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面了呢, 桃矢君。”
库洛里多微笑着开口,他看着桃矢手中的法杖,平日里笑眯起来的眼眸睁开些许, 眸色认真了几分。
“库洛……先生?”桃矢愣了一下。
“我只是一道时间留下的倒影而已。”
库洛里多像是知道桃矢要问什么, 在桃矢提问之前便说出了回答。
“为了我所珍爱的宝物,我看去遥远未来,看到与他们产生羁绊的存在, 安排故事最终成为圆满的结局。”
“但……桃矢君,你是唯一一个超出故事线的意外。”
桃矢向前走了一步,恰好换了角度,看清了库洛里多近乎透明的身形。
即使有问有答,但这的的确确, 并不是库洛里多本人。
桃矢从这一刻起, 才真正理解到什么叫做本世纪最伟大的魔法师。
哪怕已经逝去在许多年前,但这个人的缜密安排却可以延续到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后。
哪怕是有着超出故事线之外的,用魔法逆转的可能,也会被他在第一时间提前察觉并且做出布置。
桃矢握着法杖的手收紧, 忍不住发问:“这样的意外,会是好的结局吗?”
库洛里多逆着星河朝桃矢走来,而后停在桃矢的面前,微笑道:“所有的时间逆转,只要成功,只要存在,便都有独一无一的意义。”
“就比如,这根法杖。”
库洛里多伸出手,手指尖点在银色法杖的中心处的红宝石上。
“桃矢君, 你的体内蕴含着你所不了解的力量,而未来的你抓住了这份力量,逆转了时间将这个意外留在了时间的闭环里。”
法杖上的那颗红宝石并不是很温顺的脾气,激荡出魔力将库洛里多的手指弹开,散发出一种委屈的情绪。
桃矢惊讶的注视自己手里的法杖。
他在用魔力改变封印法杖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只不过因为知道当初那个送自己回到过去的人是未来的自己,所以下意识地想到了有过一面之缘的法杖。
但是——“这根法杖,是活的?”
“是个有脾气的孩子。”库洛里多笑着收回手,“有魔法的存在都具有生命,库洛牌是,法杖自然也是。”
“但法杖并不会成为独立的个体,由灵魂的力量创造而出的法杖自然与自己的灵魂紧密相连,它已经完全超脱出了我的魔法,是完完全全属于你的力量。”
“不是太阳,也不是月亮,更不是原本小樱象征的星星,而是——”
库洛里多侧过身,银色的眼镜链闪动出一串流熠的微光。
他抬手轻点身前的虚空,两人原本身处的黑暗星河扭曲成一片,浓郁的暗色褪|去,一片蓝天云海相连的苍穹展露在两人面前。
“天空的力量。”
桃矢看着如同镜面一般映出倒影的脚下,所有的一切都好似静止下来。
这片场景他并不陌生,在最开始遇到未来的自己发动卡牌的时候,也曾经是这么一片朦胧无垠的天空。
“天空的存在比起太阳、月亮,亦或者是具有无限可能的星星,都是很容易被忽略的存在。”
“可却又是最具有包容性,最宽容的力量。”
“在你的包容之下,太阳闪耀,月亮静谧,星星也能更多生出璀璨的光芒。”
“这是一份被曾经的我所忽略的力量,是最终从命运线中挣扎而出的奇迹。”
库洛里多看向天际交汇成一线的远方,停顿了许久,轻笑着叹息道:“如果我们所处同一个时代,应当会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请珍惜这份力量,也请善待这些孩子们。”
“拜托了,桃矢君。”
库洛里多的身形逐渐变得透明模糊起来,桃矢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急声道:“库洛先生,有关我之前想过的魔法契约的问题……”
“这个问题,相信不久之后你就会有所答案。”
库洛里多的身形消逝得很快,最终消失在这片空旷的云海间,但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却缓缓落下。
“桃矢君,人类的死亡是一种不可逆不可违背不可抗拒的过程,魔力越强大便越要尊重生命,敬畏死亡。”
“不久后,你会在另一个孩子身上看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很抱歉留给那个孩子太重的压力与责任,但……”
库洛里多的声音最终在一声叹息中消隐无踪,苍穹云海随之消散,而桃矢的灵魂也像是被什么力量推了一把,朝着无尽的黑暗跌落下去。
桃矢睁开眼时一个趔趄,手却摸到了一片温暖的毛绒绒。
嗯?
可鲁贝洛斯的声音大咧咧响起:“再摸收费,一次一盘小蛋糕,记账盘,回去记得啊!”
