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亚无法解释游阙蹭到的血迹是哪儿来的, 他犹豫一瞬,只好将自己的右手露了出来,食指处被刀片划出了一道短而深的伤口, 猩红的血液还在往外流淌:
“抱歉,我刚才不小心割伤了手, 蹭到您身上了。”
游阙想不明白餐厅里会有什么东西割出这么锋利的伤口, 但他和桑亚仅仅几面之缘,追问太多难免显得奇怪。他把手插入外套口袋,似乎想寻找什么, 但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个打火机,只能放弃:“你的手还在流血,找个诊所包扎一下吧。”
桑亚笑了笑:“阁下, 小伤而已。”
他语罢将受伤的指尖递到唇边, 低头吮掉了上面猩红的血迹,浅色的唇沾上一缕薄红,比胭脂还要明艳几分。
桑亚做完这一切,给游阙看了看自己不再流血的指尖,示意已经没事了:“您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吃饭吗?”
游阙没有隐瞒:“不,相亲。”
桑亚没想到游阙也是过来相亲的,微不可察顿了顿:“成功了吗?”
游阙:“他被我吓跑了。”
桑亚闻言一怔, 想起游阙那天摘下口罩的面容,瞬间明白了什么。他舔了舔唇边的血痕,低声意味不明道:“真可惜,他如果肯坐下来和您慢慢喝杯酒, 也许会发现您是只不错的雄虫。”
“是吗?”游阙瞥了眼桑亚, 心想这只雌虫又在给自己发好人卡了, “不过很可惜,我不太喜欢喝糖浆。”
桑亚被噎了一瞬,尴尬道:“好吧,那天的酒确实有些糟糕,不知道您愿不愿意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请您去酒吧喝一杯?”
游阙低头看了看时间,却拒绝了:“下次吧,我今天还有点事。”
他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洗手间门口和桑亚聊了太久,都快耽误拍证件照的时间了,语罢匆匆告别:“抱歉,我先走了。”
桑亚显然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毕竟萨利兰法99%的雄虫都不会拒绝一只漂亮的雌虫邀请,但游阙却走得头也不回,甚至连告别的话都稍显敷衍冷淡,难免让虫感到了几分尴尬和恼怒。
桑亚站在原地,淡淡挑了挑眉:
下次?错过这村没这店,下次他可不一定想请这只雄虫喝酒了。
桑亚站直身形,将一块“请勿打扰”的黄牌挂到了洗手间门口,正准备离开这里。结果他刚一走出廊道,就撞上了去而复返的游阙。
桑亚敏捷后退一步,免得又不小心蹭到这只雄虫:“阁下,您不是有急事吗,怎么还没有离开?”
难道对方后悔了?
游阙没回答,只是递给了他一片保护伤口的除菌贴:“把伤口处理一下。”
桑亚见状一愣,下意识接了过来:“您刚才……”
游阙言简意赅道:“我找服务员要的。”
游阙是真的没时间了,古伊古一直在发消息催促,他把除菌贴递给桑亚后就要离开,手腕却忽然被雌虫攥住,对方悄无声息往他的上衣口袋里塞了一张卡片:
“这是酒吧的免单卡,您什么时候有空,可以随时过来喝酒。”
桑亚语罢忽然发现游阙的上衣口袋像以前一样别了朵红纸玫瑰,他手腕一翻直接摘走了,低声问道:“我想您应该用不上这朵漂亮的玫瑰了,给我好吗?”
游阙偷了这么多年的东西,还从没有被谁偷过。他盯着桑亚那双略显蛊惑的眼眸,总感觉自己被一条带毒刺的玫瑰藤给缠住了,如果强行挣扎只会被刺得鲜血淋漓。
……不过应该是错觉。
游阙本来也是要丢掉那朵玫瑰的,回过神道:“你想要就拿走吧。”
他语罢转身朝着大门走去,匆匆离开了这间餐厅,背影很快消失在了车流中。
看来是真的有急事。
桑亚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看那张除菌贴,雌虫的体质一向强悍,其实根本用不上这种东西,但他还是撕开包装,把药贴平整覆在了伤口上。
敷了药,伤口应该会好得更快些吧?
游阙赶到警局门口的时候,古伊古和约翰已经蹲在路边等着了。他们眼见游阙过来,快步上前催促道:“游阙,你怎么现在才来,我叔叔都快交班了!”
游阙随便编了个借口:“路上有点堵,还来得及吗?”
