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时间悄然流逝, 天边猩红的血月逐渐下沉,取而代之的是从群山那头缓缓升起的太阳。
赫勒弥斯睁开双眼,就见那只特殊物种睡醒般从地上站起来, 然后迷迷糊糊朝外走去, 蹲在洞穴外的溪流旁边洗了洗脸,又漱了漱口。
他的一张脸白白净净的, 因为力气太大把皮肤搓得有些红, 睫毛漆黑浓密,发丝也是如出一辙的墨色。林空偏头在胳膊上蹭掉水痕时, 往赫勒弥斯这边看了一眼——
那是一种注视着猎物的目光,只是太过无害,反而被掩在了黑亮的瞳仁深处, 只剩被阳光映照的漂亮。
林空好像不怕赫勒弥斯了, 甚至对他笑了一下,主动开口打招呼:“你醒了呀。”
赫勒弥斯盯着他的脸,短暂停顿了两秒,然后面无表情移开视线, 大抵不明白这只“特殊物种”为什么一改昨天避之不及的态度, 对着他微笑。
但那与他无关。
赫勒弥斯没有理会林空, 而是起身从洞穴中走了出来,尘埃沾上他的袍子,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隔开了似的,不多时就滑落在了地上。
不理我?
林空心里哼了一声, jj小小的, 态度****的,他混迹娱乐圈这么多年,不信勾不到一个在森林里生活的原始人。
林空半点也不气馁, 他回到洞穴里背上自己的背包,出声询问道:“你又要去打猎啊?早上不吃饭你不饿吗?”
“你脸上受伤了,要不要抹点药?”
“我包里还有饼干,你吃不吃?”
赫勒弥斯闻言皱眉,觉得林空的话有些多,他右手一摄,直接掐住了林空的脖颈,窒息的感觉瞬间涌了上来:
【再说话,杀了你。】
林空心想原来这个大变态有情绪啊,有情绪就好,最怕是个大冰山。他被掐住了咽喉也不见害怕,只是艰难攥住赫勒弥斯比尸体还要冰凉的手,迫使对方松懈几分力道,剧烈咳嗽一阵才道:“我……我就是……咳咳……担心你……”
“你如果嫌吵……我就不说了……”
林空咳的眼睛都红了,眼泪打湿了睫毛,比密林里最无害柔软的动物还要势弱几分。
赫勒弥斯闻言微微眯眼,歪头盯着林空,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有些像卡顿的机器人,猩红的瞳仁永远带着杀气:
【什么是担心?】
“……”
好家伙,这个问题成功难倒了林学渣。
“担心就是……”林空努力组织措辞,然后指了指赫勒弥斯脸上被月光灼伤的痕迹,“不想让你受伤。”
“你看你的脸,被烧伤那么大一片,肯定很疼,所以我担心你呀。”
才怪。
赫勒弥斯不明白担心的意思,但他理解了“疼”这个字眼,攥住林空脖颈的手终于松开,冷漠阖目,说了一句他听不懂的话:
【我的生命属于王。】
自他们诞生的那一天开始,使命就落在了肩上,守护王、供养王,直至生命尽头。
疼痛,微不足道。
王?什么王?
林空捂着脖子后退几步,心想这个大变态难道还有头领?又或者是他的小情人白月光什么的?否则怎么会一副甘愿赴死连命都给对方的样子?
坏菜了,人家都有白月光了,自己还能勾搭的上吗?
林空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胃,忽然又狠下了心,管他有没有白月光小情人的,死活都得翘过来,连饭都吃不上了,谁还管礼仪道德!
“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为什么要给别人?”
赫勒弥斯没有回答林空的话,一缕锋利的精神力毫无预兆弹出,冷风擦着林空的耳畔飞过,直接削掉了他几根黑色的发丝。
赫勒弥斯目光危险地盯着这只特殊物种,一字一句道:
【你的命,属于我。】
【明天就杀了你。】
赫勒弥斯没有威胁林空,只是单纯的通知林空,他是真的打算明天就杀了这只特殊物种,因为带在身边很麻烦。
例如狩猎的时候,对方没有翅翼,根本不会飞,只能以一种极慢的速度跌跌撞撞跟在后面。
殊不知林空被他的话吓得一口气梗在喉咙口半天都咽不下去,脸色煞白:明天就杀?也太快了吧?!
