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是菩萨心肠。”景舒说着,又往外面看了看:“都快酉时中了(下午六点),锦儿他们还没有下课。”
铭儿年纪小,所以他申时(下午三点)就可以快乐地离开学堂,而两个大的,就得看先生的心情了。
要是杨士奇有了感觉,滔滔不绝讲到戌时中(晚上八点)也是有可能的,要是没有灵感,也有可能酉时初(五点)就放课。
朱瞻基轻笑道:“今日母后大放血,给六部晚上还在忙碌的官员吃炙羊肉,刘厨子亲自烤的。”
刘厨子厨艺非常不错,是专门伺候朱高炽的厨子。
景舒:“……”
得,人家是想蹭顿加班工作餐。
周氏许久没有进宫,这次一进宫就带来了个天大的消息。
“你表嫂啊,进门多年不孕,你舅母就让你表哥给她瞧瞧,可你表哥却总是说没事。
你舅母急了,就背着你表哥,带她去看了其他郎中,你猜怎么着,那郎中说你表嫂小时候亏了身子,不能生呢。”
这么多年了,周氏自己的小儿媳妇也没怀上。
所以,她非常能理解妯娌的心情,当父母的,急啊。
景舒凝眉,她想起余歆的父母确实是死在饥荒里头的……
“那怎么办,舅母想为表哥纳妾?表哥自己怎么想。”
说起这个,周氏就来了精神,她一拍大腿道。
“要不说你表哥和你小弟,他们两能玩到一块儿去呢,你表哥不肯纳妾,说是要在族中抱个孩子回去养。
你舅舅,舅母,肯定不乐意,说的重了些,你表哥干脆便道:爹娘还年轻,不然再要个弟弟,一样是可以给家族延绵子嗣的。
你说说,这都是什么孩子啊。
他和你弟弟还不同,咱们家有两个男丁,你舅舅,舅母,可就只有他一个儿子,去族中抱,也不知道孩子孝不孝顺,别养着个白眼狼。
要是不抱呢,家里没有儿子,那家中财产到时候都会被族中收走,这怎么看,都是便宜了外人。”
明朝的女儿,是没有继承权的,其实这时候已经有了点吃绝户的意思,只是没有后期那么直白。
吃绝户的说法,起源于明朝中晚期,到整个清朝。
它的意思,就是这家人在自己死后,如果他没有儿子,那他生前遗留的土地财产,会被村子里的乡绅全部变卖,换成银子。
然后他们会用这笔钱,在村里摆上流水席。
宴请村落的每家每户,宴席多则持续几个月,少则也会吃上几天,直到吃光吃尽为止。
而到了后世,有部分人就会想要娶一个独生女,等着对方父母过世,就可以继承她们家全部财产的行为,也称为“吃绝户”。
景舒在现代,就有位远房姑姑,是位独生女,从小被父母娇宠,长大后招了一位上门女婿。
刚开始还好,后来姑姑的父母去世,姑姑性格比较软弱了些,被男方的一家子欺负,那男的还光明正大带小三在她的屋子里住。
哦,还家暴。
她要离婚,可那个年代的人,都觉得离婚是极其不光彩的,于是亲戚们都劝她忍忍,什么:过日子就是这样的。
还有:男人都是这样的,你换个人并不一定就会更好。
或者:孩子还小,他没有爸爸多可怜,你忍心吗?
再就是:“打老婆的男人很多,打是亲骂是爱,你多忍忍,忍忍也就过去了,等孩子长大了,他就不敢了。”
在亲戚们的轮番攻势下,她放弃了离婚的想法。
可那男人并没有就此回头是岸,反而愈发嚣张。
最终,那位姑姑是喝药自杀了。
那个男的并没有受到任何制裁,反而用姑姑的钱财,娶了个老婆,还生了孩子,而姑姑生的孩子却成了被随意打骂,还早早辍学的小可怜。
家里亲戚时常谈起此事,有那些思想顽固的人就道:“这人呐,还是要生个儿子还好。”
“儿媳妇不好,咱可以打骂换人,反正女人是打不过男人的,这上门女婿不好,那可就真是绝户了。”
景舒只觉得很气愤,当年劝人家不要离婚的是你们。
现在,人家都死了,还要被你们冷嘲热讽,还是个人吗?
还有,景舒觉得错的不是上门女婿那个群体,错的只是人不对而已。
为了个体,而上升群体的事情,大可不必。
景舒轻叹道:“也许,让舅舅舅母再生一个也不错?”
周泽林不肯纳妾,你还能压着他跟人洞房生娃吗?
可是,舅母都四十多了,高龄产妇,在古代很危险呀。
周氏也无语道:“说什么呢,四十多还生娃像什么,给街坊领居们知道了,笑都要笑死了。”
景舒:“……”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当个古代人,真心累!
她现在很少见到周泽林,只有在孩子们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才会见上一面,说的也是官话。
他甚至,都不再抬头看自己……
直觉告诉自己,他是在避嫌!
余歆其实是想丈夫纳妾的,她是个土生土长的古代女子,既然自己不能生,那给丈夫纳妾就是天经地义。
谁料,丈夫却不愿意……
她和周泽林,其实还是有夫妻生活,每月四五次。
所以她压根没往丈夫心里有人,那方面去胡思乱想,只当他是心里有自己,怕自己难过才拒绝的。
为此,她还主动提了很多次,甚至还把良家女子的画像,家中有姿色的丫鬟,都给他瞧了。
可周泽林还是不松口:“娘子,你别忙活了,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就别耽误人家了。”
余歆没有法子,只得不再劝了。
一月后,周家终于传来喜讯,胡轩的老婆吕氏终于怀上了。
可余歆的压力,也就更大了,从前还有个同样怀不上的在那杵着,可如今却只剩下自己了。
她忍不住同去看她的蕊环诉苦,后者回来便同皇后说了,皇后觉得很是稀奇,还同景舒道。
“你表哥倒是个不多见的好男人,妻子不能生、有条件还不纳妾的,我这辈子,只见过这一回。”
朱瞻基喝茶的手一顿,眼睛忍不住去看妻子。
却见妻子白玉般的脸庞也很是感慨,并没有一丝异常。
景舒知道小朱在看自己,便笑道:“母后说的是呢,世间女子,若能得如此痴情的夫君,便也死而无憾了。”
看什么看,你又不属于那种好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