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文史楼,一楼阶梯教室。
座无虚席,人满为患,就连过道上都坐满了前来听听讲的学生。
不仅如此,就连教室外面,也都挤满了学生。
见到这一幕,有些好奇者,围观过来以后,不禁疑惑问道,“里面什么情况?谁的课?人那么多?”
“不是讲课,是徐苹方先生的讲座。”有人解释道。
“谁?徐苹方先生很出名吗?”对方疑惑。
“老兄,你不是历史系的吧?”有同学问道。
“不是,我哲学系的。”
“难怪,徐苹方先生都不知道。”
对方更加疑惑,“徐苹方先生很出名?”
“在我们历史系很出名,在你们哲学系,应该不太出名。”
“那徐苹方先生讲究是谁啊?”
听到这两人没完没了唠个不停,却车轱辘话来回转,始终说不到重点,旁边一个哥们忍不住了,“徐苹方先生是考古所的,元大都的主持发掘者。被历史系的学生邀请过来开讲座。”
问话的哥们恍然,感慨道,“你们历史系的学生可以啊,连考古所的大拿都可以邀请过来。”
回话的学生,却说,“我不是历史系的。”
“啥?”他的话把旁边的众人整不会了。
“哥们,不会也是我们哲学系的吧?”
对方摇头,“我是地理系的。”
“可以啊,老兄的兴趣爱好挺广泛的,地理系都对考古感兴趣。”
地理系的哥们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们也要学历史地理学啊。可惜来晚了,只能在外围观。”
“可以啊,历史地理学,也算是你们历史系的分支了。”哲学系的学生望向最开始跟他搭话的学生说道。
对方直接摇头,“我中文系的,要是历史系的,怎么可能会围在外面。”
哲学系感慨,“一个普通的考古讲座,竟然会这么热闹,不可思议。”
“有啥奇怪的,这是古建筑保护协会主办的,前几天就开始在三角地还有大饭厅贴公告了。”地理系学生说。
“难怪这么多人,要是能够换个大一点的地方就好了。没有想到徐苹方先生的影响力这么大。”
“不是的,好多人都是冲着他们小师兄的名声来的。”
“啥?这不是徐苹方先生的讲座吗?跟他们小师兄有什么关系。”ωωw.cascoo21格格党
“因为徐苹方先生就是他们小师兄邀请过来的啊。”
“他们小师兄,是谁啊?这么大牌面。”
“苏亦。”
“苏亦是谁?”
“苏亦就是他们小师兄。”
“对方又不讲座,有啥好奇的?”
“哥们,看来你对历史系的小师兄,一无所知啊。”
“啥情况?”
“开学典礼,周校长就曾经点名过对方,咱们北大今年年纪最小的研究生,古建保护协会的会长,咱们北大的风云人物,前段时间,在图书馆大草坪吉他弹窗都引起数百个学生围观,多首诗歌在咱们北大校内流疯传,我们中文系的女生都人手一本他的诗歌手抄本,你竟然不认识他?”
