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楠又一次收到江淮津的包裹,除了交待的茶叶,还有不少好东西,家乡菜,干货,辅料。卓楠欣喜,盘算着约上丽巴布来品尝中国菜。
接连几天,法图麦太太的茶厅传出异域的美味,引得人前往,丽巴布提议可以在菜单里加上中式简餐,卓楠连连摆手,“丽巴布你别起哄,我都是随便弄弄,远远达不到出售的标准。”
法图麦太太吃着黄焖牛肉,举双手赞成,“不规定时间,我们就在门口立一块牌子,你想做的时候就把牌子摆出去,不想做我们就煮茶。”
几经劝说,卓楠没有应下,这让法图麦太太有些不悦,“你伤害了我的自尊心。”
卓楠告诉她,自己也有工作,不能光在厨房里洗手做羹汤。
但,法图麦太太的不悦已成为事实,连着几天都没有给卓楠好脸色,卓楠将手里的茶叶都煮了个遍,都没有让老太太气消,写完稿子,趁着天气凉爽,她还是走进了菜市场。
来阿尤恩之前,卓楠对菜市场是情有独钟的,各式鲜嫩的绿光看着都能赏心悦目,但在这沙漠之城里蔬菜鲜少且昂贵,菜市场甚至算不上规整,鱼腥和牛羊肉的腥味混杂,会因为去了一趟市场而扫光大半天的食欲。
配着手里的香料,卓楠做了卤牛肉和红烧羊排,饮品是梅子黄茶。一股股香味弥漫在屋里,法图麦太太绷着脸假装路过好几次,盛菜出锅时卓楠说:“法图麦太太,这是特意为你做的,如果你不吃,也是伤害了我的自尊心。”
老太太顺势而笑,忍俊,“我不是想吃,就是不想伤害一个孩子而已。”
卓楠嫣然,“谢谢法图麦太太,我们吃饭吧。”
卤牛肉口感酥烂,酱香浓郁,红烧羊排肥瘦结合,质地松软,口感上佳,法图麦夫妇两人吃得不亦乐乎,关于卓楠伤害她自尊心的事情早就到了九霄云外。
当然,饭后法图麦太太又提了一次加菜单的想法,卓楠解释“菜蔬也是有脾气的,须得带着感情,才调理得出味道。今天的饭我用了十二分的心,你们不是有句谚语叫‘没有知识的生活,就像没有香味的玫瑰花’吗,做饭也是一样的,没有情感就没有味道。”
向来少言的阿德南开了口:“孩子,那你也该知道‘扇子驱不散大雾’,法图麦并不是希望你能帮我们赚钱,只是希望你能开心些,好几次她看见你在天井上流眼泪。你为何而来我们不知,但如果总是悲伤,那这一趟就不算值得。”
卓楠沉默,原来这个精明的老太太是懂得的,阿尤恩的气温会在日暮降下来,卓楠常常坐在天井上看日落,举目望去,无限的沙漠上,寂寞的大风呜呜吹过,天是高的,地是沉厚雄壮安静的,时间越久,越想平静的过去越澎湃,也越发清晰,她总觉得余晖下并肩坐着的应该是两个人。
“我没有不开心,最近因为工作的事情烦心,不过很快就好了。”卓楠帮法图麦添了茶,说:“这是黄茶,君山银针助消化,提高食欲的,法图麦太太您要多吃点哦。”
法图麦太太眼里的目光柔和又慈善,像第一次遇见时那样,喝一口茶,“我们爱喝茶,是因为爱情如蜜一样甜美,生活如薄荷一样苦涩,死亡如荒漠一样无情,我们到了这个岁数,不惧死亡但仍觉荒漠无情,很快我们就要搬到摩洛哥去与孩子们同住了,这个茶厅想请你看着,每天见见人,也不至于沉闷。如果想离开了,不用告别,钥匙寄往拉巴特。”
卓楠心中微微一荡,回答:“好。”同时,关于文字记录的灵感也萌发,两天后名为‘薄荷绿茶’的公众号诞生,简介上写着:风与黄昏,水与篝火。
还没来得写阿尤恩的清晨美妙,傍晚迷人,星河璀璨。卓楠就遇到了第一个中国顾客,一个骑自行车穿越西非的人,卓楠做了改良版的沙坑披萨,阿德南夫妇赞不绝口,但顾客礼貌询问能不能借用厨房,并用现有食材做了一锅香,他解释:“一路走来吃住都很将就,好不容易遇见同胞,想吃一点家乡口味,解解乡愁。”
旅人手艺很不错,四人同进午餐,卓楠被辣得节节败退却又欲罢不能,鼻尖冒汗,眼眶发红,模样惹人发笑,一顿饭吃得汗流浃背,心生欢愉,被客人厨艺降维打击的失落也一扫而空,卓楠心里发笑,她不也是顶不住美食诱惑的另一个‘法图麦太太’嘛。
作为答谢,旅人停留阿尤恩的两日时间里,卓楠做起了向导,金河大道44号、西班牙教堂、西班牙国家旅馆、邮局和法院、沙丘电影院。走时,旅人带了一张1975年的旧地图,那时阿尤恩叫阿雍城。
旅人问卓楠为什么留在阿尤恩,卓楠回答:“像你一样,无论是阳春白雪还是青菜豆腐都要尝一尝才知道个中滋味。”
临走时旅人索要卓楠的邮箱,“我会用好的风景答谢你这两天的热情招待。”
隔日,卓楠收到一张单峰骆驼结队上沙丘,天空一碧如洗的纯粹照片,‘薄荷绿茶’也收录了第一个故事。
好像应下法图麦太太后,卓楠的日子变得规律起来,喝过早茶就去市场上走一圈,中午炎热就在茶厅里写写稿子,有时也会友情送餐到车站,下午根据心情和灵感做一两个中国菜,煮一些饮品,日子惬意悠闲,唯一不舒适的就是卓楠的手上总留下烟火味。
购物单里出现好几种洗手液,江淮津不解,卓楠回复:我将自己卖进了茶厅,每日需要做很多粗活以此来抵消房租。
江淮津蹙眉,稿费又高出许多,包裹里除了卓楠提到的洗手液,还有各种护手霜,他说:你不必这样辛苦,近来订单增多,你安心写稿即可。
卓楠的胡诌江淮津竟然全信,她看着邮件笑得厉害,转念又被江淮津的记挂感动,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说了事情的原委,返还稿费,并祝顺遂。
日子好像正在变得有趣,正在变得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