重头戏,顿时欢笑声里一群人涌过来,瞧这架势要把秦绝抬起来扔高高。
“哎哎,停一停。”
秦绝及时抬手制止,脸上重新挂上迷之欠打的神秘笑容。
“下面我点到名字的,出列。”
她顿了顿,在大家疑惑的目光里字正腔圆地念道:
“袁萧。”
众人俱是一愣,袁萧自己也愣了愣。
蓝组怎么还有他的事?
秦绝慢条斯理地继续念:“邬盎,乔远苏,杨冬…”
短暂的寂静,随后是一轮溢满狂喜的欢呼。
“竟然是!竟然是!!”吴颖胸膛剧烈起伏,此时才切身地感受到了什么才叫真正的惊喜。
“早该想到——”
“太好了啊啊啊啊…”
“青丫头走太早了呀!”
“…詹长清。”秦绝丝毫不受七嘴八舌的发言影响,清晰地念出在场的最后一位《熔炉》主创团队成员。
说罢,她微微一笑,手中变出一排信封,像夹暗器似的夹在五指之间。
“不卖关子了。詹老师,第三十三届金兰奖,多媒体戏剧类,最佳男配角提名!”
“好!!!”倪文台兴奋得脸色涨红。
“应得的,应得的!”秦绝说话留一半,《熔炉》提名的事罗含章并不知情,此时跟其他同窗一样满是惊讶和欢喜,嘴上还不忘调侃詹长清,“那么缺德的律师角色我们詹老师这独此一家!”
“别的我不敢说,在你面前那可真是承让了。”詹长清不愧是打辩论的嘴,反应极快。
“哎不要内部迫害,我们明明是一家亲。”丁鸣谦也来凑热闹,“来,双双,苏妹儿,一起!”
什么一家亲?
当然是被袁萧献祭挨骂的一家亲!
第三轮《空碑》,第四轮《熔炉》,第五轮《逐凰》,第六轮《为难》,第七轮《鳞人》,爱的战士袁萧手上沾满了鲜血和罪孽!
这个梗常玩常新,娱习一班众人一片狂笑。
秦绝也笑得眼睛弯出两道弧。“小阿青的最佳女配角提名我先收着,回头联系她经纪人。”她把其中一张信封变没,然后把詹长清的那份递给他。
接着又收起第三张信封:“不才在下,多媒体戏剧类最佳主角提名。”
“噫——”
秦绝的实力摆在这,这个提名过于众望所归,大家甚至懒得祝贺,很有默契地喝倒彩,一听便知这是亲同学。
“作品的话,首先,最佳表演奖提名。”
秦绝含着笑意叫化妆师邬盎和录音师杨冬过来,“鉴于其他几位成员不在这儿,这张信封就交给你们俩了。”
“哇啊…”杨冬不敢相信。
邬盎则是深深吸了口气:“那我就不客气了!”
秦绝噙笑点头。
第四轮《熔炉》原定的主创团队和演员班底数量不少,不过当时节目组公开招聘,本该是导演的孟新宁签约凰歌泛娱,在开始之前就匆匆离去,除邬盎以外的那位化妆师也在不久后于拍摄中途私下签约,突兀离开。
而组里的服装师、摄像师和美术师三人,他们当时参与了拍摄和演出的全程,也为秦绝的提议所触动,一起燃尽全力让《熔炉》得以呈现在大众眼前。
只是人各有志,谋求出路和为理想付出有时殊途同归,有时道路截然相反。此一时,彼一时,当初燃起来了是真的,事后清醒冷静也是真的,于是在第五轮分组前的招聘环节里,服装师、摄像师和美术师无一例外,趁着自己还有《熔炉》这部新鲜的高质量代表作、身价正高、人正抢手的时候选择与娱乐公司签约,告别了《娱乐实习生》的舞台。
至于演员这边,饰演女律师的赵婉轩相对游离在外,扮演法官角色的梁承磊稍好一些,这两人都和担当孤儿院院长一角的张牧一样,陆陆续续地签约走人,没有留到第六轮。
秦绝不会去指摘那些没能坚守到最后的人——曲楠和何佳逸他们不也是提前毕业的实习生么?——大家都有各自的选择,既然做出决定,就接受当时决定带来的结果。
但,以个人角度而言,此时此刻还能看到袁萧、邬盎和乔远苏他们在这里,大家还能一同分享《熔炉》的佳绩,秦绝的确很开心。
“又是最佳舞美设计提名,恭喜乔老师,双喜临门。”她打了个响指,示意乔远苏掏掏他自己的口袋。
“…嚯!”乔远苏诧异地翻出新的信封,“你这一手功夫真是没落下。”