古伊古没好气道:“你再啰嗦下去就来不及了,快跟我进来。”
警局大厅气氛严肃,四周都是来来往往的军雌。游阙身为一个小偷,进去的时候难免感觉有些怪异,他跟着古伊古穿过走廊,最后停在了一间办公室门口。
古伊古弯腰敲响房门,声音就像做贼一样:“叔叔,是我。”
游阙趁着古伊古敲门的时候,抬手摘下了脸上的口罩。他对着旁边的仪容镜撕掉伤疤,又用纸巾擦了擦脸上红肿的麻子,确定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这才把纸巾扔进垃圾桶。
没过多久,办公室的门咔嚓一声打开了,只见一名穿着制服的中年雌虫从里面走了出来,应该就是古伊古的叔叔理查:“要拍照的那只虫来了吗?我还有十分钟就下班了。”
古伊古闻言连忙把旁边的游阙拉了过来:“他来了他来了,您赶紧帮他拍一张,拍完我们立刻就走。”
理查深知自己这个侄子不学无术,跟着古伊古扎堆混的八成也不是什么好鸟,他闻言不耐烦抬眼看去,结果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俊美淡漠的面庞,能把圣里埃小镇所有雄虫都甩出三条街去。
理查愣了一瞬:“就是你要拍证件照?”
游阙点头:“麻烦您了。”
倒是挺有礼貌的。
理查的语气缓和了几分:“进来吧,身份证带了吗?”
游阙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张身份证递给他:“带了。”
理查坐在光脑后方,把身份证放进卡口进行扫描,不多时屏幕上就弹出了密密麻麻的身份信息,他大致扫了眼道:“这张身份证上有指纹数据,出生日期和姓名不能更改,不过数据库里的照片是可以替换的,等会儿你重新拍张照就行了。”
古伊古问道:“叔叔,他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理查端起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好被发现的,只要他长得和数据库里的照片一样,谁会查那么多,圣里埃小镇是穷乡僻壤,又不是帝都中心。”
他语罢又补充了一句:“前提是你们不要犯事被抓进警察局。”
古伊古讪讪一笑:“当然不会,我最近老实着呢。”
警局的办事流程比游阙想象中要快许多,他在摄影棚拍好照片,理查直接帮他上传了星网数据库,末了出声叮嘱道:“照片我已经帮你换好了,不过以后如果遇上政府筛查,记得躲一躲,他们不止要查照片,还要查指纹。”
游阙道了声谢,又问道:“真的没有办法办一张新的身份证吗?”
理查摇摇头,那双苍老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他的心思:“我听古伊古说了,你没有出生证明,根本办不下来的。圣里埃小镇每年来来往往的虫那么多,有走私的,有做生意的,也有逃难的,帝国都快放弃治理了。其实有没有新的身份不重要,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游阙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想要一个全新的身份、一个干干净净的开始,实在难如登天。
理查不知想起什么,指着游阙手里的身份证道:“对了,需不需要帮你把这张身份证上的照片也换一换,办张新的,以后也方便一些。”
游阙却拒绝了:“没关系,就这样吧,今天麻烦您了。”
他已经借用这张身份证行了太多便利,总不能连别人的照片都换下来。
游阙一向现实冷漠,总觉得在生存面前,一切都得靠边站。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远离了那个偏僻的村子,在这个拥挤的小镇和古伊古他们厮混太久,身上多多少少也沾了点烟火气。
游阙和古伊古他们从警局里出来,在街头随便找了个位置蹲着,抽烟的抽烟,剔牙的剔牙,发呆的发呆。
游阙摩挲着口袋里的身份证,忽然出声问道:“新闻上说镇子外面一直在闹星盗,好点了吗?”
这张身份证的主人当初死在了荒郊野外,尸体也不知道在哪儿,如果可以的话,游阙想过去把他的尸体收殓一下。
古伊古用牙签剔牙,百无聊赖道:“好个屁,你看我们镇上驻扎的军队,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星盗打过来了第一个跑的就是他们,你可别想不开跑出镇子,万一被那些不长眼的星盗毙了怎么办。”
游阙弹了弹烟灰:“圣里埃一直这么乱吗?”
古伊古耸肩:“反正从我出生的时候它就这样了,乱成一锅粥。”
约翰一直没吭声,闻言结结巴巴道:“我……我好饿啊,能……能不能找个地方吃饭?”
游阙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结果只掏出来一把钢镚,大概有十几枚星币,还是早上买面包的时候剩的:“我只有这么多。”
古伊古也摸了摸口袋,结果他比游阙还穷:“我花光了,怎么办,要不出去偷两单?”
