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云京拍得是部传统古装戏, 一部总时长两个半小时的影片,有数段以大漠为背景的追击戏。
骆驼商队,骑着马追击的士兵, 绑着威亚的男女主演, 一旁忙着补妆换衣的服化组, 布景组在时导的怒气下也忙得团团转,因为是室外威亚,安装花费得成本也极其巨大,一旁甚至还有个不知道怎么开进来的吊车。
包括时云京, 也坐在监视器后面,热得出了薄汗,黄沙被黏在身上,也丝毫不避,跟编剧细细商量着什么, 该如何分割镜头, 如何拍摄下一幕。
站在房车阴影下的时复川,静静听着时云京的经纪人给他汇报这段时间他女儿的大概行程。
“时总?您在听吗?”经纪人问了句。
时复川收回投在不远处的视线, 目光微凝, 带笑道, “你继续说。”
经纪人松了口气,刚刚见时总不理人, 她还以为哪里让对方不满意了, “您肯定也了解您女儿的性格, 我们在大漠拍了两个月的戏,信号时有时无,她都懒得看网上消息了,应该不是故意不跟家人联系的。”
时复川, “我知道。”
经纪人跟时云京年纪相仿,也是对好姐妹,“让您担心了,但我们在这还没遇见过什么突发情况,很安全。”
时复川“嗯”了一声,又开始若有所思地看着什么。
经纪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愣了一下,“那是云京的弟弟吗?”
黑发幼崽搬着个小马扎,坐在一顶刚刚为他支起来的帐篷前,阴影下的小团子看起来清清爽爽的,在一众被晒黑了的工作人员对比下,白得显眼,幼崽濡湿的黑眸微微上抬,认真地眨着眼,静静地盯着忙碌的时云京。
经纪人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几分小孩压抑不住的好奇。
但怪得是,对方跟她见过的小孩都不太相同,包括他抱着的那只毛茸茸的小白狗。
经纪人想,那是小比熊吧。
她听她养过小狗的人说,比熊这个品种的狗都挺活泼的,怎么从开始到现在,经纪人都没听过这只小狗叫过一声。
跟坐着小马扎上,抱着膝盖,看起来一小团的幼崽一样安静得出奇。
就连之前她跟着时云京换了几个班子剧组,请过的小演员们,都没有因为好奇心,不捣乱过的。
乖得不像个岁的幼崽。
时复川应了一声,“我这次来,不是为了来看云京的。”他笑,“你也不用跟我汇报了,有什么缺的经费报到时家那边就行。”
经纪人不好应下,只道,“我会跟她说的,那您这次来是?”
时复川顿了下,良久,才低声道,“想拍个全家福。”
经纪人怔了一下,有些不解。
时复川却不再多说,转身上了房车,收拾幼崽的东西去了。
房车没那么大,睡不下个人,这两天时复川会在越野车里将就一下,小时漓则跟他大姐睡在一起。
整个剧组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坐在帐篷阴影下的幼崽,但因为时云京在,也没人敢放着工作不做,忙里偷闲去逗小孩。
漓漓也就一直抱着小比熊。
快到中午的时候,按捺不住的乐乐翻了个声,前爪扒拉着幼崽的肩膀,正准备“嗷呜”叫的时候,被漓漓用小短手捂住了小狗嘴巴,他小小声说,“嘘——”
小比熊歪了歪脑袋,眨了眨小狗眼,好像能听懂一样,低低地用喉腔“咕噜咕噜”着。
漓漓茫然地眨眨眼,“乐乐,我听不懂哒。”
小比熊低下脑袋,用肉垫扒拉着漓漓衣服上的小口袋,幼崽困惑地跟着小狗狗的动作去翻口袋,摸到了之前放在外套里的狗粮。
小时漓问,“乐乐饿了吗?”
