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得分享是刻在贝莉心里的美好品质:
遇到开心的有趣的事情要分享给家人朋友们, 再怎么想占为己有的玩具也会慷慨地拿给朋友们玩,好吃的东西一定会塞一口到喜欢的人嘴里——无论那是小蛋糕上唯一一颗草莓,还是速食方便面里的牛肉粒。
同样的,端水也仿佛是贝莉出生就自带的被动技能。年龄尚小的端水大师在期待地望着松田阵平没有得到及时回馈后, 将脸蛋调转了一个方向, 用同样湿漉漉的狗狗眼望向了萩原研二。
“贝莉做的丰盛晚饭!萩也吃!”
对自己厨艺没有认知, 甚至认为烹饪时闹出的动静越大食物就越美味的贝莉很期待爸爸们能够从自己的劳动成果中得到慰藉, 再好好地摸摸她的头夸一夸。
但坐在地上的爸爸没有动。
萩原研二只怔怔地看着贝莉, 怀疑自己是否还在做梦。但就算是梦里虚假的贝莉,只要是贝莉开口了,萩原研二都愿意。别说什么吃她做的东西了, 给她上天摘星星摘月亮萩原研二都是愿意的。
他将自己蒙上灰的脸擦了擦, 从地上爬起来, 揉了揉自己在厨房爆炸中被震得有些发痛的耳朵,抱着“吃一口也不会死人”的心态靠近了那口还在咕噜咕噜, 仿佛是黑女巫魔药的爱心料理。
……等等,这好像吃一口说不定真的会死人。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萩原研二在贝莉存在感极强的注视下, 咽了咽口水, 决定做一个为爱盲目的好爸爸。
“喂!萩!”幼驯染的靠近吓得松田阵平差点将那口锅扔出去。
松田阵平不可置信地看着表情坚决的幼驯染, 从他那副豁出去的姿态中解读出萩原研二是怀着必死决心要吃下贝莉所做的“丰盛晚饭”。
“这是贝莉第一次做饭哦,因为很想很想为萩和小阵平做点什么!尝尝吧, 尝尝吧!”贝莉还在欢快地叽叽喳喳。
捕捉到其中的关键词, 松田阵平一顿, 他颤抖的手也稳定下来,被什么“第一次”“爱”呀之类的东西所绑架,生出了无比的勇气。
不就是、不就是吃一口的事情吗!他, 松田阵平,堂堂男子汉,怎么会被一道料理所难倒!
墨镜后的眼神逐渐也变得坚定。
拿出了毕生的勇气,决心要以此来表达自己对女儿爱意的松田阵平深呼吸,凭借着超人的意志力抢先萩原研二一步,将那锅闪动着不详的光泽的液体倒入口中。
经过一段时间的冷却,料理入口温度适中,舌尖上的味蕾接触到他们家小姑娘亲手熬制的、灌注了满满爱意的料理,席卷而来的是一种极其霸道的冲击——
说不上是酸甜苦辣咸中的那一味占了大头,口感多样的刺激性味道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感官,在口腔内部发酵。眼前的世界变成了虚无的一片,松田阵平感觉到自己仿佛灵魂从躯壳中脱离,轻飘飘地升空,来到了一处从未到达过的地方。
好像很久都没有体会到这样轻飘飘的感觉了。
卷发的警官表情凝固在脸上,恍惚着,眼神都失去了焦距,木讷地盯着虚空的一点,喃喃开口:“啊……我好像看见了,我的祖母……”
原来,贝莉特意做了这一大锅爱心料理,是为了让他再见一次许久未见的亡者啊。
松田阵平出神想。
眼前的世界一下子天旋地转,松田阵平安详地闭上了眼,端着锅的手无力地松开,疲惫的身体顺应着地心引力的召唤往下坠去。
“喂!小阵平!你镇定一点!”萩原研二一惊。
在保护贝莉所做的爱心料理和扶住安详晕倒的幼驯染之间,萩原研二没有任何犹豫。他下意识地一把端起了那一锅料理,在看见里面的液体没有浪费后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但他犹豫了一秒,在眼神触及到那一堆不可名状的内容物后,冲动品尝的勇气在松田阵平的“牺牲”后烟消云散。他十分自然地装作自己没有拿稳,将那口锅掀翻在地。
“啊!贝莉的料理,都怪小阵平没有拿稳!”他自然地甩锅。
不知道是不是萩原研二的心理作用,他总觉得那被养护得翠绿茂盛的草地被贝莉的料理劈头盖脸灌溉一波后,立刻出现了蔫巴巴的枯萎趋势。
——这都可以面不改色地喝下去,真不愧是小阵平啊!
幼驯染吹不合时宜地冒出了这个想法。
“嘭!”
没有人扶的松田阵平倒在松软的草坪上,面色苍白。
“小阵平!!”
