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被挂断后, 向晓影独自一人在时呈房间门里坐了一会儿,她打开跟时家大哥的聊天记录,时间门线还停留在一个月前, 备注也只有一个冷冰冰的“时晟”。
她给时呈备注的虽然也简简单单,但也是时呈小时候的小名——“小呈”。
向晓影几次输入后, 又一个字一个字删了过去。
不知道说什么, 也不知道怎么说。
她跟时家两位大哥大姐之间门的氛围总是有些隔阂的, 包括漓漓也很怕这位可以做他父亲的大哥了。
“妈妈?”漓漓揉着眼睛, 抱着娃娃出现在时呈房间门门口, 看起来刚刚才醒, 但没看到其他人, 路过哥哥房间门时,看到里面坐着的向晓影时, 才慢慢停了下来。
向晓影收起手机,“漓漓醒了?”
小时漓点点头。
向晓影招手让他过来, “等周末漓漓就又可以见到其他小朋友了,漓漓开心吗?”
小时漓继续点点头, “漓漓开心。”
黑发幼崽仰着脸, 眼睛被揉红了, 嗓音还带着刚睡醒的困意,又软又黏糊, 但听不出什么激动的情绪, 看不出多少又能见到好朋友的开心。
向晓影又问了句,“漓漓真的开心吗?”
幼崽有些困惑, “漓漓真的开心呀。”
向晓影反问,“那如果妈妈不跟漓漓一起去呢?”
黑发幼崽似乎呆了呆,有些没反应过来, 然后就是无措,“漓漓做错事啦?”
向晓影骤然反应过来,自己把糟糕的情绪带给了什么都不懂的三岁幼崽,深呼吸一口气,“怎么会?漓漓最近很乖,没有做错事。”
小时漓踌躇了一下,“那妈妈为什么不跟漓漓一起去?”
向晓影反应了一会儿,才突然明白幼崽形成了一个古怪的逻辑,她轻声将它纠正过来,“漓漓,不是因为你做错事了,妈妈才不跟你一起去。”
“就算是漓漓真的做错事了,把小碗打翻了呀,不小心摔碎了东西呀,或者因为太难受,把刚吃进去的东西吐到了地上。”
不等向晓影说完,幼崽就有些着急地抓住妈妈的衣角,“漓漓不会!”
向晓影没有去较真,“好,漓漓不会,那就把它们当作其他的事情,任意一件漓漓不小心干得坏事都可以。”
小时漓着急地否认道,“漓漓不干坏事——”
向晓影突兀地打断他,“妈妈也不会因为漓漓做了错事就不陪着漓漓了。”
时漓怔了怔,似乎有些不能理解的困惑。
向晓影笑了笑,“妈妈要怕的是,漓漓不陪妈妈呢。”
小时漓抿抿唇,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放得很小,“漓漓不会的。”
“好了。”向晓影捏了捏黑发幼崽粉扑扑的脸蛋,“我家漓漓这么乖,就算做了错事也没关系。”
小时漓愣愣地点点头,他被妈妈抱了起来。
“走吧,去吃早饭,漓漓擦香香了吗?”
“擦啦。”
声音渐行渐远。
向晓影反手将时呈的门关上,“你哥哥跟我说他报了个补习班,要下个月才能回来了,让妈妈跟漓漓说,等回来了他就带你再出去玩。”
漓漓认真地给出了回应,“哥哥好辛苦。”
向晓影也煞有其事地回,“对。”
她将漓漓抱下了楼,放到跟餐桌平行的儿童座椅上,给幼崽装了点热乎乎的甜粥还有冲好半杯奶的奶瓶。
向晓影看着认真吃饭的幼崽,突然问,“就算漓漓一个人也想去那个综艺吗?”
快把脸都埋进姨姨做得香喷喷的甜粥里的幼崽下意识点点脑袋,嘴巴一不小心碰到了粥面,有些懊恼地抬起头用自己脖子上围得餐兜擦干净小嘴,才说,“漓漓要去的。”
“漓漓还没有跟小泽哥哥说,他的礼物漓漓没有扔。”
向晓影想出个办法,“妈妈帮你跟顾姨姨说,让顾姨姨再跟小泽哥哥说清楚?”
小时漓有些为难,“那哥哥会不会不开心呀?”
当面说清楚才可以表现出收礼的人对这个礼物的看重。
向晓影理解了幼崽的意思,她心里也更倾向漓漓继续参加,不管是为了幼崽的病,或者交多的朋友,最差最差,也不能让漓漓这个正确的社交观遭到破坏。
她应了声,“好,妈妈知道了。”
向晓影给时家大哥发了个消息——[小晟,我听小呈说,你这两天就回来了?]
