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脸兴奋道:“我回去就找大队长把宅基地批下来。我现在手上还有二十多块钱。考不上大学我就继续挣钱;考上了也不怕, 听说上大学不光不要钱,还有补助。到时候我省点花,再利用课余时间做点什么。实在不够向我爸借一点。攒个几年, 应该能在几年内把房子给建起来。”
说到这里,李建设看向盛景:“妹,你想不想在村里也要个宅基地?反正乡下的宅基地不值钱,你在村里也住了十来年,最重要的你是华清的大学生,村里人说出去脸上也有光。只要你想要,我估计李队长会同意拨一块地给你的, 村民们也不会反对。”
“这块地,如果你想建房,我帮你垒土坯, 建房的时候我也帮你张罗;如果不想建, 就放在那里做自留地, 我帮你种上菜,每周末给你带上来, 也能省点菜钱。我们那儿离华清大学近。你根本不需要学校给你安排单人宿舍,完全可以回村去住。”
盛景对李建设好,李建设也不是不知道感恩的。盛景早早告诉他可能要高考,督促他复习, 又花费那么多精力和钱给他淘书,还时常弄一些题目给他做。
要不是朱春花, 他没准这一次就能考上大学了。他能有个好前程,全靠盛景。
所以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答报盛景。
只是他现在能力有限,实在没什么能帮上盛景的。如果盛景愿意要一块宅基地, 他会常年帮她种菜;她建房他也会一力张罗,把事情当成自己的事来做。
盛景听了李建设的话,颇有些感动。
她继承了原主的记忆,知道原主原来之所以带着李建设赚钱,也并不是真心要帮这个表哥。她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惨的人了,谁都比她过得好,她有什么必要去帮别人呢?
她之所以带着李建设,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
一来她举目无亲,也就这个表哥对她好点,也知道李建设是个念旧情会感恩的。她对表哥再好些,往后的人生路上也能有个亲人扶持。尤其是以后出嫁,也有个娘家兄长帮着撑腰。
二来她身体不好,力气也不大,无论是上山采药还是进城卖东西都力不从心,还有可能半路晕倒或被人欺负。有李建设做伴,在体力上能弥补她的不足,同时也更安全。有些事她一个人不敢做,但有李建设在就不成问题了。
而她的这份善意,最后也得了李建设的回报。
原著里她在西北去世,因为原主虽然是顶着盛琳的名字下乡的,但到了那里后她把联系方式改成了李家庄,最后那边把电话打到李家庄大队来。李建设二话不说就去了大西北。
要知道这年代出一趟远门,远不像后世那么简单。原著里虽然没有细说,但盛景去了一趟大西北,知道这一路上有多艰难,又要花多少钱。
一路的路费、住招待所的钱,路上的吃喝开销,然后还有原主遗体在大西北火化的钱,加起来估摸着差不多要一百来块。
李建设高中毕业一年后虽进黑市赚了点钱,但统共加起来只攒了三十多块——现在只剩二十多,是因为高考的那些书花了十来块。他有多少钱原主都是知道的。
这些费用还差了七十多块的缺口。在家家户户存款没超过四位数的农村,他去哪里筹钱?这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至于他这个从没出过远门的人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一路的胆怯与艰辛就不说了。
这也是她虽不耻李先进和朱春花唯利是图的为人,却也愿意帮李建设一把的原因。
更何况她也有私心。
以后她是要做生意的。做生意需要帮手。如果李建设愿意,她会带着李建设一起干。
而对于李建设的建议,她也有些意动。
李家庄离这里骑自行车需要一两个小时,那是因为很多路不通,得绕路,大街小巷出了城,还得走乡间小路,路还特别不好走。其实李家庄就相当于以后四环紧靠三环的位置。因为跟华清大学差不多是一个方向,两者是相当的近,那里就相当于华清大学的学区房。
等到2001年四环全面建好,四环离市中心直线距离也不过是八公里。四环修建了十年,也就是1990年开始修建,距离现在也不过是十二三年的时间。
在农村建房花费少,拆迁的时候回报却大。如果真能在李家庄花二三百元建一个农家小院儿,就算她户口不在李家庄,到时候或许也能有相对面积的回迁房?
