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婧在床上翻了个身,隐约听到有一声清脆铃声。
她迷蒙地张眼,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在黑夜中成为唯一光源,刺激得她猛地眨了好几下眼。
——我在楼下。
发件人:付钰。
棠婧心头一跳,猛地坐起来,睁着眼睛反复确认几遍信息。
——睡了吗?
信息又紧接着弹出。
寂静的房间中,棠婧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膛里逐渐加快的跃动声。
大雨毫无停歇,外面的风卷起树枝,发出沙沙的摇摆声,雨水倾泻在建筑上,带着无限潮气。
棠婧站在阳台,头发被头发吹得飞舞,她握紧手机,视线微一定格,便看到对面的付钰。
他的车停在之前那个位置,车门紧闭着,人站在一旁的小亭里,穿着一件黑色卫衣。
他也看到她,静静地站着没有动,这样的夜里,高挑的身影仿佛和身后夜色融为一体,看着虚虚假假,并不真切。
空气中有股雨水的潮气,棠婧打了个喷嚏,好似从梦中突然惊醒,转身回到房间捞起一件外套,打开门出去。
孟阿姨已经休息,静谧的偌大空间里,只有她轻轻踩在楼梯台阶上的微弱声响。
她应该停下,应该转身回去。
棠婧在心中对自己如此说。
她已经发现自己对待付钰时的隐隐不同,丝丝的话尤似在耳,她如果走完这些台阶,如果拉开别墅的大门,或许会发生连她自己都无法掌控的事情,将会彻底颠覆她原计划好的平静人生......
可等她回过神,已经来到了别墅大门前。
手机又震了一下。
——我等你。
她拉开了门。
棠婧撑着一把黑色雨伞,缓缓步入雨幕。
雨水击打在伞面上,发出沉闷声响,和她的心跳声两相交映。
“你怎么来了?”棠婧走到小亭中收伞,短短一截路程,她身上的睡裙裙摆被雨水打湿,和小腿紧贴在一起,黏腻潮湿。
付钰掀开卫衣帽子,露出那张漂亮的脸,一双眸子静静地朝她注视而来,眼尾有些发红,被外面黄色的路灯映衬,分开艳丽颓靡。
目光定格令棠婧如同被火炙烤,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她又退开一步,拉开两人距离。
“睡不着。”付钰说着,笑了一下。
“怎么了?是不是......”
“棠婧。”付钰打断她,不再叫她“棠总”,眉眼含笑,朝她问道,“能不能陪我待一会儿?”
棠婧的掌心出了一层密密的汗,她沉默片刻,坐到了小亭中的石凳上。
夜凉雨重,石凳都透着一股寒气,棠婧弯腰扯了扯被打湿的裙摆,有些不自在。
付钰坐到她对面,见她如此,伸手过来。
他右手手背不知何时多了一条伤痕,抓着她被打湿的裙角,用手拧了拧,又打了个结,让它们不贴上她肌肤。
“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檀木香味,从被雨水冲洗后的草腥气中冲破而出,贯入她鼻腔。
“谢谢。”
棠婧垂在身侧的手无声紧握了一下。
“在日料店,也谢谢你。”
付钰笑起来。
他笑起来着实好看,好像拨开阴霾后艳阳天,碧玉澄澈,瑰丽无杂。
“为什么和他们吃饭?”
“为了谈生意。”棠婧自嘲,“不过我把事情搞砸了。”
棠国安将那个私生子带回来时,曾当着公司以往高层的面批评她:“你一个女孩,哪里懂什么是做生意,又何必和你弟弟争?你妈就是把公司搞砸,难道还叫我把这集团家业交给你?”
别人都说她命好,什么荣华富贵一出生就有了。
她没反驳,因为也知道自己确实占了出身的优势,享受了很多人无法体会的特权。
棠国安打压她将她下派,给一个虚名就是恩赐。同事们一边畏惧她的身份,一边孤立她。她为了一个项目每天只睡五个小时,用餐毫无规律,晚上胃部灼烧到睡不着,吞点药趁着清醒看资料,做方案,可等她一步一脚印爬上去,又觉得她是仗着出身空降,当面对她敬服恭维,背地说她是命好但脑袋空空的大小姐。
所以她从不没心软,将便宜弟弟送出国前,特地去看棠国安,他那时已经住院,看见她就怒气冲冲,说她“心狠手辣,做事不留一丝余地”。
她反驳,质问棠国安:“难道你忘记自己原本也准备这样对付我?”
亲情、家庭,似乎全都被她经营得一团糟。
或许是被外面的雨声和身边的檀香气味迷惑,棠婧脸上难得流露出难过的表情。
付钰静静看着她:“这不能怪你。”
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可反驳的笃定和温柔。
“你已经做得很好。”
棠婧喉咙莫名有些酸涩。
付钰扬唇:“我倒是认识一位建材商,你要是愿意,我可以从中介绍。”
棠婧换了个坐姿,捏着手中伞柄。
付钰似笑非笑:“就当是我赔罪,毕竟,真正搞砸事情的是我。”
棠婧灵光一闪,联想到什么,开口问道:“你不会把他们......”
“揍了一顿。”
付钰为她补充,见她不语,又说,“是不是觉得我冲动?”
“你是艺人,怎么能去打人?”棠婧皱着眉头,并不赞同,却又觉得他是因为自己才动手,又不免有些莫名的心虚。
“不是艺人就可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如果被有心之人拍到传出去......”
“那又怎样。”他满不在乎,“你只需要告诉我,他们被揍,你开心吗?”
棠婧张了张嘴,败给他。
“开心。”
“那就可以了。”付钰目光不转,紧盯着她。
“我分得清孰轻孰重。”
棠婧猛地从石凳上站起,撑开雨伞。
“我先走了。”
“好。”付钰笑笑,并不介意。
等窈窕的身影走出小亭,他又开了口。
“棠婧。”
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试探,也是挑衅。
“我以后还能来这里吗?”
雨伞略一停顿,并未停留,片刻后翩翩而去。
回答他的只有滂沱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