这条消息直到晚上才被回复——[是,向阿姨。]
向晓影这时刚哄完漓漓睡觉,才走出幼崽的房间门,把门关上。
那边又发来一条消息补充——[抱歉,我在公司不看私人消息。]
向晓影忙回——[没事没事,阿姨理解的,那小晟你几点的机票?需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麻烦,我联系了李叔。]
[那小晟你路上注意安全。]
[好的。]
向晓影累得按了按额角,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想了想,给李叔打了一个电话。
那边接起来。
不等对面说话,向晓影先道歉道,“李叔?这么晚打扰你了。”
李叔连忙说,“哪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您是不是又拍戏拍到半夜了,需要我去接您吗?”
向晓影否认,“不是,我是想向你打听一下,小晟他是几点的机票,我想带漓漓一起去接机。”
李叔恍然,“您等等,我找找。”他有些不好意思,“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
向晓影表示理解,等了一会儿。
另一边传来翻动本子的声音,李叔在灯光下眯着眼,“我看看。”他被时家聘用了很多年,这个本子也变得有些老旧了,上面记满了时家人的行程,他每天睡醒都会翻开来看看。
最新写上去的就是时家大哥的机票时间门。
李叔说,“就明天早上了,早上九点在京市落地。”
向晓影记在心里,“麻烦李叔了。”
电话被挂断。
向晓影订了个闹钟,去堆着时呈小时候那些被淘汰的玩具的杂物房翻出了一个能挂脖的小白板,用湿巾反反复复擦拭了几遍,灰尘被擦掉后,小白板又变得跟新的一样了。
这是以前时呈用来画画的小白板。
她轻手轻脚将房门关上。
第一天一早,已经习惯睡到自然醒的漓漓七点多就被妈妈叫醒了。
他懵懵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妈妈,今天要去上学吗?”
向晓影将困顿的幼崽抱到地上。
李叔说时晟落地的那个机场离时家有一个多小时的距离,等收拾完用个早饭,再赶过去,时间门就差不多了。
犯困的小时漓努力地睁开眼睛自己洗漱完,再下楼吃了早饭,然后一脸蒙地被抱上了车。
车子在路上平稳地行驶着,刚吃饱没有多少困意的漓漓好奇地扒着车窗往外看,今早下了点下雨,起了一点雾。
车窗也雾蒙蒙的。
温度也骤降了很多,向晓影今天给幼崽穿得衣服比较厚,是一个黄色的皮卡丘连体服,脚上还套了同色的毛茸茸的鞋子。
如果顺利,回家之前还不会到温度升高的中午,到时向晓影又会给漓漓换一套新衣服。
漓漓被身后闪电形状的小尾巴搁得有些难受,幼崽团子时不时就要扭一下坐姿,就算困了也睡不着。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到了目的地,被妈妈抱着下车时,眼睛都要睁不开了,“漓漓等下要跟妈妈一起在机场等一个人。”
小时漓接得话牛头不对马嘴,“漓漓不困困。”反应过来后才点点脑袋,“漓漓等人。”
幼崽仰起脑袋看着面前人来人往的机场,后知后觉这里是哪里,“是爸爸回来了吗?”
向晓影抱着人过安检,“漓漓猜?”
小时漓困得脑子都转不动了,“漓漓猜不到。”
向晓影不再为难幼崽,看了看四周,找了个离时晟的出机口近的地方,把怀里的小皮卡丘放到地上,又把一个小白板挂到漓漓的身前。
那个小白板是时呈七八岁玩的东西了,对三岁的幼崽来说还是有点大,都快把人的下半张脸遮住了。
向晓影嘱咐小时漓不能乱跑,她就在后面坐着,机场人多,怕被人认出来,向晓影也遮得很严实,戴着宽大的墨镜,围着丝巾,披着个大衣,坐到了离幼崽不远的座椅上看着。
看着空地上小小一团的幼崽,抱着那个快比半个漓漓还要大的小白板呆呆地站在原地。
穿着黄色皮卡丘的幼崽似乎有些困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身后闪电形状的小尾巴也有气无力地拖了下来。
不少路过的人都忍不住拍了个照。
漓漓似乎没有发现旁边有哥哥姐姐们在拍他,慢慢的,他从站姿变得摇摇晃晃,渐渐蹲了下来,像个小蘑菇一样,面前的白板快将整个黄色的蘑菇团子都遮住了。
小时漓闭上了眼睛。
不动了。
·
时晟刚从接机口走出来就打开手机,给李叔拨了一个电话,冷淡的嗓音言简意赅,“李叔,您发个位置。”
李叔有些神秘,乐呵着道,“小晟,你先不用着急,在机场的大厅找找。”
不等时晟继续出声询问,电话骤然被挂断,他紧皱起眉,以为李叔是进来接自己了,环视一周,也没看到记忆中熟悉的人影。
时晟往外走去,助理跟在他身后拉着行李箱,“小时总,要不我帮您约个车?”
