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大了眼睛瞪着盛景:“你什么意思?我拿个饼模, 也没碰到你,你装模作样‘哎哟’什么?”
“我……”盛景一副受了惊吓、不知所措的模样。
她朝赵刚那边看了一眼,又求助似地望向了江秀英。
在吴颂香发作的时候江秀英就朝这边望了过来。这会儿盛景看向她, 她赶紧低下头去, 装作忙碌的样子, 不敢跟盛景对视。
赵刚作为车间主任, 他也是要干活的。不过他干的算是技术活儿,专门把控烤制的时间。
赵刚在烤箱那边忙活,也不知道是距离太远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争吵, 还是不想理会, 他根本就没往这边看过来。
“你这小姑娘,新来乍到就撞瓷老员工,一看就不是个品行端正的。赵主任, 我跟你说,这种人不能要。”
赵刚本来不想理的, 被吴颂香点了名, 他只得走过来, 先瞪着眼睛道:“又闹什么?现在任务重得很, 要是耽误了时间, 我看你们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可不是我闹, 是她!”吴颂香指着盛景道, “这小姑娘碰瓷。”
盛景环视了一圈, 似乎意识到了没人帮她说话, 她咬了咬嘴唇, 鼓起勇气道:“我在印饼呢,这位婶儿伸手过来拿东西,一不小心碰到我, 我没站稳踉跄了一下。我啥都没说,就小声‘哎哟’了一声,她就说我碰瓷。”
她逼了逼,逼出几滴眼泪来。
“而且这位婶儿,刚才明明不是我们印模组的,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到这儿来,拿胳膊撞我,还冤枉我碰瓷。欺负人也不带这么欺负我。我找周厂长去。”
说着,她抹了一把眼泪,脚步飞快地跑了。
三车间的人一个个目瞪口呆。
“这、这人真是……”吴颂香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照常理,这小姑娘不应该跟她吵一架吗?战斗力弱的就哭鼻子。
她俩不过是拌几句嘴,都算不上真正有矛盾。北城里大家都住得挤,平日邻里拌嘴吵架是常态;孩子也养得皮实,被骂被打都是家常便饭。
就算是周涛的亲闺女,也不会跟车间同事拌两句嘴就去告状的,更何况盛景只是周涛战友的孙女,进来做临时工的。拌嘴就去找厂长告状,谁家养出来这么娇气任性的闺女?
不说吴颂香,就是江秀英这些同情盛景的,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盛景出了门就直奔办公楼,去了周涛办公室。
周涛正在打电话,看到盛景眼眶红红地站在他办公室外面,赶紧说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朝盛景招手。
盛景走进去,问道:“周厂长,您能不能帮我换个车间?”
“发生了什么事?”
盛景就把事情说了,道:“那人应该是故意的,就是想挑起事端,好让刘副厂长把我赶走,下您的面子。所以我直接跑出来了。再呆下去,我怕她还要借题发挥。到时候您护着我,还会让人说您处事不公正。”
周涛蓦然一惊,十分意外:“你知道我跟刘副厂长不和?”
盛景点点头:“我跟爷爷来时,您正在办公室跟刘副厂长争执,我们都听到了。”
周涛盯着盛景,又问:“要不我去车间一趟,把那个吴颂香批评一顿。看在我的面上,她以后肯定不会再欺负你了。”
盛景就知道周涛是在试探她,看看她是不是真知道闹这一出,并要求换车间的意义。
她眨巴了一下眼,满脸无辜:“那女人是故意来找茬儿的,是不是想栽赃陷害我,好让刘副厂长拿这事来攻讦您,让您在职工中威信扫地?要是不换车间,下次没准她就栽赃陷害成功了。”
周涛这一下是真的惊讶了。
他没想到盛景小小年纪,竟然把事情看得这么透彻,也想得这么深。
他饶有兴致上下打量着盛景:“丫头,你有这样的头脑,去车间干活可惜了。要不我把你调到厂办来吧?”
“不用不用。”盛景赶紧摇头,“我在车间干着就挺好。”
她朝外面看了一眼,似乎有些急躁:“您看,要不要先去三车间把这事处理了再说?”
周涛笑道:“不着急。”他朝外面喊了一声,“小宋。”
一个二十多岁带眼镜的男子从隔壁匆匆过来,问道:“周厂长,您找我?”
“你去车间一趟,把一车间的吴广胜,三车间的吴颂香、赵刚和陈照新叫来。”
“是。”
等小宋走了,周涛指着待客的木沙发对盛景道:“坐。”
等盛景坐下,他才问道:“为什么不愿意去办公室?”