桃矢面无表情地收回手,站直身体,拒绝依靠身后坐地起价的无良狮子。
他还以为会是……
“我知道,你以为是月对吧?”
可鲁贝洛斯打了个哈欠,巨大的翅膀包裹住自己,重新缩小成布娃娃的形态,往桃矢的肩膀上一坐,嘿嘿笑了两声。
“月可珍惜他的翅膀了,以前还经常看到他用梳子打理呢,才不会接你。”可鲁贝洛斯道,“不过月的话,刚才开始就那样了。”
不用小可抬手指,桃矢自然看得到面前合拢起来包裹住内里的巨大羽翼。
“这是……?”
小可挠了挠脑袋:“不知道,等着呗。月的事你就只能问他,虽然问了他也不见得就有答案。”
桃矢嗯了一声,最后又看了一眼惹眼的大翅膀,转而看向坐在东京塔边缘,看着下面灯火葳蕤的人鱼小姑娘。
『歌』牌见桃矢看过来,脸上露出笑容,就要开口唱歌。
桃矢:“!!”
这可不兴唱。
快被唱出社死PTSD的桃矢连忙阻止,揉了揉眉心,同样在塔边坐下,准备好好劝一劝被带跑偏的小姑娘。
……
“我可以称呼你月吗?”雪兔笑问道。
月顿了顿,点头,而后开口:“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自己不是人类的?”
月对雪兔抱有的感情其实很是复杂,最开始的确是有保存魔力的想法,是更多的,却是月对于自己在人类社会中生存的不确定感。
于是在面对这个选择时,他下意识地分裂出自己身上不带有魔法的特质,模仿了库洛里多的温柔与坚韧,塑造出了更偏向人类的雪兔。
月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但雪兔的所见所听所感所想全都与月相连,所以库洛牌解封,月也第一时间感知到了新的库洛魔法使。
但同样的,为了让雪兔能更好的生活,关于魔法和库洛牌的全部记忆,雪兔本应该都是不知道的。
“什么时候啊……”雪兔有些苦恼地回想了好一阵,道,“大概是,发现越是靠近桃矢,我的身体就越是轻松,而只有桃矢亲手做的东西,才会令我有强烈的饱腹感的时候吧。”
“刚来友枝町的时候,虽然脑中有着既定的记忆,觉得自己是同大家一样的‘人类’,但却总有一种游离之外的孤独感。”
雪兔回忆起国一时候的自己,在遇见桃矢之前,他一直都是冷漠而不知疲倦地活着,大量的食物对他而言只是一种活下去的能量而已。
“我始终觉得和这个世界有着一层看不见的隔阂。”
就像是水族馆里透明的水箱,明明那么近,却相隔两个世界。
“可是在遇到桃矢的瞬间,我发现,那层壁垒消失了。”
雪兔的脸上再度浮现出笑意,好似只要提起那个人,他就可以打从心底生出愉悦与幸福。
“所以是不是人类,亦或者这个世界是否是真实,我都可以接受。”
雪兔看进月一片冷清的眼底,温润的琥珀色对上漠然的蓝紫色。
“虽然我并不想让桃矢知道我其实不是人类,只是一个假的身份,但……”
雪兔笑了下。
“对我而言,只要可以一直在他的身边,就已经足够了。”
对上雪兔眼中的坚定,月忽然便明白,方才在面对那人时,心中莫名的悸动从何而来。
可是……终究不同的。
月移开视线,双臂抱胸,眼帘低垂:“我知道。”
“之前我想要阻止他收服『光』和『暗』时,是你不想我出现在他面前,所以才压制住了我。”
“但现在审判结束,我承认了他的身份,从此以后你就可以一直在他身边,如非必要,我不会现身。”
“你还有什么来找我的事?”
“不是不想你出现在桃矢的面前。”雪兔抬起手指晃了晃,温和地纠正月的用词,“那个时候,只是想要保护桃矢而已。”
“毕竟,我感觉得到,你对他很是生气的样子呢。”
月:“……”
银白色的长发随着他撇开头的动作从肩头滑落。
“但我的话,是很希望看到你们见面的。”
月蹙了下眉,没吭声。
雪兔刚才从头到尾一直醒着,听到了桃矢与月的对话,也大概模糊的明白了一些从前一直都模棱两可的东西。
雪兔走近月,笑道:“我等在这里,只是觉得应该同你说一句话。”
月这才再度看向雪兔,表情有些意外:“什么?”
