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婧曾见过顾致远失控的样子。
她和顾致远青梅竹马多年，对他的印象也停留在过去他温和有礼的时候。
直到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愤怒。
她去往顾致远和虞子衿的住所，几乎是进门的第一瞬间就觉得难受：逼仄的空间里，摆着床品用具，摆着锅碗瓢盆，最角落隔离出一间卫生间，拥挤到转身都有些困难。
她不理解顾致远为什么能够忍受这样的生活环境，简直全然颠覆了他过去的生活。
但是顾致远还能笑得出来。
他那时学业都没完成，为了虞子衿和顾家决裂，身无分文，却在那个称不上是房间的狭小空间里搂着虞子衿，对自己介绍，那是他们的“家”。
“小是小了点，但也还行。”顾致远请她坐在床边。
房间太小了，放不下沙发，棠婧坐在软软的床上，看到上面放着一只粉色的兔子玩偶。
它的绒毛是浅粉色，身上穿着一件卡通小鱼的棉布衣服，看着非常可爱，红红的眼睛很是生动。
“子衿就是喜欢这些小东西，跟没长大似的，小孩子一样。”顾致远嘴上嫌弃着，脸上却是甜蜜的笑容。
棠婧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个表情。
曾经高高在上的顾大少爷，也为爱变成了凡人。
“致远......”虞子衿听得不好意思，伸手轻轻朝顾致远打趣，被他伸手抓住，两人的手相碰，转为十指相握。
“别说这些，丢死人了。”
“哦？有人害羞了？”
棠婧静静地看着他们打情骂俏，心里有一丝羡慕。
换作是她，可能永远都无法接受从奢侈豪华的住所搬到这个地方来，她光是进门来就闻到房间里一股若隐若现的油烟味，不明白顾致远怎么能够忍受在这里生活了好几个月。
但看见两个人满足幸福的样子，又隐约能够理解。
顾致远和虞子衿都比她纯粹。
棠婧一直知道自己自私，唯利是图，虚伪，却在此刻真实地被他们触动，第一次有了羡慕爱情的心情。
可惜这种心情没持续几分钟便被闯入的顾家人打断。
他们简直像是破坏王，不由分说地冲进来打砸，上一刻还温馨的小家瞬间分崩瓦解，遍地残骸。
“住手！”
顾致远愤怒地呵斥他们住手，却命令不了任何人，他打倒一个，就马上有人围上去七手八脚地把他控制住。
一片混乱之中，顾致远看过来的眼神快要见棠婧生吞活剥。
“棠婧！你竟然出卖我！”
“你毁了一切！你知不知道！你说啊——”
棠婧全然不知情，和他们两人一样震惊，见顾致远这样气急败坏的样子正要开口解释，虞子衿突然跑上去找顾致远，被保镖扯着胳膊不耐烦地推开，差点儿摔倒，棠婧只能先扶住她。
于是这一切更像是她的刻意为之。
“棠婧！”
顾致远瞪着她，瞳孔都在放大，他冷冷地看着她，咬牙切齿地斥责。
“你怎么能带他们来！你毁了一切！你知不知道！”
他叫喊着还要朝她这边来，保镖们赶紧拉着他开始带人往外走，顾致远挣扎起来，混乱之中打伤了一个保镖，而后迅速挣脱，转头回来想拉虞子衿走，却又很快被反应过来的保镖们拉住。
他们抱着他手臂，腰腹，将他整个人都围起来，顾致远那只牵着虞子衿的手最终被人为地分开。
他们像押解犯人一样，将顾致远带出去。
虞子衿的眼睛通红，脸上全是眼泪，追出去却只能看到扬长而去的车影。
她顿时跌坐在地上痛哭，不甘地朝棠婧看去。
“棠婧，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们......”
棠婧从没见过一个人会有那么多眼泪，她呜咽着，声音像是被带离亲人身边的小兽，瘦弱的身躯都在颤抖。
她与虞子衿解释：“不是我，我没有带人来。”
虞子衿恨恨地看着她：“我不相信你。”
顾致远也不相信她。
她赶去顾家，想和顾致远解释，却撞见顾山正怒不可遏地斥责顾致远。
“你这个混账东西！你都做了些什么好事！你妈此刻还在医院昏迷不醒，你还在外面和那个女的鬼混！”
他说着叫顾致远跪下，怒骂，“你被那个狐狸精迷了心窍，不顾你妈的死活！你该死！”
顾致远沉着脸跪下来，背脊却挺得笔直，一点不退让：“我爱她。”
“你还嘴硬！”
顾山心头窝火，站起来朝顾致远一脚踢出去。
周围站着一圈佣人保镖都不敢动，棠婧赶紧上前去求情：“顾叔叔，您别激动。”
在顾致远眼中又是她自导自演后伪装出来的假象。
他自下朝上，那双风目通红，里面红血丝横生：“不用你在这里假好心！”
“混账！”顾山那一脚还是踢了出去，“你还有没有良心？”
顾致远一下朝地上栽去，闷哼了一声，脸上仍旧是不甘。
他根本不肯好好听棠婧说话，再到后来棠国安带着私生子和她争权，棠婧更没办法对顾致远解释。
也无从辩解。
虞子衿被顾山安排送出了国，让她永远消失在顾致远面前，棠婧答应了和顾山的协议，在顾致远情绪低落以酒度日的时候趁虚而入。
顾致远不得不娶她，二人成为了夫妻。
而现在，棠婧站在宽敞梦幻的订婚宴会厅中，等待着顾致远的第二次失控。
她甚至已经猜到明日新闻报道会如何精彩。
准新人们已经下到台了，钟繁带着弟弟和准弟妹，一路打着招呼。
眼看着人离自己越来越近，棠婧转过身去，朝休息室走，顾致远仍立在原地，她隔了一段距离回头，见不到他此刻什么表情。
水龙头的水流不大，冰凉的液体冲过手掌，棠婧有些焦躁的心安静了下来。
她擦干水渍，掏出手机和蒋安联系：马上联系公关部，准备好澄清稿。
她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游走，等详细指示完，心里落地，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轻松的笑容。
抬起头来，镜中却突然出现钟池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两人目光相接，钟池举起手，缓缓鼓掌：“棠总实在叫我刮目相看，丈夫和旧情人重逢，你还能笑得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