“原来是他啊。”
被旁边中文系的哥们如数家珍的点出历史系小师兄的事迹,金海峰也终于反应过来了。
原本路过打酱油,凑过来看热闹他,突然就舍不得走了。
显然,历史系小师兄的名头,在他们哲学系也是如雷贯耳。
金海峰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朝着里面观看,还下意识朝着里面挤了挤,奈何,他敢有动作,就传来里面的学生不满声音,“别挤,都踩到人了。”
没法子,他只能踮起脚尖,奈何,身高不够,只看到前面晃动的脑门,却看不清讲台上的情况。
就在他失望地落下脚尖,准备撤退的时候,突然听到里面有人喊道,“外面围观的同学们,里面还有一些空位,大家可以进来。”
呼啦一下,围观的众人涌入,很快,就把空出来的位置占满了。
一时之间,金海峰进退维谷,尴尬不已,下意识望向站在讲台旁边的老师,结果,发现根本不是什么老师,而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对方的身份——苏亦。
原来这位就是历史系的小师兄,高高瘦瘦,还没成年,身高已经比他还要高了,要不是对方的面容还有些稚嫩,嘴唇上还留有一小撮淡黑色的绒毛,金海峰还真没法判定苏亦的身份。
不过苏亦不是老师,没法帮他解围,金海峰刚准备退出教室,却被苏亦喊住了,“同学,过来这边。”还朝着他招手。
金海峰顺势走过去,缓了一口气之后,才说道,“谢谢小师兄。”
苏亦笑,“没有想到今天人这么多,同学你们来晚了,只能站着了,抱歉哈。”
金海峰没有想到这位历史系的小师兄如此少年老成,只能连连摆手,“小师兄客气了。”
他还要继续说点什么,就看到苏亦朝着讲台指了指手。
很下意识噤声。
原来站在讲台上的徐苹方先生已经板书完毕,继续开讲。
「研究元大都的都市规划时,如何划定元大都的中轴线,是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历来研究元大都的著作,可以说从清朝乾隆时期的《日下旧闻考》开始,直到近代奉宽《燕京故城考》(《燕京学报》第5期,1929年)以及朱偰《元大都宫殿图考》(商务印书馆,1936年)、王璞子《元大都城平面规划述略》(《故宫博物院院刊》总2期,1960年)等,都肯定元大都的中轴线是在明清BJ城中轴线之西,即在今旧鼓楼大街南北一线。」
「他们这个论点的根据是《春明梦余录》。该书卷六说:永乐十五年“改建皇城于东,去旧宫可一里许“,又说:宫城徙而又东”同时,他们认为元大都的钟鼓楼正压在中轴线之上,因此,旧鼓楼大街南北一线就是当时的中轴。如果以此线为中轴,向南延长,它正穿过今故宫的武英股和中山公园。」
……
徐苹方先生,讲的就是元大都的中轴线。
苏亦利用周末的时间,带着北大的历史系的学生沿着实地走访调查,这事从一开始就获得系领导的支持。
尤其是考古教研室这边,苏先生跟宿先生都觉得这事很有意义。
甚至,觉得应该弄得正式一点,于是,宿先生打电话邀请徐苹方先生过来做讲座。
不然,凭借苏亦,是没有办法把徐先生邀请过来的。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徐苹方先生。
前世,他备考北大的时候,老先生已经离世多年,自然没机会跟对方有交集。
但学界前辈,又是顶级大咖,他的著作,比如就成为每一个入门者的必读物,再加上徐先生门生众多,比如许宏教授,二里头工作队队长,也是公众考古方面的大拿,因为对方的关系,苏亦没少看徐苹方先生的著作。
跟北大的诸位师长一样,能够见到对方,苏亦内心倍感亲切。
好在,他进入北大读书以后,见到的老先生足够多了,再见到这些前辈先生的时候,已经没有起初那种冲击感了。
整个燕园几乎每一个老先生都是一个活化石,故事太多的,一个个都是从教科书走出来的人物,见的次数多了,内心的承受力也就变强了,不会动不动就震惊。
而且徐先生也不老,今年48岁,不到知命之年,何谈老,正处于当打之年。
徐先生被邀请过来讲座,主讲的内容自然就是元大都发掘过程。
