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镇南面的常乐山上。
半山腰上,竹林深处。
一座竹屋,院子里有仙鹤,梅花,还有一个目若朗星,气质如青松皓月一般的男人,一身白色道袍,纤尘不染,仙风道骨,正坐屋外凉棚的石桌前,正拿着一本棋谱,在自己和自己下棋。
可还没下两步,男人就放下了棋谱,对身边扎着两个发髻的小童道,“福兮,还是把聊斋给我吧。”
小童捂着嘴偷笑,“公子,您不是说,像是聊斋,西游记这种闲书误事,以后都不会再看了吗?还说让我跟祸兮等会就把这几本全给烧了?”
男人垂下眸子,无奈地摇头笑道,“有些东西,越是抗拒,就越是在乎,越是放不下,还是顺应自然,顺应内心吧!”
福兮小童子听不太懂什么叫越是抗拒,越是在乎,迷迷瞪瞪地把男人亲手藏在是花盆底下的书,重新拿出来,交给男人。
男人拿到书之后,无比珍惜地捧在手里,还小心翼翼地用衣袖把书上的一层尘土给擦掉,又把书贴在心口位置,深吸口气。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人生诸多苦难,诸多欲望,竟都被这位一斋先生给写在纸上,让人流连忘返,受益良多!”
旁边,福兮小童子歪着小脑袋,迷茫地眨着眼睛
,“不对呀,公子,之前您不是说,这种书一于民生社稷无利,二迷乱百姓心智,让人耽于此道,荒废辰光吗?怎么这会儿又……”
“你不懂。”
男人看了小童一眼,目光慈悲悠长,“一把剑,放在剑客手里,就是仗义江湖的好剑,放在杀手手里,就是杀人越货的凶器,放在普通百姓手里,就是杀鸡宰牛的工具,这本书和宝剑一样,要看读这本书的人,怎么去使用,怎么去理解。”
“哦!我知道了,公子。”
小童似懂非懂地点头。
男人低头,坐在棋桌前,再一次将自己代入这本书讲述的故事里的。
不知不觉间,日头已经西斜。
山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下起了雨。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竹屋屋顶,以及凉棚顶上。
小童给男人端来一盏灯。
外面是密密匝匝的雨帘,凉棚下,是静谧温暖的一隅空间。
男人翻开书本的最后一页,意犹未尽地读完,兴之所至,还端起桌子上的酒壶,仰头灌下大半壶酒。
“好故事!好故事!一斋先生……该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才能写出聂小倩和宁采臣如此曲折,又荡气回肠的故事?”
男人又饮下小半壶酒,手指敲着石桌,兴之所至,念道
,“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互,只羡鸳鸯不羡仙……”
这时,又有一个小童撑着伞,小跑着过来,对男人禀告道,
“公子,外面有一男一女两人,说是在山上采药迷路了,外面又下了雨,请求在咱们这里借宿!”
男人随口道,“既然能找到这里来,就是有缘人,给他们安排住处,好好照顾他们就是。”
小童答应了一声,便转身按照男人吩咐去安排来借宿的人。
院门外。
夏若和容宴两人,各自撑一把雨伞,站在门口。
虽然夏若没有修为,不会飞行,可她体质好,上山有诀窍,两人在午时之前,就爬上了山顶。
无为玄参这种药材,没有特别的喜好,悬崖峭壁上长,阳光下也长,甚至水坑里也长。
不是说它生命力顽强,哪儿长得都有,而是说它的这种特性,让人很难找到它的踪迹,想要找到它,就全凭运气。
显然,他们今天运气不好,找了一下午,都没有找到无为玄参。
不仅药材没找到,还赶上下雨,太阳也下山了,天黑路滑,他们下山的时候,也迷了路,不知道怎么就转到了这座竹林里,看到了这座竹子搭建的院子。
山上一下雨,气温就很冷,夏若带
了伞,却也难免被雨水打湿衣服,如果继续赶路往前走的话,肯定会受凉生病。
于是,两人一商量,就决定先找个地方避避雨,等雨停了,再继续赶路。
“这位公子,姑娘,我家主人同意你们再次歇息,请跟我来。”
祸兮小童子很有礼数地把夏若和容宴两人迎进了竹屋。
“多谢。”
夏若跟人道了谢,才和容宴一起进去。
刚一进入院子,夏若就被眼前的一幕给吸引到了。
空山,竹林,雨夜,凉棚下,八角灯笼拔出橘色温暖的光。
温暖灯光下,一个白衣男子坐在棋桌前。
“深院溪流转,回廊竹径通。珊珊鸣碎玉,疏雨弄清风。”
看到这男子,夏若就下意识地想起这句诗来。
为了迎合眼前的雨帘,她还特意将这首诗改了一句,更加符合此情此景的意境。
夏若的话音刚落,坐在棋桌前的白衣男子,就浑身蓦然一僵,然后抬头,漆黑眸子里泛着一丝丝的惊喜。
“珊珊鸣碎玉,属于弄清风……”
如此佳句,真是十年难得一回!
并且,能说出此佳句的人,竟然还是个女子!
男子将目光朝夏若和容宴两人看去——
女子撑伞立在雨中,透过雨
帘,依稀看到女子纤细窈窕的身影,以及秀丽白皙的面容。
可当他认真探查女子修为的时候,却发现她竟连半分修为都没有。
凡人女子,竟也有如此才气?
“这位公子,在下元始宫弟子,容宴,山间风雨骤降,这才多有叨扰,还要多谢公子好心留我二人避雨,容宴感激不尽!”
这时,看到这间竹屋主人一直盯着夏若看,一直站在夏若身后的容宴,主动上前一步,挡在夏若面前,朝着竹屋主人拱手谢道。
竹屋主人这才注意到夏若身边的男子。
平常人遇见修仙者,特别是听说是元始宫这种名门正派的弟子,定然会对其高看一眼。
可这位竹屋主人却始终神色淡淡的,一副避开世俗,什么事都无法动摇他的样子。
“不必客气。”
说完,就抬手吩咐祸兮带两人下去休息。
夏若和容宴被安顿在了竹屋后面挨着的两间房间。
凉棚下,白衣男子拿起毛笔,在铺开的宣纸上,刷刷刷写下一首诗。
旁边,小童子福兮看了一眼,惊诧道,“公子,你怎么写的是刚才那位姑娘的诗?”
公子身份贵重,自己在他身边,从未见他有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
可偏偏,那个女子还只是一介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