“月城雪兔比月更要受欢迎,更被人所需要所爱这样的想法——”雪兔抬起双臂环抱住身前的月,低声道,“是完全,根本,绝对不存在的。”
被另一面的自己一语道破心中所想,月的瞳孔骤然紧缩。
“不是只有库洛先生眼中的月才是月。”雪兔轻声道,“月城雪兔和月拼在一起,才是那个最真实最根本的存在。”
不论是假象还是本我,从一开始都源自同一个存在,性格的迥异也不过是因为那天生敏|感灵魂的两面性。
雪兔放开月,后退一步,笑眯眯道:“其实桃矢的歌声的确唔……比较独特,但月不觉得,桃矢每次听到自己的歌声时露出的表情,实在是可爱极了吗?”
“月,既然你承认了他,就不要逃避。试着去看看他,看一看……他是怎样的存在。”
雪兔的身形逐渐散去,回到意识表面。
月站在原地,脑中不由自主顺着雪兔的话想到那人听到『歌』牌唱歌时候的表情,缓缓地,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清冷贵矜的审判者,突然就明白了某只雪兔子的腹黑恶趣味。
……
“阿雪!”
桃矢连忙伸手接住朝自己倒下来的雪兔,环住雪兔的腰身帮他站稳,关切而焦急地询问:“身体怎么样?没什么事吧?”
雪兔抬了下胳膊,感觉到肌肉传来的酸痛,沉默了一下,表情艰难道:“我记得明天……是不是有体育课?”
桃矢:“?”
今晚经历了太多事,饶是记忆力一向靠谱的桃矢也想了半天,而后点头确认:“对,怎么了?”
雪兔身体前倾,放任自己一头栽进桃矢怀里,闭着眼睛道:“不想上学。”
桃矢揽着怀里的雪兔子,犹豫了一下,道:“那……明天我帮你去学校请假?”
“好哦。”雪兔立刻站起身子,笑了下,顺手将飞到两人身边瞧热闹的小可捞进怀里捏,“身体感觉比起以前,暖了许多的样子。”
桃矢顿了顿,明白过来。
从现在开始,维持月体内魔力的人变成了他,而从前记忆里雪兔和月濒临消失的未来也被彻底改变。
在初冬的夜晚,桃矢缓缓长出一口气,心中微松。
但想起那张还在倒计时的卡牌,桃矢仍旧忍不住皱眉。
“喂喂!所以说,你还记不记得要封印库洛牌啊?”
小可的脸被雪兔捏变形,一时间还没办法挣脱开这只暴力兔子的手,只能用脚努力踹了两下桃矢的小臂。
桃矢看向一直耐心等在一旁的『歌』牌。
小姑娘主动飘到他的身前,眼神期待而信任。
桃矢手中再度出现那根改变了形态的长柄法杖,手指用力握紧。
法杖发生变化的话,那么作为魔力驱使的库洛牌,自然也应该——
属于天空的魔力托起面前的人鱼小姑娘,具象化出苍青色的魔力包裹住精灵的全身。
远超出预想的魔力顺着法杖注入面前精灵的体内,桃矢握着法杖的手隐隐颤抖着,唇色也透出些许苍白。
站在旁边的雪兔有些担忧的迈开脚步,却又在犹豫间收了回来。
月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语气复杂中带着一丝异样:“别过去,他在改变库洛牌的形态。”
这样的场景月和可鲁贝洛斯曾经看过许多许多遍——
在无数次创造库洛牌的过程中。
原本长卷发,耳边点缀着蓝色音符的小姑娘舍弃自己的旧形象重新改变,利落的齐耳短发,耳边别着钢琴琴键的发卡,身上温婉的礼服长裙也变成了干脆利落的衬衫短裙。
焕然一新的『歌』牌最终定格在银白色的卡面之上,卡牌的背面印刻着独属于桃矢的魔法阵。
桃矢伸出手接住飘回到手心的卡牌,转过身正想开口说什么,下一瞬眼前一黑,朝着雪兔的方向倒了下去。
“桃矢!”
雪兔上前一步抱住桃矢,表情担忧而急切。
脑海中的月没有说话,但雪兔却能感觉得到月并没有沉睡。
可鲁贝洛斯恢复成原型走过来,示意雪兔将桃矢放在他的背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可思议。
“他只是累到了。”
“毕竟在他之前,我们从未想过,有一个人会在一天之内封印张库洛牌,外加和月打了一架之后,还能用魔力将库洛牌重新改换面貌,赋以新的魔法阵。”
新的魔法阵,代表着全新的力量。
也自然代表着新生。
可鲁贝洛斯转头看了一眼被雪兔放在自己身上的桃矢,用翅膀拢了拢。
“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怪物啊,这家伙。”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