《熔炉》的舞台设计里就融合了许多魔术原理,大玩特玩视觉引导,乔远苏始终记着这部分是秦绝的功劳。
“最佳剧本提名——”秦绝拖长声音。
纤瘦的袁萧被方友文搂着带到秦绝面前,他认真地看向自家班长,果然从她眼里读到了明晃晃的“都过去多长时间了,不许车轱辘话谢我”,遂无奈且感激地笑了笑,双手接过信封。
“哎,别急着走,还有一个最佳多媒体戏剧奖提名,你是组长,你收着。”
秦绝将最后那封信函也递到袁萧手里。
“这。”袁萧微怔,“要不还是班长你…”
他第四轮时虽然因为组里没有导演,暂代了组长的职务,但真正出力最多的人毫无疑问是秦绝。
“不要给我增加负担。”
秦绝拍拍胸口,拍出两声仿佛穿着防弹衣似的厚重闷响,“哥们真不想秀,但哥们这里的信封真的挺多。”
“…”袁萧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举起大拇指,“算你狠!”
轻松愉快的笑声漫过轰趴馆的大厅,秦绝自己吐槽道:
“有一说一,《熔炉》本该归类到话剧里,结果我们一半播放视频一半现场表演,反而占了便宜,被分到了多媒体戏剧这个新兴剧种——说胜之不武多少有点自大,但新剧种普遍竞争力不强也的确是事实,所以我建议大家回去偷着乐,悄悄的,不要声张。”
大家又笑。
“回头我找个时间跟龙雅剧院…”
“我来吧。”詹长清目光温和,“金兰奖颁奖典礼是什么时候?”
他和秦绝、乔远苏等人一样,始终惦念着剧院的院长爷爷和那群特殊的小演员,哪怕没空亲自去看望,也会时不时关注他们的动向,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好,那就拜托你了。颁奖典礼在十一月八号,可以的话,我想请院长他老人家出席,孩子们能有资格更好。”秦绝道,“这方面我跟节目组联系。”
“ok”詹长清颔首。
“你们也是,要考虑安排日程了。”秦绝转向邬盎和杨冬,促狭地眨眨眼,“节目组包机酒,节目组顾不到的地方我来请,应该不会有人不想去吧?”
“噗,这就取决于曲导给不给我们放假——”
没等邬盎的玩笑话说完,曲楠忙道:“给,肯定给!这怎么能不给呢!”
“好耶!”邬盎和杨冬一左一右给曲楠呱唧呱唧。
“咳。”秦绝做作地接话,“曲导,你的假条可能得多批一张。”
“嗯嗯嗯?”众人又是一惊。
“班长你还是一次性把话说完吧!我这还剩两口的香槟举了又放,放了又举,到底什么时候能喝?”美术师王江元说出群众的心声,大家顿时感同身受地笑成一团。
秦绝失笑:“好,怪我怪我。”
她不再卖关子,又是两个信封出现在手里。
“祝溪,李直。”秦绝的手指灵巧拆开靠左的那一封信函,“很高兴看到我第一轮的同伴还在。”
“什么?”李直猛地一震。
他刚刚还在开小差,一边为《frozen》和《熔炉》两个团队高兴,一边思绪飘远,幻想着自己哪天也能参加重量级颁奖典礼,结果现实竟如此戏剧,秦绝口中念出了他的名字。
“第一轮…?”丛宁安沉吟着回忆。
“原来如此!”刘霖回过味来,“等等,这也行?!”
“《加班的一日》,第三十三届金兰奖最佳短剧提名。”秦绝眉眼含笑,“实在惭愧,又叫我们占到便宜了。”
她望向祝溪,后者沉稳的神情里浮现出一丝恍惚,很快恍惚变成怀念和感激。
“真是意想不到。”祝溪开口,语气里竟有几分得意与狡黠。
像是在说:老板,我就知道跟着你一定有好日子过。
秦绝读出这层潜台词,好气又好笑:“行了,别搁这装,你跟曲楠请假去吧——看给苏酥开心的。”
“唔!”苏酥心事被看破,不好意思地拍拍脸颊。
没想到竟然可以一起出席金兰奖颁奖典礼…虽然自家男朋友应该不会坐得很靠前,但是没关系,万一我真的得了奖,他可以第一时间在台下看到我举起奖杯的样子!