在死亡阴影的笼罩下,林空已经没心思去可怜那些被赫勒弥斯猎杀的动物了,他站在树后面,看见那个黑袍男人在密林里大开杀戒,动物濒死的尖啸声不绝于耳,很快就多了一地干尸。
造孽啊造孽,早晚遭报应。
林空一边碎碎念,一边可怜自己明天的命运,莫名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他目光不经意一瞥,忽然发现不远处的天空飞鸟般掠过了一抹黑色的身影,轻飘飘落在了树枝上,声音难掩敌意:
【赫勒弥斯——!】
这名黑袍男人身后有一双纯黑色的翅翼,莫名让林空想起了乌鸦这种不祥的生物。对方摘下帽檐后,露出了一张野性粗犷的面容,利落的红色短发,幽绿的眼眸,肤色与赫勒弥斯是如出一辙的苍白。
赫勒弥斯原本在猎杀一只体形半大不小的长颈皮鲁兽,闻言直接将手里半死不活的猎物重重扔在一旁。他展开一对巨大的金色翅翼,直接飞上了半空,黑色的神袍被风吹动,猎猎作响:【伽炎?】
红发男子显然很生气:【这是我的地盘,谁允许你来这里狩猎的!】
神殿共有四名侍神者,密林一分为四,他们各占一片地域。赫勒弥斯杀性太重,刚才一路狩猎,已经踏入了伽炎的地盘。
赫勒弥斯的神情如万年冰山,激不起丝毫涟漪,他的声音明明不夹杂任何情绪,却偏偏听出了一分狂妄:【来了又怎么样。】
【你找死!】
伽炎怒火中烧,他汇聚一股巨大的精神力朝着赫勒弥斯袭去,很快与对方缠斗了起来。两抹黑色的身影在密林中相互攻击躲避,快得只能看见残影,四周数十米高的巨树受到精神力余波的攻击,一棵接一棵倒下发出阵阵巨响。
“轰隆——!”
“轰隆——!”
林空原本躲在旁边看戏,眼见一棵棵巨树轰然倒下,连忙慌张躲避,同时内心暗骂自己的狗屎运:艹,来了一个变态还不够,现在又来一个!
伽炎原本在与赫勒弥斯打斗,忽然瞥见下方有一抹逃窜的身影,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暗芒:【好蓬勃的生命力!】
伽炎忽然甩脱赫勒弥斯的攻击,右手成爪直直朝着林空摄去,丝丝缕缕的精神力蛛网一般缠住了他,然后猛然收紧——
“唔!”
林空不禁痛呼出声,他只感觉头顶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在摄取自己的灵魂,疼痛不啻于有人在活剐他的皮肉。林空拼命挣扎,艰难看向了赫勒弥斯所在的方向:“救……救我……”
林空不知道赫勒弥斯会不会救自己,他只知道对方是自己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而且自己是他的“猎物”,死在别人手上也不太好吧?
不远处的赫勒弥斯见状目光一凛,果然动了怒。他右手一翻,周遭忽然涌现了数不清的蓝色光点,精神力浩瀚如海,带着杀机朝伽炎涌去,瞬间就将对方裹成了一个蚕茧,林空也因此逃脱虎口。
密林里顿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林空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哪里还敢多逗留,他捂着脖子一边咳嗽一边艰难往外跑,结果没过多久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爆炸声——
“砰——!!!”
伽炎挣脱了精神茧的束缚,凝聚成团的能量瞬间炸开,将周遭树木拦腰斩断。尽管林空已经逃了很远,也还是被余浪波及,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他惊慌回头,却见赫勒弥斯与伽炎又重新缠斗在了一起,只是他们明显精神力虚耗过度,直接改为近身肉搏了,双手利刃暴涨,招招见血。
林空没吃饭,这下也跑不动了,干脆躲在树后面看戏。平心而论,他希望这两个人同归于尽,但一想赫勒弥斯刚才也算救了自己,又有些矛盾起来。
这一架从天亮打到了天黑,赫勒弥斯趁着血月升起之前发了狠劲,竟是直接斩掉了伽炎的一只臂膀——
【啊!!!!我的手!!】
伽炎右手被削,血雾瞬间喷涌而出,他惨叫一声后退数步,看向赫勒弥斯的目光带着令人心惊的恨意:
【赫勒弥斯!今天的账我记住了!】
血月即将升起,伽炎就算再心有不甘也必须离开。他抬头看了眼天空,连地上的断肢也没理会,身后翅翼一展,捂着伤口狼狈飞走了。
赫勒弥斯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身上的黑袍早就在刚才的打斗中化为灰烬,右肩有一处深可见骨的血洞,粘稠的鲜血滴滴答答滑落,很快在地上凝聚成了一滩水洼。
“噗通——!”
赫勒弥斯眼见伽炎离开,身形一晃,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轰响。
与此同时,一轮血红的月亮从天边缓缓升起,在横生的树枝映衬下,愈发显得鬼魅万分。
赫勒弥斯见状艰难挪动身躯,想要找一处洞穴躲避,然而经过刚才的一番剧烈打斗,他的体力早已消耗殆尽。柔和的月光落在他身上,却像是浇下了一捧滚烫的岩浆,露在外面的皮肤瞬间被灼伤冒出了一股白烟。
“唔……”
赫勒弥斯唇间终于溢出了一阵属于人类的声音,破碎而又痛苦。他冷汗涔涔地抬头看向血月,额头青筋暴起,俊美的面容一度显得有些扭曲,让人丝毫不怀疑他想咬碎那轮月亮。
侍神者不能暴露在血月之下,否则会被腐蚀成一滩烂泥,就连虫王亦是如此,每逢血月都要进神殿躲避。
就在赫勒弥斯数不清第多少次试图起身,却重重跌倒在地时,一件外套忽然从天而降,裹住了他露在外面的皮肤:
“你没事吧?!”