小比熊“呜”了一声。
漓漓小声说,“那窝喂乐乐次饭饭,乐乐不要叫出声,我们不可以吵到大姐姐工作的。”
小比熊听不懂,也学着小主人,低低“呜”了下。
小时漓,“那我们就说好啦。”
漓漓把狗粮袋子撕开,倒了点在手上,小比熊低下脑袋,开始喷香干饭。
小时漓想了想,有些垂头丧气的,“等回家就可以大声说话啦。”他小小声地道了句谦,“对不起,乐乐。”
吃着狗粮的小比熊似乎能感知到小主人低落的情绪,用脑袋蹭了蹭幼崽。
漓漓弯了弯黑眸,“乐乐次。”
小比熊静静地把狗粮都吃了进去,然后在幼崽猝不及防时,突然跳下漓漓的身上,嗷嗷叫着“汪呜!”了一声。
霎时,大部分工作人员都转过了脑袋。
正在演戏的男女主角也不由自主空白了一瞬神情,时云京的眉头瞬间皱起,吐出两个字,“重来。”
被众人注视的小时漓表情也空白一瞬,呆呆的不知道说什么,慢慢的,整张脸都涨红了,眼睑濡湿,磕磕绊绊地说:“对不起,乐乐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幼崽慌张地站起来,想把乱叫的小比熊抱起来。
坐在摄影机前的时云京骤然站起身,大步向黑发幼崽跟小比熊这个方向走来,雷厉风行,眉间紧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时漓整个人都僵住了,仰着小脸,有些无措地道着谦,“大姐姐,对不起……”
时云京弯下身,
猝不及防的,幼崽猛然一个悬空。
时云京一手崽,一□□,夹在自己的手臂跟腰中间,甚至还有空隙,用指尖夹着幼崽刚刚坐着的小马扎,大摇大摆向监视器前走,把小马扎扔到自己的椅子旁边。
晕乎乎,还没反应过来的幼崽这才被放下来,呆呆地看着乐乐被放到另一边。
时云京,“坐。”
漓漓下意识一屁股墩坐下来。
乐乐也蹲坐下来。
所有人都在等着时云京发话,坐在大姐身旁的幼崽都忍不住被看得别过了小脸,觉得在大家殷切的视线下快喘不过气来。
时云京却面不改色,思虑片刻,紧皱的眉头才松下来,喊了句主演的名字,“刚刚那个动作再改改,士兵冲过来的时候,你抱着她翻身上马……”
等再次开拍,工作人员才重新忙碌起来,不再被大家注视着这边的漓漓才小小松了一口气。
大姐姐好厉害。
他在心里说。
时云京一边看着监视器,一边伸出手去绕着小比熊的下巴,乐乐很快就被撸得投降了,“咕噜咕噜”地“呜呜”叫。
边问,“是不是饿了?”
不知道在问谁。
漓漓正准备摇摇脑袋。
小比熊又“汪”了一声。
时云京琢磨了下,“也是该到点了。”她从夹克外套里掏了掏,翻出个棒棒糖,二话没说就塞给了一旁呆坐着的幼崽,“先垫垫肚子,大姐没带其他的。”
手心突然被塞进来一根棒棒糖,还带着被沙漠天气蒸出的热热体温,包装纸有些皱巴巴的,应该放了很久了,一直忙得没时间吃。
小时漓双手抓着那个棒棒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给漓漓哒?”
时云京又不说话了,眉头又开始皱起,“咔!”她站起身,边迈开布,边抬手揉了一把小时漓的脑袋,把幼崽按得都往下晃了晃,没说一句话就往外走了,对男主演道,“不是这个动作,你学我。”
时云京没吊威亚,径直走到一具骆驼前,随意做了个示范,她踩上脚踏,拉着缰绳,干脆利落地翻身上去,居高临下地问,“懂了吗?你刚刚太拖沓了。”
男主演抓着身旁黑马的缰绳,点头应了声,“时导,那我们再来一次。”
时云京再次翻身下了随手选得头骆驼,回到监视器前。
数不清第几次开拍。
小时漓握着那根棒棒糖,小比熊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他的脚边,抬起前爪,软乎乎的肉垫推了推棒棒糖,歪了歪小狗脑袋,就像在说——你也吃呀。
漓漓怔了一下,好一会儿,才伸出自己的小短手,想去撕开棒棒糖的包装纸,但是因为之前太紧张了,手心出了点薄薄的汗,怎么湿都湿不开。
岁幼崽的力气太小了。
小时漓有些懊恼,他看了看正在忙的大姐姐,看了看还没从房车上下来的爸爸。
抿抿唇,还是决定自己再试试能不能打开。
“撕不开?”时云京听着身旁包装纸窸窸窣窣的声音,问了句。
漓漓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嗯!”了声,“窝撕不开糖糖。”
幼崽的声音软软糯糯的,盯着监视器画面的时云京都走神了一瞬,“给大姐。”
她摊开一只手。
小时漓迟疑了一下,把棒棒糖递给大姐姐,时云京没急着撕,过了一分钟后,她突然说,“过了。”
整个剧组的气氛霎时一松,坐在马上的男女主演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足以可见时云京在自己班子里的话语权。
她高声道,“都去吃饭吧,休息休息。”
时云京伸了个懒腰,闲下来给自己弟弟撕开了包装袋,漓漓正准备伸手去拿,时云京突然抬高了手,明艳的眉眼微挑,勾起丰满的唇锋,“叫声姐姐听听。”
“大姐姐。”
幼崽乖乖地喊,声音软乎乎的,还带着几分困惑。
可爱得不行。
时云京把棒棒糖塞进幼崽的嘴里,“吃吧,你小狗可急死了,怕你饿着对不对?”
小时漓懵懵懂懂地摇摇脑袋,嘴里含着糖果,说话声都模模糊糊的,“窝不知道乐乐为什么叫。”
幼崽脸蛋都肉嘟嘟地鼓起来,在炎热的天气下,有些化开的糖渍淌在味蕾上。
时云京也懒得去想了,她向来是个很随性的人,身后的卷发被大漠上的风吹起,她托着腮,“漓漓把大姐最后一根糖吃了,大姐没得吃了。”
“所以漓漓得告诉大姐这糖甜不甜。”
时云京看着被一口大锅压下来的小时漓慌慌张张地点点脑袋,说了句,“甜哒。”
逗娃成功。
她乐不可支地笑起来,微叹道,
“甜就好。”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