游阙皱眉不语。
约翰却着急开口阻拦道:“我们别……别偷了,最近风声紧……紧得很,前两天有一个……小小偷在酒吧偷东西,手都废了,浑身鲜血淋漓地扔在街上……那……那些军雌都不敢管。”
古伊古显然也听说了这件事,心有余悸道:“那怎么办?各回各家?”
偷鸡摸狗的混混没有一个是愿意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的,游阙也不愿意待在家里。他闻言不知想起什么,从上衣口袋抽出了一张卡片,这是那只雌虫今天塞给他的免单卡。
游阙试图从这张卡片上找出哪怕一个字来,但无论正面还是反面都干干净净,看起来就像是餐厅墙上随手拿的便签卡。
那只雌虫该不会在忽悠他吧?
古伊古见游阙手里拿着一张卡片,探头看了眼:“你拿着一张废纸做什么?”
游阙半真半假道:“库里特酒吧的免单卡,你去试试?”
古伊古觉得他在拿自己当傻子:“我可不想被他们酒吧的打手扔到大街上。”
游阙只好把卡片重新塞进了上衣口袋,他起身掐灭烟头扔进垃圾桶,踢了踢古伊古和约翰的屁股:“别蹲着了,走吧,我请你们喝酒。”
古伊古闻言吃惊回头:“你不是没钱吗?”
游阙手腕一翻,指尖赫然夹着两张一百面额的星币:“我找到了二百星币,点三杯酒应该够了。”
古伊古莫名觉得那两张星币有些熟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你从哪儿找到的钱?”
游阙淡淡哦了一声:“没什么,从你裤子口袋里找到的。”
古伊古:“!!!!”游阙这个杀千刀的!!
鉴于游阙发现了古伊古的私房钱,他们三个又有了去酒吧挥霍的资本。游阙像往常一样走在大街上,因为脸上的伤疤已经卸掉,沿途引来了不少灼热的视线,时不时就有雌虫因为盯着他忘记看路“砰”一声撞在柱子上。
汉森恰好和同事巡逻路过,冷不丁发现一抹熟悉的身影从对面走来,正准备转身避开。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动作,一张俊美的脸庞顿时映入眼帘,让他瞬间陷入了呆滞。
游阙每次相亲穿的都是同一套西服,再加上他颀长的身形,浅棕色的头发,汉森几乎一眼就认出了对面那只雄虫是和自己相亲的游阙。
但怎么可能?对方的脸不是治不好了吗!
就在汉森陷入震惊的时候,游阙已经和他擦肩而过,带着古伊古他们进了旁边的酒吧。只有同事站在旁边低声惊叹道:“天呐汉森,你刚才看见那位阁下没有,我在圣里埃小镇待了这么多年,从没有见过比他还漂亮的雄虫!”
汉森闻言终于回过神,勉强笑道:“是……是吗?”
游阙相亲次数太多,再加上汉森刚才穿着警服,他并没有认出对方。不过四周窥探打量的视线还是让他感到了些许不适应,进酒吧的时候就重新把口罩戴上了。
游阙是小偷,常年在黑夜中游走,最好谁也不要注意到他,这种万众瞩目的情况显然很影响他的职业。
游阙和古伊古他们走到吧台落座,却没在发现那抹熟悉的身影,只有一名圆圆脸的雌虫酒保在里面工作,调酒加冰,动作有条不紊,明显要专业得多。
游阙屈指轻敲桌面:“两杯蒙特洛,一杯冰茶。”
酒保道:“稍等阁下,马上为您制作。”
斐文刚好坐在二楼的酒桌旁聊天,他不经意往下一看,忽然发现了游阙的身影,出声戏谑道:“喂,桑亚,那只丑八怪又过来了,你不下去看看?”
对面的真皮沙发上窝着一只身形清瘦的雌虫,对方很明显在打盹,姿态慵懒,就像一只优雅危险的雪豹:
“丑八怪?谁?”
斐文:“就是上次站在吧台和你聊天的那只雄虫啊。”
桑亚闻言悄无声息睁开双眼,银色的眼眸倒映着上方的彩灯,闪过了一抹流光。他从沙发上翻身坐起,立刻往楼下看去,果不其然发现吧台对面坐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游阙喜欢坐在角落一个人玩骰子,那里恰好是光影最暗的地方。他心不在焉地摇着筛盅,随意往楼上一扫,却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银色的眼眸,动作就此顿住。
骰子碰撞的声音慢慢停了下来。
桑亚趴在栏杆上,没想到游阙晚上会忽然来酒吧,对方不是说今天没时间吗?