最最重要的是,她有了宅基地,可以把金子埋进自己的地里,不用再担心被人挖去了。
想了想她又摇头:“我户口不在村里,估计是不行。”
李建设顿时开心起来:盛景她不是不愿意,而是担心不能。
他赶紧道:“我回去就问问李队长。”
盛景摆摆手:“还是算了。我跟你不一样。我花两三百块钱建一处宅子,平时又不住,放点东西在里面还担心招小偷。完了还要让李队长被人说闲话。没必要,真没必要。”
因为她户口不在李家庄,拆迁的时候也会出现争议。而且她记得拆迁暴富是要到两千年房地产起来之后。九十年代的拆迁补偿款的极少,没必要因为这点钱而惹闲气。
到时候有钱了,她自己买几套房不行吗?在两千年房价涨起来之前,还有二十年的时间,她到时候想买哪儿不行?非得要占村里的这点便宜?
至于金子,就先这么放着吧。
李建设一脸的失望:“那好吧。”心里暗暗下决心要去帮盛景说服李柱生。
盛景站了起来:“我去做饭,你坐一会儿。”
“随便吃点就行。”李建设连忙道,“别搞什么菜。咱们兄妹俩,真不用客气。”
他就担心盛景拿好东西招待他,惹盛河川不高兴。
“放心,我心里有数。”
李建设是个自来熟的性子,自觉跟方毅年纪相当,也想多了解了解方毅。
他问道:“那我去隔壁找方毅玩行不行?”
盛景看了一下表,摇头:“我拿本书给你,你看书吧。我爷爷和方爷爷出去了,没一会儿就得回来吃饭。方毅得做饭。”
李建设大惊:“方毅做饭?”
盛景看了他一眼,把方毅家里的情况简单跟李建设说了一遍。
“哦哦,那是得做饭。”李建设点头,很同情方毅的遭遇。
盛景没再理他,去隔壁拿了两本书回来,递给李建设,自己去了厨房忙活。
等盛河川从胡同口回来,就看到一个小伙儿坐在堂屋里看书做题。
他早已听夏老太等人说起李建设了,也听盛景说过李家就李建设对她好。盛景替李建设买书寄资料,他也是知道的。因此这会儿看到李建设,他的态度就十分热情。
李建设没多留,吃过饭就回去了。
他骑车可比李玉芬、盛景快多了,中午一点多钟就回到了李家庄。他没有回家,而是直奔李柱生家。
这时候是李家庄村民猫冬的季节,大家伙儿不用下地,李柱生也懒得呆在大队部里。大家有事都会去他家找他。
“怎么样?盛景考得怎么样?”一见李建设他就问道。
“盛景”这个名字,都是李建设在队里不遗余力让大家改口,大家才改过来的。要不然大家还得叫“小余”。
李建设竖起了个大拇指:“状元。”
“啥?”
“小景在北城考生中考了第一名。四百九十三分。”
李柱生正想给李建设倒水,闻言差点把搪瓷缸子弄到地上:“多少?”
“第一名,四百九十三分。满分五百分。她填的志愿是华清大学。结果北城大学的人一听急了,招生办主任和他们那个年级的辅导员亲自上门拜访,说要给三百元奖励,每学期还有一百元奖金,外加一个单人宿舍。结果小景给拒绝了。”
“您猜怎么着?我今天去,刚好碰上华清大学的两位主任也来招揽小景。给的也是三百元奖励和每学期一百元的奖金,结果又被小景给拒了。”
“咣当”一声,这回是李柱生的老婆唐秋芳摔了手里的碗。
好在农村用的粗陶碗扎实,愣是没摔坏。倒是刚从酸菜缸里捞出来的酸菜从碗里撒了出来。
唐秋芳可顾不得这些,她瞪着眼睛问:“你说多少?”
李建设把话重复了一遍。
唐秋芳的反应跟夏老太一样:“我的天爷,这么多钱。盛景是脑袋被驴踢了不成?这么多钱都不要。”
李柱生瞪了老伴一眼:“你懂什么?盛景能不知道哪样好哪样不好?人家可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还能没你聪明?你边儿去。”
他转过脸来看向李建设,态度一秒变和蔼:“我说的对吧?盛景是怎么想的?”
李建设就把盛景说的理由和她对唐主任说的话,一一跟李柱生说了一遍。
李柱生其实没怎么听明白两个学校的经济专业有什么不同,也不明白林主任说的那番补偿盛景的话是个什么意思。但盛景说的那番道理,他是听明白了。
他十分赞同地道:“对,人不能为了眼前这点利益走了不适合自己的路,也不能白白承人家的情。学校也不容易。小景卖个人情给学校,学校还能让她吃亏不成?”