贝莉瞳孔地震,立刻就扑了上去,担心的眼泪立刻从眼睛里冒出来,小开水壶久违地插上了电开始工作。
呜呜呜……
小阵平肯定是累坏了,所以才累倒了……
贝莉扑在爸爸的身上啊呜啊呜地哭着,没有心思再分给那一锅喂了小草的料理。心疼爸爸心疼得不行,贝莉决定以后要多做一些营养丰盛的大餐好好地给她虚弱的父亲补一补身体。
萩原研二蹲下身伸手摸了一下松田阵平的脖子,在发现仍然有脉搏后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他立刻开始急救催吐,毫不客气又心有余悸地按压松田阵平的舌根和咽后壁。
处于吐魂状态的警官在刺激之下痛苦地将脸皱起来,成功地吐出了刚刚咽下去的“贝莉特制爱心料理”。
简单地做了急救催吐,萩原研二从松田阵平的口袋里摸出手机镇定地拨打了医院的急救电话。
在等待救护车赶来的那段时间里,确认幼驯染没有生命危险后的萩原研二毫不犹豫地将手机调到了拍照模式,对准了松田阵平和贝莉开始咔咔连拍——
得先给自己的邮箱发一份,再在五人组的群聊里发一遍。晚点还得去洗一张照片出来,用相框装起来放在家里最显眼的地方。
“没事哦,没事哦。小阵平就是太累了。”萩原研二将贝莉抱到自己的怀里,轻轻拍打她的背部安慰。
熟悉的小小一团,失而复得的珍宝被自己重新拥进怀里。已经知道这是现实而非梦境的萩原研二不敢再像先前那样像是禁锢一样紧紧锁住贝莉。紧了怕她疼,松了又担心她会逃走,萩原研二僵硬地绷紧身体。
软乎乎的小脸蛋贴上来,蹭了蹭他的脸,小朋友身上香香软软的气息让他放松下来。
“小阵平太累了……那之后贝莉要多给小阵平做一点营养丰富的料理,好好地给小阵平补一补!”贝莉眼神坚定。
萩原研二语塞了一阵,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嘴唇蠕动几下,不知道这一份料理是单松田阵平有的还是贝莉的每个爸爸都有的。
“到时候,也会给萩做!zero、景、伊达!大家都好辛苦的,贝莉想要为爸爸们做一些事情!”
“下一次,下一次贝莉还要在料理里加上鱼!大家说鱼有营、咳咳咳咳咳……”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萩原研二将贝莉从自己怀里推开,为自己在没有贝莉的这段时间过得狼狈且颓废感到了悔意。
“抱歉,萩……这几天抽烟有点多。”
还在咳嗽的小姑娘摇摇头,认为这并不是萩原研二需要道歉的事情。她仿佛能够明白萩原研二隐藏的分别焦虑一样,顶着会让自己咳嗽的烟味,再一次钻进了爸爸的怀抱里。
“回家了哦,回家了哦。”她小声安慰着大人,小大人似地伸出短短的胳膊安抚萩原研二。
真是逊啊,萩原研二,竟然还需要贝莉反过来安慰你。
大人在内心谴责自己,身体却遵从了本能,向着小朋友撒娇起来:“啊,因为萩真的很想念贝莉啊。没有贝莉的世界,都变得灰暗起来了诶!”
从贝莉身上汲取到了能量,萩原研二将脑袋抬起来的时候,又回到了大家所熟悉的那个总是开朗爱笑的爽朗警官。
他笑眯眯地摸着贝莉的脑袋,告诉了贝莉一个消息:“贝莉,是这样的,你这次回家呢,我们这边过了快两周时间。”
毛茸茸的小脑袋抬了起来,贝莉歪着脑袋面露疑惑。
盯着萩原研二看了好一会儿,贝莉举起手,了然地点点头:“所以是要到兑现上次冰激凌的时候了吧!没关系,贝莉随时都做好了准备!”
——她还惦记着上次去看牙医,萩原研二许诺分期付款的冰激凌呢。
“不是这件事啦。”
“那是什么?”
看着贝莉天真无邪的脸蛋,萩原研二忍不住地将眼神挪开,定定地看着远处,有一瞬间心虚地不敢直视贝莉。
“尽管我和老师请了假,但是要写的作业还是得写完补交上去哦?”他慢吞吞地说。
贝莉如遭雷劈。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萩原研二:“多、多少天的作业……?”
“十三天。”
贝莉伸出白白胖胖的小手,掰着自己的手指数来数去,明白了十三天是她两只手都要用上都不够,还得借萩原研二的几根手指才能数明白的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十三天!!
澄蓝的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水汽,贝莉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回家了一趟、又和魔人啾啾展开了一场斗争,好不容易回到这里还要面临着作业的压力。
呜呜呜……为什么要小女警要上学,为什么小朋友们要写作业。
眼见着自家小姑娘泪水快要冲破浅浅的堤防,萩原研二立刻向以前那样捧了贝莉一句:“我们最最优秀的小女警贝莉,肯定能够轻而易举地完成作业的,是不是?”
他期待看到浅金色头发的小姑娘吸吸鼻子,骄傲地抬起头,告诉他贝莉一定能完成任务。
然而萩原研二得到的是一声贝莉的放声大哭——
“呜呜呜……贝莉不要做最最优秀的小女警了!贝莉想要当小狗狗,因为小狗狗不需要上学,也不需要写作业!”
质量过硬的贝莉牌开水壶卯足了劲儿开始工作,小姑娘嗷呜嗷呜的悲惨哭声和远远驶来的救护车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
其实有点吵。
大概会是爱安静和讨厌小孩子的人眼中的噩梦。
缺少睡眠的脑袋一抽一抽地痛,但萩原研二却笑起来,慢慢露出一个和贝莉一般无二的,像洒满了白色糖霜一样的甜甜圈一样的笑容。
其实有点吵,但是很幸福啊。
他帮助医护人员将躺在地上已经睡着的松田阵平搬上救护车,抱着还在小声呜呜咽咽的小狗狗一起跟了上去。
此时此刻的兵荒马乱和嘈杂,比没有贝莉在的那个安安静静的家要幸福太多太多了。
萩原研二低下头,轻轻吻了吻贝莉浅金色的发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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