“我一初中生,又是临时工,还是走您的门路进厂的。硬塞到办公室,厂里人肯定要说您处理不公。您被指责说闲话,我也会被排挤。所以真没必要。”
这一下周涛是真的相信盛景头脑厉害了。
他问道:“为什么不继续读高中?你年纪也不大,读个高中出来找工作也好找。总不能一直当个车间工人吧?”
“我爷爷年纪大了,我想自食其力,不想让他拿养老钱来供我上学。而且,现在高中也学不到什么东西。”
如果说刚才周涛还有些担心盛河川,担心他过继一个太有心机的孩子,以后被算计得骨头都不剩,现在就放心了不少。
知道自食其力,体恤老人,可见心性不坏。
“有志气。”他道,“我很替你爷爷高兴。”
盛景腼腆地笑了笑,没有接话。
这时候楼梯里响起了脚步声,盛景赶紧站了起来,避到角落站定。
不一会儿,门外进来了三个人。除了赵刚和一个面善的年轻男人,还有一个五十多岁一米九身材魁梧的老头儿。
周涛眉头皱起:“小宋和吴颂香呢?”
赵刚看了老头儿一眼,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开口道:“小盛前脚离开车间,吴颂香后脚也出去了。宋秘书让我们先过来,他去找她去了。”
“行吧。赵刚,你把刚才车间里发生的事说一下。”周涛道。
赵刚有些不安。
吴颂香生性泼辣,仗着她爸这个一车间车间主任是刘副厂长的亲信,没少在三车间里欺负人。但因闹得不大,管理生产车间的又是刘副厂长,这事儿就私下里处理了,没闹到周厂长面前来。
现在吴颂香欺负到周厂长的人身上,让周厂长亲自出面,后果恐怕很严重。
思忖着周厂长好歹是正厂长,也不乏手段,今天发生的事满车间的人都清楚是怎么回事,自己要是歪曲事实,偏向吴颂香,周厂长肯定要杀鸡儆猴,把自己这个车间主任给撸了。
周厂长拿刘副厂长没办法,还能拿自己一个小小车间主任没办法吗?
他不敢捏造事实,就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当然,顾忌着吴广胜在这里,也怕得罪刘副厂长,很多地方他都以“我没看见”“不清楚”来搪塞。他说的这事实跟没多说差不了多少。
周涛面无表情地听完,抬眼对盛景道:“小盛,你来说说,是刚才赵主任说的这样吗?”
“也是,也不是,毕竟赵主任有许多地方不清楚,没看见。”
她把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
她知道,周涛作为一厂之长,不可能只听一面之词,他必然得等吴颂香来才能处理。
而吴颂香不在车间,她肯定去找刘光明了。吴颂香无缘无故为难自己,肯定是得了刘光明的授意,吴家父女很有可能就是刘光明手里的一把刀。
现在自己把事情闹到周涛面前来,刘光明为了护住吴家父女,很有可能会跟着吴颂香一起来。这件事就会闹到正副厂长掰手腕的地步。
在这种时刻,周涛需要蓄力,不能早早就开始处理问题。所以盛景尽量拖延时间,等刘光明和吴颂香来。
故而她述说的时候就显得十分紧张,措辞有些罗嗦,把一个没见过世面被吓坏了的小姑娘表演得十分到位。
她这表现其他人倒不觉得奇怪。要是盛景太过镇定、显得太过老练,他们倒要怀疑盛景是周涛故意安排进三车间去挑事的呢。
只有周涛眼里闪过一抹笑意。
好在没辜负盛景的一番苦心,在她快要说完的时候,楼道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听声音,上楼的不止一个人。
盛景终于结束了自己的陈述。
她深吸一口气,似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看向吴广胜,质问道:“这位是吴婶儿的爸爸吧?我想问问,我来这里上班还没到一小时,我到底哪里得罪了吴婶儿,她要这样欺负我?”
吴广胜也听到脚步声了,他干脆懒得争辩,只等吴颂香进来。
他那个女儿,嘴皮子可比他溜多了,
不一会儿,一行人到了门口,先进来的是刘光明,紧接着是吴颂香和宋秘书。
幸好周涛这个办公室有那么大,否则站这么多人还挺拥挤。
周涛没理会刘光明和吴颂香,对宋秘书道:“小宋,你做个记录。”
“好的,周厂长。”宋秘书从上衣口袋取下钢笔,又从另一个口袋掏出一个小本子,坐到了角落的椅子上。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