他又问了一下盛景的工作和生活情况,最后叹道:“要是小景还在咱们村就好了。咱们村也能出一个华清大学的高才生,还是高考状元。说出去脸上都有光。”
李建设正想着怎么说起宅基地的话题呢。李柱生这么一说,可不就瞌睡遇着了枕头?
他赶紧道:“其实叔爷,我是这么想的。人都说房子在哪,家就在哪儿。如果咱让她在咱村里有块宅基地,你说小景是不是就算咱们村的人了?往后她时不时回来住住,咱们也能跟她多亲近亲近。她往后是有大出息的人,别的咱不指望,要是村里的大事能得她一两句指点,没准就能改变什么也说不定。”
李柱生是个有见识的人,李建设说的这些,他再清楚不过了。这也是他惋惜的原因。
“你说得对。只是宅基地有意义吗?给了宅基地,她还得花钱建房子。她又不在村里住,要这房子有什么用?就算她偶尔回来,她不住你家里,单独住到她那个宅子里?年纪轻轻小姑娘,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说到这里他反应过来:“你问过她的意思了?她愿意要?”
“我问过她了。她犹豫了一下就摇头说不要。我估摸着她也有这样的顾虑,而且还担心村民对这事有意见,毕竟她户口不在咱村里。”
“有啥意见?谁敢有意见,叫他来找我!”李柱生十分霸气地拍了一下桌子,“又不要他家的宅基地,关他们屁事。”
他又对李建设道:“你跟盛景说,这事保管没人敢说什么,叫她放心。”
别看他年纪大了,可脑子却转得极快,很快他就想出了一个说服盛景的主意:“这么的,我有两个方案。河边王老太那个宅子你知道吧?他去世后那宅子就空下来了。屋子虽破,地方却大。我作主五十块钱连房子连地一起卖给盛景,你问她要不要。”
“她往后总要结婚的。结婚后她可以时不时带丈夫孩子回来住一住嘛。咱农村的大宅子,可比城里那鸽子笼住着舒坦多了。多一套房子总是好的。她还可以在院子里种菜,每个周末回来摘一摘,不比城里指着那点供应的菜强?”
李建设点头:“我也是这么劝她的。”
他又问:“那另一个方案呢?”他不想让盛景选王老太那宅子。
“如果她嫌王老太那宅子晦气,或是屋子太破,那我就给她划一个宅基地,她意思意思给几块钱就行。这地随她建不建房子,什么时候建都成。就当是村里给她这个华清大学生的贺礼。”
说到这里他瞅了李建设一眼:“建设小子,我劝你也赶紧弄一块宅基地。在村里建宅子,可比城里好。”
李建设跟知青们一起复习的事他是知道的。他听那些知青和村里也打算考试的年轻人说,李建设学习不错。
只是运气不好,临考前被亲妈给祸害了。
盛景户口不在这儿,可李建设却是土生土长的李家庄人。如果李建设明年考上大学,那真正是李家庄人的骄傲了。
李建设觉得李柱生今天真是他的知音,每句话都说到他心坎儿上了。
他道:“我也想跟您说这事呢。今天去城里,看到城里那些人住的地方那么窄,我就琢磨着批一块宅基地。不管我以后考没考上大学,这房子我都打算建起来。”
一听他这话,李柱生老脸的褶皱都舒展开了。
盛景不算李家庄的姑娘,可李建设却是地地道道的李家庄娃子。他建了房在村子里,往后他真考上大学了,不管走到哪儿,他的根仍在这里,跑都跑不掉。
他问:“你想批哪儿?”
“这样,我现在就进城问问盛景,看她选哪块宅基地。她选完后我都紧挨着她要宅基地。您看成不?”