林空看见赫勒弥斯被红月灼烧得浑身直冒烟,也是吓了一跳,他到底不忍心看见一个大活人死在这里,连忙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套裹住赫勒弥斯:“我先带你回洞穴!”
林空到底是个男人,虽然饿了几天脚步有些虚,但力气还是有的。他语罢将赫勒弥斯艰难扛上自己的后背,然后深一脚浅一脚背着对方朝昨夜休息的洞穴走去,内心暗自期盼这个大变态可别恩将仇报杀了自己。
赫勒弥斯不知为什么,也没挣扎,趴在林空肩上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一道低沉幽远的声音,眉头无意识皱了起来:
【食物……】
【我要食物……】
虫王又在召唤他们。
但赫勒弥斯心知这个时候绝不能回去,他身上的血腥味太重,又受了伤,虫王看见只会把他当成食物撕碎,然后继续孵化出下一个侍神者。
弱肉强食,这就是密林的规则。
赫勒弥斯思及此处,艰难睁开了一双猩红的眼睛,他锋利的指甲在黑暗中悄然抵住林空的咽喉,掌下是对方温热的皮肤和跳动的脉搏,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敢逃跑,我就杀了你。】
林空看了眼旁边的溪流,很想把这个大变态甩进去喂鱼,但想起自己抱金大腿的计划,又忍住了。
林空露出了一抹无害的笑意,尽管赫勒弥斯看不见:“你今天救了我,又受了这么重的伤,我怎么会跑呢。”
“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林空觉得自己真有演戏的天分,他语罢背着赫勒弥斯继续前行,最后终于找到了他们之前休息的山洞,中途发现自己遗失在溪边的行李箱,顺带手一起拖了回去。
林空把赫勒弥斯平放在地上,取下了蒙在他脸上的外套,然后用背包里的手电筒打灯照亮对方,不看则已,一看吓一跳:“你肩膀上怎么有这么大的一个血洞?!”
普通小伤林空还能帮着治疗一下,这么严重的伤别说是野外了,在医院都相当致命。
赫勒弥斯不语,他因为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得有些骇人,月光带来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的神经,就连一向古井无波的情绪也出现了一丝暴躁:
【滚开!】
丛林中的动物如果受伤了必须找一个隐蔽的地方休养,因为血液不仅会引来天敌的觊觎,更会引来同伴的残杀。
赫勒弥斯本该独自养伤,但此刻身边却出现了林空这个异类,他感到了极其的不安,甚至一度想杀掉对方。
杀了他……
吃掉他……
用他的血肉补充自己……
赫勒弥斯躺在地上,艰难偏头搜寻着林空的身影,他的精神力消耗殆尽,没办法操控对方,只剩一双猩红的眼眸在黑暗中泛着危险的光芒。
【过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虚弱的原因,林空感觉对方和自己用意念沟通的那道声音都弱了不少。他从行李箱里翻找出一个急救药箱,走到赫勒弥斯身旁蹲下疑惑问道:“你找我啊?”
这人是不是精分?刚才让自己滚开,现在又让自己过来?
赫勒弥斯舔了舔自己尖尖的牙齿,盯着林空暴露在空气中的脖颈道:【靠过来。】
林空闻言把手电筒放在旁边,倾身靠了过去,却并没有挨得很近。他低头解开了赫勒弥斯身上破碎的衣服,露出一具犹如汉白玉雕刻出的强壮身躯,只是肩头血肉外翻的伤口看起来难免有些可怖。
“你忍着点,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林空语罢打开药箱,从里面找出了消毒药和棉签,低头认真帮赫勒弥斯擦拭着伤口。他的动作很轻,时不时就要抬头看一眼赫勒弥斯,似乎是怕弄疼了他。
赫勒弥斯借助林空的靠近,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张嘴,想咬住他的脖颈,好吸取新鲜甜美的血液。
然而就在这时,林空忽然似有所觉地抬头看向了他,冷不丁问道:“你该不会想咬我吧?”
“……”
赫勒弥斯动作一顿,指尖已经悄悄暴涨了出来。他没有撕破脸皮这种概念,只是眯眼盯着林空的脖颈与心脏,思考着该怎样将这只猎物一击毙命。
林空却不见害怕,他见赫勒弥斯不语,便视做默认。
林空低头犹豫一瞬,不知做下什么决定,忽然慢吞吞拽下自己的衣领,将脖子主动凑到了赫勒弥斯嘴边:“好吧,给你咬一口。”
林空故意贴着赫勒弥斯比尸体还要冰冷的脸,心脏紧张得砰砰直跳,他感觉自己在赌命,声音却是低低的、无害的:
“我不逃,我也听话……”
“但你别把血全部吸光,后天再杀我行不行……”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