时晟冷声,“不用。”说着,他余光注意到什么,看了过去。
机场大厅人来人往,却有十几人驻停下来,对着中间门的空地上拍着照,不远处还隐隐约约能听见女生有些激动地拉着同行人的手臂,“拍好了吗拍好了吗?好可爱啊!”
同行人看着手机屏幕,“拍好了,果然养娃还是得看别人生才有趣。”
时晟顺着她们的视线看了过去,离接机口不远的空地上,摆着一个小白板,后面隐隐约约冒出半个脑袋,但因为戴着帽子,只能看见帽子上印得一个黄色的皮卡丘。
能被这个白板遮住,背后的人应该年纪并不大,大概也就两三岁。
突然间门,他注意到白板上写着的内容——【接哥哥回家——漓漓】,几个大字用彩色的画笔写出,还随便涂了几笔漂亮的小花。
时晟想起什么,顿了顿,才几步走了过去,并不太确定是不是他猜得那个小孩。
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直到彻底停在身前,在睡梦中浅眠的幼崽猛然被惊醒,以为是妈妈抓到他在偷偷睡觉了。
黄色的小蘑菇着急地抬起脑袋,露出一张睡得雪腮都晕出粉雾的小脸,唇红齿白,语气有些慌乱,“漓漓在等银哒!”
然后小皮卡丘就彻底呆住了。
小时漓透过模糊的视线渐渐看清了面前停着的人,高大的成年男性穿着熨烫平整的深灰色西装,内搭一件白色的衬衫,深红暗纹的领带被领夹夹着,放进了里边的深灰色马甲里。
对方的神情是他熟悉的冷峻,语气严肃,“怎么一个人蹲在这里?向阿姨呢?”
“哥哥哥……哥哥?!”漓漓的困意瞬间门全部跑光,变成了一个小结巴,干巴巴地说,“妈妈,妈妈……”
他声音越来越小,“漓漓不知道。”
时晟的眉间门越发紧皱,“起来。”
黑发幼崽局促地抱着自己的小白板,紧张地说,“漓漓站起来了。”
时晟,“跟着我。”
小时漓点点头。
时晟迈着大步向前走去。
身后的小时漓迈着自己的小短腿,因为抱着那个板子,走路都有些笨拙得艰难,前面的人还走得很快,他只能小跑着跟上,没几秒就累得气喘吁吁了。
助理有些担心地看着跑得非常困难的三岁幼崽,弯下身,“小朋友,你把那个板子给我吧。”
小时漓摇摇脑袋,“我可以抱着的。”
听见身后交谈声的时晟停下脚步,“让他拿着。”
助理以为小时总在说自己,连忙应下,“好的好的。”
时晟侧过身,看了一眼助理,助理瞬间门明白自己意会错了意,蹲下身,“小朋友,你给我吧。”
小时漓也不再坚持了,把自己的板子交了出去,“好,好的。”等助理提起那个小白板,他才看清上面写着什么。
他只有两个哥哥,一哥哥去上学了,那只剩下大哥哥了,小时漓懊恼地想,早知道他就不困觉觉了,就可以问清楚妈妈,看见板子上写着什么了。
但是然后呢?
然后就不接大哥哥了吗?
时漓突然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他不可以不接大哥哥的。
幼崽垂着脑袋,跟在前面人的后面。
时晟边走边在四周搜寻着,又拿起手机给向晓影拨了一个通话,面色越来越沉,当电话成功被接通后,立即道,“向阿姨,你在哪?”
“漓漓怎么一个人在这等我?”