祝溪想的与苏酥一模一样,他轻轻牵住她的手,彼此对视之间翻涌的是情意和幸福。
“可以再次正大光明地出现在同一个场合里了。”他悄声道。
“嗯!”苏酥弯起眼睛。
“李哥,你的日程安排?”秦绝不去吃小两口的狗粮,扭头看向李直。
“必须安排!”李直哈哈大笑,“太抬举我了…班长,多谢!”
秦绝手里一共只有两张信封,其中一个是最佳短剧奖提名,另一个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是最佳主角奖提名。
《娱乐实习生》第一轮还是太过粗糙,李直在里面的角色无足轻重,祝溪的布景真要说起来也很一般,当时被肯定称赞,更多的是因为他短时间内布置得快准稳,效率比水平更占评分权重。所以,论起《加班的一日》究竟哪里有看点,必然是秦绝的单人倍速演出。
换而言之,这个奖严格来说跟李直关系不大,秦绝完全可以不管他。哪怕秦绝只身赴典礼,或者只带着祝溪出席,李直都不会有任何意见,毕竟事实摆在那里,他不会厚脸皮地认为自己有多重要。
但秦绝依然带上了李直的份,这般暖心之举,无论换了谁都难免一阵感慨。
“节目组也有在联系当时的成员,到时看他们方不方便来。”秦绝补充。
李直、祝溪以及邬盎等人纷纷点头。
节目组考虑周到,能做到这种地步可谓仁至义尽——要是按他们自己的想法,单就赵婉轩在《熔炉》剧组的表现,她可不见得有资格来到金兰奖的颁奖现场。
只能说,偶然抱上金大腿,偶然被带飞,也是人生中走了狗屎运的喜事。
“好了!这次真的全部汇报完毕,同学们举起你们手里的香槟!”秦绝笑着回应王江元之前的话,招呼众人一起举杯。
“看看,这一波三折的。”
“恭喜各位!”
“别急着祝贺我们,这是金兰奖比金梅奖时间早,等明年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好消息呢!”
“说得好!”大家都对此心知肚明,没有任何一个人眼红今晚荣获提名的同窗。
因为我们都付出了努力,因为我们都有踏踏实实的作品。
不必嫉妒、焦虑、自卑,因为属于我们的荣光迟早会到来!
“班长,说点什么?”方友文转过头问。
“你小子,自己才说装累了,现在就把这差事交给我?”秦绝调侃。
嘻嘻哈哈的笑声交叠在一起,夹杂着怂恿和起哄。
秦绝笑着摇摇头,视线回到手中细长的高脚杯。
此时此刻,浅橘色的酒液正在灯光下反射着瑰丽的光芒。
秦绝慢慢吐出一口气。
“敬《娱乐实习生》,敬五位恩师的指点教导,敬他们爱护后辈的拳拳之心。”
连第一轮《加班的一日》这样的简陋小短剧都不放过,依然报给了金兰奖,节目组的宽厚和吝啬可见一斑。
宽厚,郑重对待孩子们的每一部作品,不论它是青涩或成熟。
吝啬,不放过任何一个给自家孩子争取荣誉的机会,斤斤计较到每个细节,尽全力让他们的付出得到回报。
“我们被关照着,我们被珍爱着,我们承载着期待,我们象征着未来。”
秦绝高高举起酒杯,仿佛一个号召,更多的、更多的酒杯聚拢过来,明澄的液体晃动着,像一条连绵不绝的河。
“敬娱习一班,敬我们各自奔赴前程,仍在同一片蓝天下坚守初心,敬我们亲如一家,坦荡赤诚,关系牢不可破。”
玻璃相互撞击出清凌凌的脆响,犹如一串跃动的风铃。
“毕业之后,每一次相聚都是难得,今时今日,不谈豪言壮语,唯有祝福祝贺——”
“前路,我们拭目以待!”
二十七种音色各异的嗓音齐声回应:
“拭目以待!!!”
响亮的碰杯声与畅快的笑语交织回响,放眼望去皆是满脸喜色。
“干杯——”
“干杯!”
“等着十一月八号!”
“等着明年四月——!!”
“都加油!”
“一起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