然而,元大都遗址太大了,可以讲的内容也太多。
时间有限,他不可能面面俱到,什么都讲,肯定要有选择的讲述。因此,徐苹方先生还是先从元大都中轴线开始讲起。
北大历史系的学生,对元大都不熟悉,那么对北平中轴线就不陌生了,上个周末,他们还亲自去实地走访写调查报告呢,也正是因为这次活动,小师兄才决定邀请徐先生过来开讲座。
开场就从元大都中轴线讲起,而他刚才在黑板上的板书,就是罗列讲稿提及到的各种古代文献。
这个习惯跟宿白先生有点像,都是在讲课前,就先把涉及到的文献资料罗列出来。
显然,徐苹方先生也得到宿白先的的真传。
宿先生的课,古籍最多,课堂上,也不一定讲到,但都是学术研究涉及到的文献,现在不一定用得到,但未来就说不好了,所以大家都养成一个习惯,宿先生罗列出来的古籍文献都是极为重要的东西,肯定会第一时间就做笔记。
这个习惯养成以后,不需要徐苹方先生催促,台下都是刷刷的在记笔记,苏亦也没有闲着,也在记录。
不过,他也不是全部都是记录,挑选自己的知识盲点补充记录。
记录完毕,抬头望向满脸懵逼的金海峰,笑着问,“听不懂没有关系,慢慢听,徐先生后面会做讲解的。”
对方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这个年代,很多人都是这样,讲座讲什么不重要,只要有讲座就蹭。
徐先生确实是做详细的讲解。
他前面提及的都是关于元大都中轴线的研究文献。
不算太多,却提出一个全新的观点:
“元大都中轴线跟明清BJ城中轴线并非同一条,而是在明清BJ城中轴线的西面,即在今旧鼓楼大街南北一线。”
这话一出来,台下的学生,纷纷讨论,这个说法跟他们的认知,是不一致的。
甚至,有不少人都望向苏亦,因为他给出的结合则是一致的。
那么真实情况如何呢?
徐苹方先生很快就给出解答。
“我们觉得这种推论,有进一步分析的必要。”
徐先生的分析是真的分析。
「他们这个论点的根据是《春明梦余录》。该书卷六说:永乐十五年“改建皇城于东,去旧宫可一里许“,又说:宫城徙而又东”同时,他们认为元大都的钟鼓楼正压在中轴线之上,因此,旧鼓楼大街南北一线就是当时的中轴。如果以此线为中轴,向南延长,它正穿过今故宫的武英股和中山公园。」
「《春明梦余录》所说的“改建皇城于东”是指“旧宫”之“东”而言。那么我们首先要弄清楚,所谓“旧宫”是指的那个宫殿。很多人都认为“旧宫”是指的元朝的大内,但在永乐十五年修建宫城时,元大内早已拆除,所以旧宫不是指元大内,而是指的燕王邸。亦即元之降福宫。今府右街是隆福宫的东墙所在,自府右街至明清故宫西墙,大约是一里多地。」
这个分析,完全就是基于对古籍《春明梦余录》的了解。
就算没有看过这书,其实也不影响听讲,但凡涉及到的文献内容,徐先生都直接引用原文,然后加以分析。
当然,要是有学生感兴趣,讲座结束以后,直接去翻阅原文即可。
这也是历史考古的特色,大量的考证都需要从浩瀚如烟的文献典籍去做摘录,没有深厚的文献功底,很难在这一领域上有所建树。
比如,宿白先生,就被称为中国历史时期考古学学科体系的开创者和大成者。
而徐苹方先生,亦是如此。
他也被称为宋元明考古学科体系的创建者和构建者之一。
原因很简单,在徐先生之前,北大考古系压根就没人开设这门课程。
苏亦之所以要邀请徐先生过来开讲座,就是因为北大的师长就没有研究这一领域的,就算宿白先生编写了《白沙宋墓》,但他也没有专攻宋元明考古。
而徐先生才是这个方面的权威。
因为一次学生实践活动,就能够邀请这样业内大拿到学校开讲座,也就只有北大有这样的底气。
当然,徐先生能来并且时间那么这么及时,完全就是因为宿白先生的关系,不然,现在全国各地基本建设考古如火如荼地开展着,徐先生哪里会有这空闲,完全就是在百忙之中抽空过来北大。
所以同学们很珍惜这次机会。
都听得很认真。
当然,徐先生讲的也很详细。
他从文献出发,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