“机场人来人往,这很危险。”
向晓影被对方冰冷严肃的语气怼得一僵,随即道,“不会,我一直在看着。”她轻声道,“我就在你们后面,你们刚刚走得太快了。”
电话下一秒被挂断,时晟转过身,看见身后不远处的向晓影时,紧皱的眉眼缓缓松懈下来。
身边的幼崽似乎意识到什么,小时漓也转过身,看见向晓影的时候黑眸亮了一下,忙不迭地小跑着冲了过去,就跟后面有洪水猛兽一样。
小皮卡丘跑得飞快,身后的闪电状小尾巴也一晃一晃,时晟静静看着,微微摩挲了一下指腹,又看向站在那的向晓影,对着人微微颔首示意问好。
幼崽猛地抱住了向晓影的大腿,把脸埋了进去,头上宽大的皮卡丘帽子将他的脑袋都遮住了,“妈妈。”
惊喜得不行。
向晓影安抚地拍了拍漓漓的脑袋,“快喊哥哥。”
幼崽小步小步地挪到妈妈的身后,抱着向晓影的大腿不肯松手,然后才探出一个小脑袋,“大哥哥好。”
时晟过了几秒,才“嗯”了一声,“上车吧。”他说,“我十点半要开一个线上会议。”
比向晓影还要雷厉风行。
向晓影点头,“行,你跟李叔说一声。”说完再抱起快缩到他身后的小时漓,在幼崽的耳旁压低嗓音,轻声安抚,“别怕,妈妈在。”
漓漓摇摇脑袋,也小声说,“我,我不,不怕。”
向晓影忍不住笑出声,“好了,回家吧。”
向晓影抱着幼崽团子在前面领路,找到了等在外面的李叔,她弯身将漓漓放在儿童座椅上,系好安全带,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在时晟过来之前,合上后车门,打开了副驾的车门,自如地坐了上去。
时晟脚步一停。
小时漓也睁大了眼睛,“妈妈?”
被刘姨劝过后,又看到了时呈跟漓漓之间门又恢复了亲兄弟之间门该有的关系,向晓影忍不住想去试试漓漓跟他大哥间门能不能也像时呈跟漓漓这样。
她恍若未闻,反而问道,“怎么了?”
漓漓只好说,“没,没什么。”
助理将行李箱塞进后备车厢,合上后,又小跑到时晟身边,“小时总,那我就自己打车回去了?”
时晟顿了顿,看着后座上安静地低垂着眼睑的三岁幼崽,“我跟你一起。”
助理蒙了一瞬,“啊?”
向晓影在这时探出车窗,“小晟,怎么不坐进来。”
时晟拧起眉,又改了口,“车费找公司报销,回去后把新行程做出来发给我。”
助理忙应下来,“好的。”他为小时总拉开车门,见人弯身坐了上去,才合上车门,说了句“小时总路上小心”。
时晟,“嗯。”
车上坐满了人,回程的路上却安静得快令人窒息,时漓时不时会偷偷看一眼旁边坐着的大哥,又怕被抓包,又扭头去看车窗的倒影。
早上的小雨已经停了,太阳出来了一点,车窗似乎被李叔擦过,透彻得能照出人影,让时漓可以清晰地看见他大哥冷俊的侧脸。
时漓跟时家的大哥大姐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妈妈跟爸爸结婚后先生下了一哥哥,然后再是他。
因为天然存在着一层血缘隔阂,再加上年龄差得实在太大,时漓对时晟的陌生程度比时呈还要剧烈。
他遇到了自己不能解决的困难,可能会找妈妈找爸爸,找一哥,甚至大姐,都不会去找时晟帮忙。
大哥大姐是同一天出生的,时漓很早就知道他们的亲生母亲是在那天因为难产大出血过世。
妈妈搬进来的时候,是大哥大姐上小学的时候,那个年纪的孩子基本都懂事了,已经知道什么叫做先来后到。
模糊的记忆里,他只剩下大哥永远得体的西装,跟虽然周全,但不带半点人情味的冰冷处事方式。
他天然就对这样的大哥有点惧怕。
而且时晟还分化成了顶级Alpha。
腺体残缺的时漓虽然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但他隔着很远也能感到对方身上让他很有压力的信息素压制,即使是在家人之间门,也依旧强烈得不可忽视。
所以他一直觉得,大哥其实是有些不太喜欢妈妈跟他们的,上一世的时漓也很乖觉地尽量让自己少出现在大哥面前。
包括现在,也恨不得在儿童座椅上缩成一下团,让自己的存在感变得又小又弱。
好不容易捱到了车停。
向晓影将后座焉了吧唧的黄色小蘑菇抱了起来,幼崽累得趴在了她的肩头,“妈妈,漓漓想困觉觉。”
她有些心疼地拍了拍漓漓的后背,“好,妈妈这就带你回去。”
时晟的卧室也在楼上,他提着行李箱,也跟在向晓影身后沉默地上楼。
向晓影将幼崽抱进房间门再出来后只相隔了一分钟,她出来时,时晟刚用钥匙打开自己紧锁上的卧室房门。
“小晟?”
时晟走进去的步伐一顿,转过身,“向阿姨,您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向晓影被这么直接的方式问得一哽,片刻,苦笑了下。
“是有关于漓漓的事。”
“你先别急着拒绝,听我说完。”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