“成。”李柱生拿出自己画的李家庄简易地图,指上着面道,“王老太家那处空旷,旁边还有地,你们可以选离王老太宅子远一些的。那地方离马路近,你们出入也方便。”
他又指着村西头:“这边也有一片,不过靠近山脚,要出村就得穿过整个村子。你们商量看看选哪处好。”
“好,那我先走了。”李建设风风火火地出门,推着自行车又往城里跑。
李柱生看他把自行车踩得跟风火轮似的,对老伴感慨道:“年轻真好啊。”踩个几小时自行车都不带累的。
这年头生活节奏慢,娱乐活动几乎等于零,反正在不爱下棋、不爱钓鱼的盛景就觉得如此。
所以哪怕是难得的一个周末,家里大东西不需要洗,盛景在上午排完队买完东西,又应付了北城大学两位主任和送走李建设后,就没什么事干了。
她晚上睡眠质量好,中午一向不睡午觉。这会儿没什么事,看到外面的太阳好,就干脆搬了椅子到院子里那堆晒太阳的老太太堆里,一边晒太阳,一边听王大妈、夏老太等人聊八卦。
正昏昏欲睡呢,就听到李建设的声音:“妹,我又来了。”
盛景吓了一跳,先打量了他一番,见没什么事,这才放下心来,问道:“你不是回村了吗?出什么事了?”
李建设看夏老太等人目光炯炯地望着他,等着他的下文,他赶紧道:“我走到半道上,忽然想起一件事,就又回来了。”
“走,进屋说。”他反客为主,推着自行车往里走。
盛景连忙提着竹椅跟上。
一进屋,李建设就要说话,却被盛景止住了:“等等。”
她走出门口,果然看到夏老太正站在她家窗前,显然是想偷听。
看到她出来,夏老太赶紧讪讪道:“我想找你借点醋,有没有?”
为了夏老太这种偷听的坏习惯,大杂院里的人没少跟她吵架。但怎么吵都没用,夏铭学说过他妈许多次也改不了。
盛景也懒得跟她计较,只道:“没有,夏大妈您还是去别处借吧。”
“呵呵,好,好。”夏老太赶紧鞋底抹油地溜了。
盛景看了看,没看到自家周围还有偷听的人,这才进了屋,对李建设道:“什么事,你说。”
李建设就把李柱生的那两个提议给说了,问盛景:“你怎么想?”
一听王老太那个宅子,盛景就心动了。
王老太那个宅子不在村子里,而是在村子边上,旁边就是一条小河。那里离客车来往的大马路也不过几百米远。
王家原先也是人畜兴旺,所以屋子建了不少。
可六零年那会儿她家饿死了三个,之后王老太的小儿子下河摸鱼淹死了。儿媳妇们都改了嫁。本来王老太还有个孙子,结果七十年代初她那孙子也突发急症死了。
王老太独自在那屋子里生活了几年,七五年的时候也因病离开了人世。
本来村子里或是住得挤,或是想分家另过的人不少,像这样的宅子一般都很快就被村里人买了去住。但王家满门死绝,太不吉利了,大家宁愿自己重新找个宅基地建房子,也不愿意买这宅子,最后宅子就空了下来。
宅子空了两三年,没有人住,越来越破败。
那宅子有五间屋子,外加厨房、厕所、畜口棚,占的面积挺大。另外因为离村子远,地方宽敞,王家人把院子也围得很大。
地方大,环境幽静。王老太只有三个儿子没有女儿,大儿媳妇离开王家时只带走了一个女儿,现在早已出嫁了;二儿媳妇还没生孩子,丈夫就死了;三儿子到死都没娶上媳妇。孙子也是。
所以这处宅子并不存在产权纠纷问题。
盛河川工资高,在盛景一再坚持下也只让她每月出十元的伙食费,其余的都是他掏。盛景这一年多来也攒下了二百多元钱。拿出五十元把那宅子买下来完全没问题。
最重要的是,宅子买下后她把金子埋到那边去,心里头也能安稳不少。
至于那处宅子不吉利,盛景虽然穿越了,却不怎么信这些东西。她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改变了方毅和盛琳的命运,她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有时候她想,她穿越到这书中世界里来,没准现在她才是女主,具有主角光环呢。没看捡金子、高考状元这种种主角们才有的运气都到她身上了吗?
有这主角光环傍身,她还怕什么凶宅?
盛景站起来,朝外面喊:“妮儿,妮儿。”
没一会儿,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蹦了进来:“盛景姐,你叫我?”
盛景给她一颗大白兔奶糖:“去胡同口帮我把盛爷爷叫回来,说我有事跟他商量。”
“哎。”夏妮儿脆生生应了一声,却没走,先把糖剥了塞进嘴里,这才往外跑去。
等夏妮儿走了,盛景才跟李建设道:“这么大个事儿,我得跟我爷爷商量商量。”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